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他在厨房收拾洗碗,我走进去帮他打下手,说些学校的趣事跟他听,说起我们从相遇到现在的这五年。
他转过身面向我,从上到下地将我打量:“几年过过来,我的安倾还真是‘玉树临风一少年’。”
听到他说“我的安倾”的时候,我虽知道他并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只是他的弟弟。但我仍不禁一阵面红耳烫,顺着手上拿着的碗,侧过身去放到碗柜里。口吐不清地说:“这出自仓央嘉措的《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说:“正是。”
我感到吃惊,本以为他听不见,因为他都走到厨房门口了。
晚上,我正在做最后的英语作业,他从他的房间拿了另一本书过我这边来,坐在我床上。
“哥,”我卖萌。
“嗯。”
“那个……你帮我做这张英语卷子呗。”我继续卖萌。
“别想偷懒。”
“哥”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移步坐到他旁边,“我还要背《琵琶行》呢,明天早上语文早读,班主任要抽查。” 我骗他。
“乐天的《琵琶行》好长,我才背了一半呢,万一被抽到背不出,那太丢脸了。”我继续不依不饶。我深知‘他知道我自尊心强的弱点’的弱点。
果不其然,他起身坐到我的书桌边来,我笑嘻嘻地出去拿起他的水杯冷水热水各自倒进一半兑成温水给他端进来。然后,拿起语文书,坐到床上去,开始声如蚊吟假装诵读“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不多时,他已经投入到做卷子的自我境界之中,哪还管我是否在用心背书。其实,我早就会背了《琵琶行》,我只是想贪心地赚他一笔温柔宠溺。
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听他手里的笔在卷子上轻轻沙哑写字的声音,我真的……真的很想从背后拥他入怀。我想起了早上他说的“我的安倾‘玉树临风一少年’。”心里不免一阵揪疼。
半夜,我推开他的房门,他呼吸均匀,沉稳入睡。
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在伸出一半后,又收了回来。转身回自己的房去,握笔在纸上默写:《不负如来不负卿》——
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
已恨桃花容易落,落花比汝尚多情。
静时修止动修观,历历情人挂目前,
若将此心以学道,即生成佛有何难?
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不观生灭与无常,但逐轮回向死亡,
绝顶聪明矜世智,叹他于此总茫茫。
山头野马x_ing难驯,机陷犹堪制彼身,
自叹神通空具足,不能调伏枕边人。
欲倚绿窗伴卿卿,颇悔今生误道行。
有心持钵丛林去,又负美人一片情。
静坐修观法眼开,祈求三宝降灵台,
观中诸圣何曾见?不请情人却自来。
入山投谒得道僧,求教上师说因明。
争奈相思无拘检,意马心猿到卿卿。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06.
陌上新桑又一年。
我哥跟着晋朝回了一趟晋朝的老家。
尚书开我哥的玩笑说:“这是丑媳妇儿要见公婆了啊。”
我哥害羞脸皮薄,无法反驳。
晋朝帮腔:“尚书,你啊c.ao心你自己得了,可别让快煮熟的鸭子都给飞了,至于我们,呵呵呵我这带媳妇儿回家暗地里是见公婆,明面上咱还是不能讲明了。”
我在一旁,看到我哥更羞得脸红。
何以为情?何以为生?转眼又是一年到。
这天元宵节,晋朝回家来,说他刚出完差,公司体恤他让他休假,他便回了老家过年,多耽搁了几天,紧赶慢赶地赶着今天回来和我哥团圆。我哥不以为意,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
三人聊天中,说到我学业的事情。晋朝便问我:“安倾,你明年想上哪儿的大学?想过吗?”
我还没答话,我哥也跟着重复问。“想上哪儿?”
“N大,我只想上N大。”
自从对我哥有了情愫,N大便成了我求学的最终目的。
“为什么?”我哥问我,然后又说:“你从小在这地方长大,去外地上大学,能见见世面长长见识。”
“因为你……你们都是从那儿毕业的。”我连忙把话补全。
我们都没发现晋朝对“我想上N大的想法”而全然毫不在乎的异样。
我仍旧忙于学业,仍旧觉得一切如常,神经大条地没有发现那些不经意的细小的不同。就算晋朝开始一天两天直到连着多天半夜凌晨才回家;就算他逐渐慢慢的在外留宿;就算我突然想起家里少个人,问我哥“晋朝呢,还没回来?”;就算他回答“现在他升职了,应酬多。” ;就算我后来经常问“晋朝有给你打电话说他要回来吗?”;就算他情绪失落答“没有,不知道。”
尽管有这么多“不正常”的时候,我都觉得理所当然。“晋朝那人能说会道,天上的星星都能说得比地球圆,小道消息八卦谣言亦能说得有头有尾难分虚实;这样的人对上是出谋划策顺带溜须拍马,对下是徇私护短顺带左右逢源。他要凭自己一身本事混得风生水起,混得有身份地位,那么应酬陪酒肯定都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