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索眨眨眼睛,没有说话。两排蝶翅般的睫毛忽闪忽闪,扑在沈砚心里。他益发心慌,握住他手臂,断断续续道:“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是……利用了你,可我对你是真的!你别记恨我,行不行?说话……说话呀……”
“我不怪你呀。”萧索挺着身子,主动吻了吻他下巴,“萍水相逢,你本就没有义务帮我。不管为了什么,总之我只记得你的好就是了。”
沈砚动容,一把将他按在怀里,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你的手,脏的……”萧索闷闷道。
“……”
没开荤的沈大将军憋屈地翻身下床,洗过手回来,泄愤似的搂着他睡了。
翌日清晨,萧索早早便起来温书。此案的动静太大,以至于人们都忽略了几日前皇上下旨开恩科一事。但旁人能忽略,他却忽略不得。自从消息坐实后,他便日日捧着书,仿佛要钻进去看看。
沈砚那日回来邀功,说托人给他拿到一个举荐的名额。萧索闻言更刻苦了些,简直要长在书桌上,生怕辜负沈大将军一番美意。
其实沈砚并未费力,萧索之前曾得到过推荐,他的名字本就在国子监的底档上。此次越州府官员大换血,无法及时上报人选,礼部只能按照底档,将名单上还未中举的学子叫来考试。
但这一节沈砚自然不会同他说,他让言浚去国子监打了个招呼,回来将个中情由添油加醋地向萧索邀了半日功。
萧独宝哪有他的花花心思,自然是感激涕零、动容不已,连他趁机揩油吃豆腐,也从善如流。沈砚心中暗喜,表面上装清高,实际却享足了艳福。
时至夏日,夜里蚊子作祟。沈砚命人在房中拉起烟纱帐、铺上玉簟席,又早晚点起驱蚊的熏香。萧索不似他健壮,从不枕席,加上日日读书到深夜,怕扰他休息,便想与他分房睡。
沈砚大不悦,编出几套歪理邪说,大意就是越温习越考不好,催他早早睡觉。萧索说自己睡不了寒凉的玉席,他索x_ing将人一捞,放在身上,道:“那你就垫着我睡,反正你这么轻,压不死我。”
“……”
萧索趴在火一样的身躯上,汗颜道:“可是这样……热。”
沈砚随手捞过一把檀香扇,轻轻摇着说:“我给你扇着就不热了。”
萧索无言以对。他们竟真的维持着这个姿势睡了几日。直到考试前三日,沈砚强壮的身躯终于受不住,开始酸疼起来。
御医说是长期血脉不畅所致,连桓晔都殷切慰问了几次,连连叮嘱他好生照顾自己。他才不得不撤了烧包的玉席,改成朴素的帆布席。
帆布席有一样好处——它凉,却又不很凉。对于临考的萧索而言,任何能让他染病的因素,都应扼杀在摇篮里。
沈砚更是殷勤备至,早上命人煮绿豆汤,晚上命人煮香蕾饮,日日饮食亲自查看,油腻的怕导致腹泻不行,清淡的怕不够滋补不行,上上下下被他折腾得团团转,倒让生x_ing怕麻烦别人的萧索着实过意不去。
终于到大考那一日,沈砚比要上考场的萧索还紧张。他平日一拿笔就哆嗦,此次也是头一遭体会考试的心境。
沈三儿早已去贡院打点过,十一驾着马车过去时,拦在龙门外的侍卫们颇恭敬地向他们点了点头。沈砚甚满意,亲自送人进去。
走到门口时,礼部尚书郑铎刚好站在那里观看莘莘学子赶龙门的盛况,见到他便攀谈了几句。沈砚拍着萧索的肩膀,笑道:“这个试子是我府上的西宾,我这辈子是赶不了龙门了,趁着他考试,便也跟着来凑凑热闹。”
萧索恭恭敬敬向郑铎行了一礼:“学生萧索,见过尚书大人。”
郑铎惊道:“萧索,可是越州案里,皇上亲口提过的那个萧秀才?”
众试子原本都弯腰低头地向里走,听见“皇上”两个字,纷纷将目光投s_h_è 过来。有人悄悄议论:“皇上都知道他,看来此次的名额,又少了一个,咱们更没戏了!”
“正是他!”沈砚得意洋洋,并未理会旁边尴尬的萧独宝。
郑铎拈须笑道:“嗯,果然一表人才,此次皇榜上,本官可等着看你的名字!”
萧索讪讪谢过,和沈砚告辞一番,抱着篮子进了龙门。
此次恩科考三日,一日一科,试子们总共要作三篇文。判卷官将从每日作的文里各选三十篇,再由总考官带人从这九十篇文中,择出三十篇最优的文章。
其中若有同一人所作三篇同时录取的,皇上特旨赐为贡士。明年春闱会试可以免考,直接同试子一同参加殿试考进士。
但这样的名额只有三个,若有超过三人同时被录取三篇文章的,便由总考官带领众考官投票选出三人赐为贡士,余者都赐为举监生——即同举人身份的监生。
沈砚送进萧索,又同奉命看守贡院的秦欢攀谈半日,便打道回府。萧索则从龙门进去,经过层层搜检,进了狭□□仄的号房。
他日日温书,经史子集可谓烂熟于胸,虽然因为沈砚的周到照顾而产生了些心理压力,却也不算太紧张。但并非人人都如他一般,刚发下考卷没一会儿,考场中便生出一阵s_ao动。
萧索顺着木板缝隙向外看了看,原来是一个过于紧张的试子发了羊角风,口吐白沫十分骇人,被兵丁粗鲁地抬了出去。
他定定心神,提笔挥就一篇文章,从头到尾浏览一遍,觉得甚是满意,便收起笔砚——以防打翻墨汁毁掉文章——拿出沈砚临行前给他的食盒准备吃午饭。
已是正午,外面骄阳似火。考场里试子们汗滴雨下,却只闻莎莎的纸张翻动之声。萧索轻手轻脚地打开盖子,见里面是几个圆形的油纸包。
方才搜检时,那搜检官还曾仔细翻过这油纸,生怕他在上面写了什么作弊的小字。萧索虽然光明磊落,面对搜检官板着的铁面,也不禁胆战心惊,因此并未细看油纸包里面是何物。
如今打开一看,原来是粢饭团裹的腊味。天气炎热,在此一待三日不许出去,大约也只有腊味才能勉强放得住而不腐坏。
萧索从前考试,带的都是硌牙的干粮,还从未如此精细过。他倒了杯茶水,咬了一口饭团,想到平时粗枝大叶的沈砚竟能如此细致,不禁衔了几分笑意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只能半夜发糖了!
第21章 一眼万年
“好吃吗?”
萧索吓了一跳,谁敢在号房里搭讪?回头看见一双从矮墙边露出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手里的饭团出神。
“好吃……”他实在不知道该回什么好,“你…… 要吃吗?”
这句只是客气,他不是小气的人,但这饭团是沈砚特地准备的,他不想随意送人,况且三日的干粮是有限的,给出去自己就没有余粮了。
“要。”对方只说了一个字。
萧索顿觉为难,只好将手中咬过几口的饭团从底面掰下半块给他。对方迅速接过,一口吞进嘴里,含混道:“嗯,果然好吃!你怎么有功夫准备这个?”
不等他回答又道:“我知道,你家定是京城的吧!”
“这是……”萧索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个朋友给准备的。在下是越州人。”
那人一面咀嚼,一面点头:“我叫欧阳旭,字初明,徽州人。你写完了吗?”
萧索实在无奈,他们不是在考试吗?“写完了。咱们不该说话的吧?”
“没事!”那人摆摆手,“咱们又没夹带,又不作弊,小声点就是了。他们那些当兵的才不管这事儿!你要是手抽筋,你口述,我帮你代写也无妨。”
萧索看看自己完好的手,尴尬地笑说:“多谢兄台,这个就不必了。”
欧阳旭显然不会看眼色,不仅没有闭嘴,反而同他聊起小道新闻来:“哎,你知道吗?这次贡院里有个试子,考前曾被皇上提过名儿!叫什么萧什么……哎,你叫什么呀?”
萧索淡然一笑:“那挺巧的,在下也姓萧,单名一个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