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开追着那个人影到一处悬崖边时,已经没了人影。他查探了许久,确定人不可能存活,便掉头离开了。
爱萝拉早就回到阳明旋身边了。
阳明旋倒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他的血将雪白的长衫染成不祥的褐红色,面色泛青,唇色乌紫——他中毒了还失血过多。
爱萝拉着急地在阳明旋身边飞来飞去,她高声喊他的名字,可是已然昏迷的阳明旋却听不见。
突然,山洞光芒一暗,进来了一个人。
26、第六个世界
忆柳生的花容月貌,冰肌玉骨,兼之凤眼上挑,更有万种风情堆在眉梢,人所见之莫不赞一句“好相貌”。
亿生对一位爱妾自然情深意笃,宠爱非常。
某日,忆柳问他:“你爱我吗?”
亿生摸着忆柳的长发,温柔地回答道:“我自然是喜爱着你的。”
忆柳揽住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我呀,也最最喜欢亿生了。我爱你才高八斗的学识,爱你俊朗非凡的相貌,爱你春风拂面的温柔,爱你的一切。我爱你爱到即便下一刻死了,也要拖着残躯回来与你重逢!”
亿生挑起“她”下巴:“那么,倘若有一天我没了才识,毁了相貌,失了风度,没有了一切,那你还会爱我吗?”
忆柳眨眼:“我喜欢的,是全部的你。你失去了一切,我依然爱你……亿生,你不要背叛我,不然我会疯掉的,一定,一定不要离开我……”
亿生道:“千金意勿相负,我也会爱你一生一世。”
……
郑亿生乃是书生一名,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高中状元。一举成名天下知,在榜下被捉婿,成为刘侍郎唯一爱女夫君。从此官运亨通,扶摇而上。刘侍郎凭借这位手腕非凡的女婿的东风,一举加官进爵。
然后不幸的事连续发生在郑亿生家中。先是家中牲畜尽数被屠,接着侍女小厮也无缘无故地接连失踪,再是郑爱妻刘氏和独子暴毙而亡,刘尚书(刘侍郎升职了)还没来得及调查到底怎么回事,郑亿生的挚友兼朝中重臣严长松也在他家中突然死去……
事情进行到这地步,似乎已经是不可挽回了,皇帝惊怒,下令严查。结果还没有查出个子丑寅卯,连郑亿生也死了。
这下子可捅破天了。偏偏那之后,再没有官员莫名其妙死去。事情好像就到此结束。可是人间却悄悄起了流言,说郑亿生命中带煞气,不仅克父克母克妻克子,连和他走得近的人都会被他连累,一定是因为他得罪了那一路不能说出名字的大仙,不然又怎么会这么倒霉?
……
听闻这些传言的阳明旋哭笑不得,她知道这些事是怎么回事的——很简单,一个负心人——或者说无心人更准确——抛弃了情人引起的悲剧。
郑亿生所有的悲剧,皆是由他那位爱妾忆柳酿成的。忆柳不是人类,而是一只修炼有成的狐妖。化形天雷劫时不慎受伤,得到了书生郑亿生相助,从此跟在郑亿生身边,然后按着郑亿生画中女子形貌幻化成人形。
一日狐妖趁着郑亿生外出访客为他整理起居,不料因为不擅长收拾房子,法力耗费过多,就这么在郑亿生家中睡着了。郑亿生访客归来见到狐妖惊为天人,对它表达了爱慕之意。狐妖本多情,见书生眉目俊秀可人,也就顺势应了。
亿生为狐妖取名忆柳,多情人原该有一个多情名字。狐妖很满意自己得到的名字,一人一妖这么顺理成章地相爱了。
对忆柳而言,这是“她”有生以来过的最快活的日子,亿生对她有求必应,为“她”簪花描眉、写诗作画,起誓与“她”长相厮守、恩爱白头。
正因为甜蜜的日子被忆柳深记在心,等亿生高中背“她”而去,另娶娇妻,忆柳才越发难以忍受他的不忠。妖类性狡多变,可是对伴侣的忠诚却是善变的人类难以企及的。亿生的心变了,可是忆柳的心没变。
不甘心自己居然比不上一个人类女子,忆柳在亿生与“她”说开之后悄悄跟上,见到了他的新娘。
新娘的容貌美丽无双,雪肤花貌,肌肤莹润如玉,眉眼间一派纯真自然。
可是……
忆柳咬紧下唇,那相貌,分明与“她”如出一辙!不,说刘小姐和“她”长相相似还不准确,分明是“她”与刘小姐生得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而“她”的相貌,是根据亿生画中之人描绘而出……忆柳忆柳,“柳”何尝不是“刘”的谐音呢?加上刘侍郎与亿生乃是同乡,那么亿生见过刘小姐的可能就不用质疑了。
他从来没有爱过我!那些山盟海誓的日子都是假的!他从头到尾喜爱的人都是刘小姐,我只是代替刘小姐慰他相思之苦的傀儡!
有了正主,谁还会在乎一个不登台面的赝品呢?
忆柳的心被熊熊怒火包围了。当初,为了报恩,不知事的狐妖幻化成郑亿生画中美女的模样,就是希望亿生接受这段难得的缘分,不要害怕一个莫名出现的陌生人。一只公狐狸,偏偏要变成母狐狸的样子,难道还不够证明它的诚意吗?
它费尽心机掩饰自己的异常,可是到底留不住无情人的心!
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呢?那些温柔、那些体贴、那些恍如梦中的山盟海誓,到头来,既抵不过真爱之人的下架,也抵不过高官厚禄的诱惑。
将郑亿生家中关于忆柳的痕迹全部抹去,忆柳毅然改名——这个名字简直将他的尊严践踏到泥地里,再留着他就不是一般的贱!
可是,仇,是不能不报的!
山中少了一只修炼有成的公狐狸,郑官人家里,却多了一位叫小媚的丫鬟。
小媚自言乃是家中长女,上有二高堂下有三幼弟,一家幸福本无忧。奈何家中遭遇水患,一家六口不得不背井离乡讨生活,等到了京城,已是弹尽粮绝的绝境。她不忍拖累家人,愿卖身为奴,为主家效命,只求家人能度过这个难关。
彼时刘小姐已为郑家妇,她同情小媚的遭遇,毫不犹豫地留下了小媚——小媚长相清秀,可是眼神真诚、举止有度,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加上……
郑刘氏摸了摸微微凸出的腹部,就当为孩子积德行善也好。
于是小媚就在尚未起家的郑家留下了。
小媚原型是狐狸,自然不像恶鬼那样可以附身在人身上的本事——他只能将人杀了,自己变幻成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