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旭有一双会发光的圆眼睛,惊喜地道:“那你有福了!说不定阅卷官以为你是那个萧姓试子,到时格外照顾呢!”
萧索扶额道:“……多承兄台吉言了。”
他坐回硬邦邦的板子上,想要龟缩着睡一时。欧阳旭却按捺不住一颗躁动的心,扒着矮墙凑过来问:“哎,你进来的时候,看见沈将军了吗?”
萧索竖起耳朵:“哪个……沈将军?”
“这你都不知道!”欧阳旭眼睛嗖嗖冒火花,“就是那个生得特好看,偏偏好龙阳的沈将军啊!听说皇上特别喜欢他,比那什么分桃断袖还厉害呢!”
“是嘛……”
“我这几日在萱花坊一带闲逛,听了不少他的风流韵事!嘿,你别说,他的眼光真不错,相好过的男孩子,个顶个的出挑!有一个叫灵官儿的,可真是嫩啊,水葱似的!”
萧索侧躺在木板上,食指抠了抠上面枣红色的漆,咬着嘴角问他:“灵官……沈将军很喜欢他吗?他生得,是不是很俊俏?”
欧阳旭笑道:“不瞒萧兄说,这灵官儿我见过。若说俊俏嘛,倒也不是多么不得了,比萧兄你差远了。但他唇红齿白,嫩得像块水豆腐!不过嘛……”
“不过什么?”萧索抬起头。
欧阳旭四顾一望,贴着矮墙说:“不过他没戏!京城人都知道,沈将军喜欢的人是言御史。哎,你知道言御史吗?那才叫一个俊呢!”
“……言浚言御史?”
“对,你也知道他啊!”欧阳旭唏嘘道,“这事儿可有一套了。都说皇上喜欢沈将军,沈将军喜欢言御史,言御史他却喜欢皇上!哦对了,还有一说,言御史喜欢的人其实是大理寺卿卫大人,卫大人也喜欢他,只是皇上因为沈将军喜欢言御史而吃醋,故意宠幸了他,叫谁也不敢和他在一块儿!毕竟皇上幸过的人,谁敢动!”
“那可真乱。”萧索淡淡道,“沈将军他……很喜欢言御史?”
欧阳旭点点头:“这个没说的,都知道他爱慕言御史。他这些年找的小倌儿,据说都和言御史有相像之处!唉……说来也令人唏嘘,这俩人关系可好了,明着是朋友,暗里却是求之不得。日日相对,却又无法吐露心迹,可怜呐!”
萧索沉默不语,对面号房忽然传出严厉的一声:“有完没完,你们写完了,别人还没写完呢!烦不烦!”
欧阳旭理亏,缩回脖子,悄声道:“别搭理他,是李凤城,陇西人。他就这样儿,偏激得很,听说发奋要考贡士,快疯魔了都!”
萧索不敢再说话,心里躁郁,翻腾几个来回,浅浅地睡着了。梦里的他又回到了涿阳,十六年前的涿阳。那时他才八岁,常跟着他爹上山采药。
当初在玉山避难的那个山洞,是他第一次遇见沈砚的地方。沈砚当年也不过十五的年纪,家里给他订了一桩不错的亲事。据传女方人美心善识大体,家里也是书香门第,与沈家门当户对。
沈砚从小便知自己的癖好,为躲避亲事和人逃出家门,想等风头过了再回去。当时他和另外几个同龄的少年在一处,正点着火烤一只野兔分食。
萧索下山时恰好路过他,以及他怀里等着他喂兔r_ou_的少年。匆匆一眼而已,他却一直念念不忘,此后时不时地梦见那一幕。
从前萧索不明白,也未曾在意,只当是自己怀念往昔罢了。后来他和沈砚情意深厚,不,应该是他对沈砚情意深厚。他才恍然,原来当年那一眼,已经注定了余生。
沈砚抱过的人多如繁星,早已忘记当年和他共过兔r_ou_的少年,更别提匆匆与他对视过的萧索。他对萧索的印象,是从涿阳县城,撞马的那一摔开始的。
他正胡思乱想着,希声一只球忽然丢在了他膝盖上:“爹爹,你陪我玩儿!”
“你大侄子什么时候回来?”沈砚坐在台阶上,一条腿直撑到地面,另一条腿屈在身边,坐相歪歪斜斜,是老学究看见必定拿戒尺来打的姿势。
“小抒怀进宫了。”希声男孩子一样顽皮,拍着手里的球说:“他说回来给我买糖人!”
沈砚笑道:“成天吃糖人,牙都吃坏了!”
“不要你管!”小姑娘恶狠狠地撅起嘴巴,“萧叔叔呢?叫他来陪我玩儿!”
沈砚想想那人,一连三日摸不到呢!他憋闷地回话:“他在贡院考试,三天后,不对,该是两天后,就出来了!”
“哦!”希声歪歪脑袋,“小抒怀今天也不回来,他也考试去了吗?”
沈砚翻起身,捏捏她白嫩的脸蛋:“那你不早说,害我白等一下午!”
希声“哼”了一声,叉腰道:“你说什么!”
“小的错了,小的跪安,您歇着!”沈砚打个千,认怂地退了出去。
十一拉着马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迎上去问:“爷,进宫吗?”
沈砚摆摆手:“现在进宫,准没好果子吃!走走走,去礼部,找郑铎去!”
果然宫中此刻气氛y-in沉,言浚跪在麟德殿里,神色平静自若,仿佛此刻是他在居高临下看着桓晔。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桓晔高贵的下巴扬着,脸上难得沾染了情绪的痕迹。
言浚缓缓一拜:“回皇上,微臣不知。”
“你不知!”桓晔冷笑,“御史大夫老迈抱病,整个御史台属你左都御史官位高!这么大的事你还敢说不知,朕要你何用!”
言浚面无表情:“启禀皇上,臣的确不知,若不知道强称知道,乃是欺君。”
“哐嚓!”
桓晔随手拿起桌边茶杯掷了出去,茶水溅得四处是,大半都泼在言浚簇新的云鹤袍上。侍从瞬间跪满大殿,战战兢兢、鸦雀无闻。
言浚捡起碎瓷片,用袍子捧着,道:“皇上,贡院里出了这样的事,臣也无法未卜先知。”
“你混账!”桓晔用尽耐x_ing,才没有把手里的籽玉再扔出去。“贡院里飞出近百只鸽子,这是临时起意的事吗?这分明是一早串通好的作弊手段!你身为御史台之首,失于监察,致令贪官污吏肆意横行,手都伸到考场里去了,这是公然挑衅于朕!你还敢在此巧言令色,简直该死!”
言浚却笑了:“皇上,臣有下情禀奏。”
桓晔平息片刻,回头瞥了一眼商淮,后者立刻带着殿中宫女、侍从默然退出。言浚不等他吩咐,自行起身,将碎瓷片抖在桌上,开始脱袍子。
“臣的朝服s-hi了,请皇上恕臣不恭之罪。”
桓晔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看他一步步走近。言浚越过桌案,一只手伸到他面前,竟将他强行拉了起来。
“言卿指的下情,就是这个吗?”桓晔低头看着他解开自己衣襟的手,微微蹙起了眉头。
“请皇上耐心听臣回奏。”话音一落,龙袍亦落在地上,散开一片明黄,像秋菊落满一地,灿得耀眼。
言浚手臂一横,将比他矮不出多少的桓晔抱起来,轻车熟路地进了寝殿。桓晔自小被人事俸到大,丝毫不挣扎,一副看戏的脸色。
寝殿内的龙涎香熏得言浚有些迷醉,禁不住一层层褪了他的衣裳。桓晔抓住他犯上的手,目光危险地道:“言卿,你真的放肆。”
“皇上就喜欢臣放肆吧。”言浚微笑着吻下去,轻轻在他耳边呵气。
桓晔恼羞成怒地推搡他:“你……该死!”
言浚捉住他伸来的手,顺势弯到他身后,倾身上去,笑道:“臣即便死,也得先伺候完皇上再死。”
“混账!”
“谢皇上夸赞。”
“别……”
“别什么?”
“文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