“兵部?”谢无陵明显怔了怔,皱了眉,抬手去取了那奏折来。
赵祚本是一直在兵部的,但这几日谢无陵并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事。
谢无陵想及此,心下惊了惊,王与谋士之间,大概最怕是生了罅隙,而赵祚和他之间,也如是。谢无陵手下翻着册子的动作未停,眼里却未看进几个字。
梁策却似不懂一般,火上浇油:“前几日圣上不是还特地召了秦国公入殿,说的就是这事,怎么小先生不知?”
谢无陵无奈一笑,敛了心神,目光聚于书册上,搭话道:“我非仙人,哪能事事皆知,大人可高看平之了。”
梁策闻言,笑似狐狸般,露了狡黠。
谢无陵将册子翻完,置回了桌案,才道:“之前调兵的事,本是为了回护姑臧。”谢无陵的手指在桌案上毫无节奏地扣了扣,扣得人心乱了,才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梁策眼珠子一转,打起了太极道:“老臣不敢揣测圣意,不过这时候陛下要查这事,想来,是要让大家的这个冬日都不好过啊。”梁策又凑近了些,道:“依我之见,圣上仁心,又宠岐国公主,倘若待日后这岐国公主和陆将军有了子嗣,必会忍不下心,所以……”
“想速战速决。”这话谢无陵自然也是认同的,他舔了舔唇,思考了会儿,道,“应该不止,这事,真算起来,秦国公必然也撇不清。”
“有小先生在,还怕撇不清?”梁策总算把他的“意有所指”指了出来。
谢无陵却摇摇头,看向了对座的人:“还请大人赐教?”
“赐教?小先生可言重了。只要小先生肯抢在陆家之前,反将一军。”梁策将桌案上的杯盏往一边撇了撇,“小先生,想将秦国公从中摘出来,我想应该不难。”
不难,谢无陵独自嚼了嚼梁策嘴里的话,蓦地笑出了声,这个不难的前提,是指他谢无陵得肯揽下这些东西。
谢无陵一眼量过去,将梁策那老狐狸略带狡黠的眼神纳入眼底。
梁策见谢无陵未答言,也不急,只投了目光,也睇着谢无陵。
半晌谢无陵才开口道:“梁大人,是想说,我和岐国公主亲近,秦国公与长乐公主,二人又与她情如一母同胞。如此想来,从岐国公主口中将赵祚摘出来,应该不难?”
“小先生历来聪慧。”
谢无陵抿嘴颔首,应了这声夸奖,偏岐国是什么样的x_ing子他颇有了解。或许不用说旁的,只用分陆家一个甜果子,岐国必回涌泉相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争取日更了… 想在这个月完结
第110章 岐国旧事
“你是说,我父亲在城中,见了羡之的外公后,又去了岐国公主府?”
“嗯。我问过许多人,都说是那日在城中见过你父亲和梁相喝了杯茶。”
“不过是喝杯茶,怎的你记得这么清楚?”
陆未鸣的目光投向了窗外。他记得那一日是霜降后,冬寒来的时候。岐国公主念他是陆慎成的幼弟,平素待他甚为亲切。重阙出来的人,总是要重规矩一些,也是这个缘故,让陆未鸣收起了那纨绔x_ing子,在公主府变得规矩了许多。说来也怪,他至今想来,也不觉得是公主府压了他的x_ing子。
而那日岐国她特地召了陆未鸣去公主府,请他尝尝从重阙内带出来的酒,也好暖暖身。
“那日他去了公主府,我不欲见他,便待在暖阁内,没出去。家兄、公主与他俱在暖阁外的回廊下尝酒。我听他说,要我兄长请旨归塞北,那时兄长与公主新婚燕尔,不可能走的了。”
“后来呢?”陆岐问道。
“后来大概谢……小先生找了我爹,是我爹和公主谈的,公主应该是知道了惠帝在查那日之事,想来要保的陆家只有那么一个法子,最后到底还是同意了将兄长送走的事。”
“一个法子?”陆岐有些听不懂地摇摇头,又问道。
“将兄长送回塞北,是要圣上顾及山鹿营的存在。又将老将军和公主二人一起留在扶风,好让惠帝放心!”
帝王到底是怕放虎归山,会让陆慎成拥兵自重,但惠帝更怕他那独独看中的女儿,会结党营私,给别人留下话柄。
岐国公主和秦国公的这场博弈,早在他二人归扶风前变了味,变成了惠帝自己和昭行的博弈。
那个惠帝曾经问谢无陵的问题,现在也轮到了惠帝自己身上。
惠帝拖到了陆慎成请旨离京的最后,都没收到兵部该递上来的那本册子,他只好作罢。
“岐国公主一人来往重阙奔走,想要将那本该递上惠帝案头的密册握回手中,但最后那折子就一直压在秦国公那里,从未到过惠帝手上。”
“那不是很好吗?”
“不好,谢无陵是有意而为之的,他让赵祚压下密册,又故意放了这消息,让我兄长离扶风。朝堂上的风向本是一天一变,他如此一作为,那些墙头Cao,瞬间知道风往哪边去了。”
这风一吹,连岐国行走朝堂都谨慎起来,她怕连累陆家,便把陆家抛开,一个人周旋在扶风众贵之间。她满心打算都是,等这阵风吹过了,陆慎成再从边疆过来时,他们就会过得更安稳些。
但塞上都护的一道折子突然送到了重阙,说的是前阵子y-in山下生了波烧杀掠劫的恶事,待逮捕来细细盘问,才发现多是驻军里逃出去的,再一问,是陆家山鹿营逃出去的。
这封折子才到了扶风,还没经过御史台,就被人拿去做了文章,说这陆慎成有佣兵做反之嫌。
陆老将军和岐国朝会时,闻此谰言,当庭求情,帝盛怒罢朝。后岐国更是学了当初的谢无陵跪于长明殿外,到底惠帝是心疼她的,怕她跪久了伤了身,让宦官出重阙去请长乐会来,最后也确实是长乐公主从灵荐观到重阙来带走了岐国公主。
“而你的好父亲,这几月来,一字未说,一句未帮。作壁上观,这个词他倒是诠释得很好。”
谢无陵那几日因赵祚瞒他的事而头疼脑热,哪有心思再分给岐国。他唯一帮上了的,便是在朝堂上一言不发。但陆未鸣不知,正是谢无陵的沉默,才让朝堂少了一缕风起,也给岐国少了许多麻烦。
而后谢无陵还修书给了叶侯,想着在朝廷派兵剿匪的时候,让叶侯妄言手中掌着玉鹿角,趁乱替陆家,接管那队伍,好保全山鹿营。
这半营的人当初在姑臧护了赵祚和羡之的命,他总该是要还的。
只是天意弄人,岐国请求跟着队伍去y-in山脚下,和山鹿营一起剿那坏名声的逃兵,惠帝本是不允的,奈何岐国去意已决,更是拿着不想叫小人盖一污头,让皇家失了颜面的大话来迫惠帝。
惠帝允了她,谢无陵更是在城门送行时,亲自将那玉鹿角还了回去,提点道:“保命,而后才是保陆家。”
岐国握紧了手上的小东西,抿了抿嘴翻身上马,一身武装,英姿飒装,那一刻的她,是要带着她所有的意气去见那个让她心有所属的人,她的一颦一笑,都变得动人了。
“再后来,听说y-in山下起了一场大战,那队被称作山鹿营逃兵的匪贼,退到了y-in山深处,消失了踪迹,而岐国和我兄长也双双在y-in山脚下失踪。当有人提点燕然都户的士兵,引他们再找到岐国时,她身边躺着的就是我兄长,却早已气绝身亡。”
“那凭你之言,不过是怪我父亲的提议并未落得好结果。”
“可那些引士兵找到岐国公主的人,是昭行的人,谢小先生总是撇不清的,不是吗?”
陆未鸣眼里起了怒意,他深呼吸了两下,又继续道:“后来岐国公主被接回扶风后,便闭门谢客了。直到最后生下你,而后饮鸩丧命。”
“她,一个人都不见?”
“除了长乐和谢小先生。”
“那说明她不怪我父亲,既是如此,你为何还……”
“那杯鸩酒是谢无陵亲自送的。”
“你胡说,书上说了是自刎。”陆岐先反驳着,又将心下替谢无陵开脱的话说来,“而且如今圣上也曾赐了我父亲一杯鸩酒,但您能说圣上是想我父亲死吗?”
陆岐还在挣扎着,陆未鸣却一拂袖,站起身来。
“是不是我胡说,小侯爷应该能分辨。而且鸩酒是谢小先生亲自从重阙端去的。”
“可是这上面说过,说过是自刎,”陆岐撑了起来,将书架上摆着的起居注都刨了下来,他急切地寻找着什么,像在沙漠里寻觅着水源,站在绝望的沙丘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慢慢黄沙,咽着聊胜于无的口水,默默挣扎着。
“你不能妄议,你看。”
陆岐找到了那本册子,飞速地翻开了书页,在其上细细地查阅着,嘴里不停喃喃:“是三月、三月……”
“二月二十五。”陆未鸣指点道。
陆岐抬眼看了看陆未鸣,见他不似要骗自己,又低头翻了起来。
手压在翻到了二月的那一页,他一列一列的看了下来,手指在二十五日那处顿了顿,不多时眉头皱了起来。
“二十五日,朝会后,吏部丞事谢无陵奉帝之命,赐岐国公主鸩酒一杯。后晌,公主府上报,岐国公主薨了。可是如此?”陆未鸣将陆岐看的那一段背了出来。
“你……”陆岐将书页合上,气急败坏地将这书丢开,才道,“这是你故意给我看的,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