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的兵更是第一次见,也有一两个新兵想要一探究竟的,都被左右的老兵拦住了。山鹿营是出了名的治下严明,无论是在陆老将军手下还是在陆慎成手下,都没变过,后来到了叶窥鱼手下,那更是说一不二的严明。
宋行未发话行进,这些兵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而羡之要的就是这份迟疑,他站在城楼上,亮出了那半面玉鹿角,而后让宋行骑马入城。
另一边城东的陆岐便未经历过这般事,也未踌躇过,因着城门大开,凭着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气,领着他的那一队兵马,摇缰打马入城。
宣城和长乐则早在外宫门内候着陆岐了。
陆岐的兵马举着山鹿营的大旗,叩开了外宫的大门,铁蹄将踏进外宫时,第一波骑兵却被外宫门内的第一道障碍拦了一道,惹得后来的陆岐与其他骑兵纷纷立马。
陆岐这才看到了守在外宫第一道门内的是宣城与长乐。二人坐于连战马都算不上的高头大马上。当陆岐的注意还在长乐与宣城身上时,骑兵们的注意却被外宫屋顶上三三两两架起来的□□吸引了目光。
“看!有弓箭手。”骑兵上有一宋行配给陆岐做副将的小将,小将指了指屋顶,提点着。
陆岐也闻声抬了头,周遭屋顶上伏着的,确是弓箭手,是赵祚许久之前就在灵荐观的后山壑谷里默默训练着的。但人数不多,本是当暗卫训练的。
但对陆岐来说,他们虽可胜在守外宫的弓箭手人数不多上,但败也会败在这人数不多上。天家暗卫少而精,这几个弓箭手,那也当是百发百中的。只要梁上的箭矢足够,那他带的这一对兵,被直接s_h_è 杀殆尽也不是问题。
陆岐皱了皱眉头,翻身下了马。那副将不知陆岐为何这般作为,但见主将下马,马上的骑兵也都纷纷下了马。
陆岐跳过了那第一道长绳做的障,看向了马上的二位,将手中的那把银戟立在了场中,扬声却如旧熟稔道:“世叔,长乐姑姑。”
弓箭手见状纷纷竖起了□□,上箭崩弦。
宣城却一打马,几步到陆岐身前,翻身下了马,顺带将马鞍边的长剑抽了出来,剑刃冷光,过了陆岐的眼。
他抬手拍了拍马屁股,让那马儿归位,而后睇了陆岐一眼,翻腕挽了剑花
“陆岐,你现在让你的兵退出去,还来得及。”长乐仍坐在不远处的马上,替宣城守着他那匹走回去的马,扬声道。
“来不及了,姑姑。”陆岐拔戟一挑,这戟是他和羡之学的,至于羡之是和谁学的他不记得了。刚才出发的时候,他们让陆岐挑一兵器,陆岐不假思索地弃枪选了这把戟。
陆岐回身看了眼那些下马的骑兵,一抬戟将那第一道长绳拦腰一斩,给那些骑兵上马拖延时间,不理宣城,反是向长乐发难,问道:“姑姑是不是也知道当年的事,却对陆岐只字不提?”
与此同时,宣城察觉了陆岐的意图,手负于身后,向身后屋顶上的弓箭手打了手势。
长乐自然也看见了宣城的那个手势,她看向了陆岐,摇了摇头道:“陆岐。你这样,要羡之如何?”
“羡之?”陆岐的怒火猛地起来了,他还记得在城南叶窥鱼的尸体边亲眼所见那个人,他还记得梁策书房里亲眼所见的那方字条。
那个他倾心以待,恨不得此生都跟他系在一处的人,却一直面上同他笑眯眯,背地里却一下一下地在他心口剜血。
“休要和我提他。”陆岐打了口哨唤自己的马来,又让银戟触地,一捞一扬,飞沙做掩,他翻身上马。
宣城负于身后的手蓦地捏紧。箭矢从背后屋顶飞来,齐齐往陆岐s_h_è 去。
长乐抓着缰绳的手下意识地使了力,让缠着的缰绳在手上勒出了几道红印。
“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概应该可以……完结
第124章 谢陵逼岐
“小心!”
一道女声和一道男声同时响了起来。
长乐将宣城的那个动作看的真切,她一边冲陆岐摇着头,一边提点道。
陆岐是岐国独子,不管今日的宣城是恐吓陆岐也好,还是真要威胁陆岐,她都不愿意看到陆岐在这处就惹了伤。她是长乐,命里求得也不过一个长乐不央。
这流矢惯来无眼,她怕的便是这无眼之物真的伤了陆岐。
而陆岐身后的副将久经沙场,见状一骑当先御马上来,想替他挡开流矢,可这流矢俨然不像他所想的,直飞过了陆岐,在黄沙里,飞向了方才叫陆岐回身斩断的长绳前,在绳前落了一排。
这一发箭阻了方才陆岐带兵入宫的汹汹气势,也乱了那一鼓作气而来的将士的歃血情绪。
“陆岐啊,”宣城往陆岐的马边走去,他伸手抓住了缰绳的一边。陆岐低头,眼里藏着份未消歇去的怒,看向了马下的人,又看着那人侧身指了指前方的通往明堂的大道,继续语重心长道:“从这里进去了,成,便罢……”他扬声说与后面的人听,“若不成,你可想过你身上的罪,你后面这些人要担的罪?”宣城抬手遥指了陆岐的身后。
“他们何辜?”
陆岐的手拉了拉缰绳,强词道:“那谢……”这么多年了,陆岐到底还是有适应不了的,他顿了顿继续道,“谢佞当初可曾想过,我父母二人何辜?羡之呢,羡之想过窥鱼姑姑吗?他猫哭耗子时,就不觉愧疚吗?”
陆岐这番话说来,宣城反是听不懂了。但这不适时的沉默与疑惑看在陆岐眼里却完完全全变了味道。
陆岐皱了眉头,扯了扯缰绳,又伏低冲宣城道:“世叔和长乐姑姑,待圣上忠心,陆岐管不着,但陆岐现在只想忠自己的心,您和姑姑也应当管不了。何况,世叔又真正知道谢佞和羡之多少?”
而后陆岐坐正了来,一夹马肚,慢慢往外宫里走,还不忘冠冕堂皇道:“山鹿营这番作为,本只为清君侧,并无二心。”
说罢他领着人要往了里走,骑兵们看着他的动作,跟了上来。千百匹马打宣城身边过,将他埋没在其中,长乐见宣城没了动作,咬了咬牙,御马去拦了陆岐。
陆岐见她动,反而让马儿加了速奔过直道,却遇见了早守在阙楼上的弓箭手。
外宫阙楼间的位置历来狭长,但又是必经之路,躲是躲不开的。况这弓箭手守于阙楼是几朝前立下的就规矩了,这些年未见人骑马入阙,这重阙里的人也就大多淡忘了。连陆岐都是今日才知晓有这规矩的。
阙楼上,无人答话,只有一臂摇旗,满弓放箭。
流矢来了,前面过的人还可以的逃命,而后面跟上的人进退两难,只有在密密麻麻落下的箭矢里寻找生机。
但也许是提前有人下了令的缘故,那些流矢并不是冲着人来的,除了兵器打开而乱飞走的,其他流矢都是向着骑兵们座下的那些战马的。
蓦地一发流矢因为陆岐为顾及到,落到了他的马身,贯穿去。那匹烈马抬蹄惊呼,这一声嘶鸣反倒惊扰了后来的马,骑兵们一面要顾及从天而降的流矢,一面要安抚座下骑,一时顾暇不及的,便纷纷被摔下马来,连陆岐也不例外,但在他落马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副将却伸手拉住了他,将他拉上了自己的马。
而阙楼外,宣城回了神,上了长乐给他牵来的马,才注意到了那阙楼里的混乱。长乐的眉头紧拧着,手也在缰绳上纠结着。
宣城细细看了一阵,反是笑来安抚着长乐:“那小副将倒是有几分本事。有他在,陆岐尚不会出事。”
话音将落,宣城就看着那副将和陆岐从马上跳了下去。
待陆岐和他的一干队伍从混乱里走了出来时,那些他们带来的马仍在阙楼间惊惶的嘶鸣着。
他们不及回头,直直地过阙楼往明堂。陆岐的手悄悄地背向了身后,握成了拳。
明堂外的小院那头有一扇朱门,朱门外脚步声慢慢靠近来,浩浩荡荡的,大有种乌云压城的感觉。
谢陵和老宦奴俱在院内,他如旧一席青衫,坐在一方小几前,小几上摆了一桌茶具。他不疾不徐地调匙烹花,又算着陆岐将到的时候,下了两匙新茶。
而朱门外,副将身边的几个小兵先他陆岐一步到了檐下,陆岐负手理了理袍子,似要将方才的狼狈都抖开去一般,复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上的那柄银戟,抬了眼,看向了正缓缓被人小兵打开的朱门。
先入陆岐眼帘的是朱门亲自茗菕的谢陵。
这一幕陆岐是见过的,大概不日前还在昭行的时候,他误打误撞地瞧见了,那时他还愣头愣脑地伏跪了下去。
只是今时再非往日。
陆岐握紧了手中的银戟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一字一顿,将那两个字念得清楚,清楚得像要刻进骨子里了才好道:“谢、佞。”
“小岐儿?”谢陵对陆岐的声音一贯是温柔的,今日也不例外,甚至还带着几分颤抖,也不知这颤抖是出于愧欠,还是出于别的。谢陵匆匆瞥了他一眼,又立马低头看着那即将叫沸水走珠新茶。他出声道:“且坐会儿,你来早了,这茶还要再待会儿。”
陆岐走到了桌案前,却对谢陵的后话置若罔闻,他握着银戟一挑一压,戟尖直抵着谢无陵的脖颈一侧,陆岐的眼里陡然变了色。
老宦奴见状,立马闭了眼撇了嘴,碍于陆岐那陡然狠厉的眼神,最后一字也不敢言。
谢陵却不以为意地笑笑,他没管顾那压在左肩上抵着脖颈的银戟,反是看了一眼老宦奴,支使道:“福奴儿,来,给小侯爷斟一盏茶。”
老宦奴应声,道了句“是”,又躬腰上前,取帕垫于手柄上,将面前的空盏斟满,推到了陆岐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