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他再次出言提醒,“此事紧急,晚了恐怕走露风声,到时便不好办了。请皇上尽快拿主意,速速下旨才好。”
桓晔抬起下巴,不知是否是错觉,只觉得他目光较从前冷淡了许多,“卿觉得今日的雨大么?”
“……啊?”沈砚回头看看殿外的水幕,“这……虽然说不上是百年难遇的大暴雨,但也算大雨了。”
“那卿觉得这雨何时能停?”他接着问。
沈砚皱了皱眉,勉强道:“这只怕司天监才能预测,微臣不懂天文地理,委实猜测不出。只是看这雨势,恐怕一时片刻停不了,再下一两日也是有可能的。”
“是啊,”桓晔望着廊前雨珠,檐下金铃传来“叮叮当当”的音律,“风雨这么大,一时片刻怕是停不了的。这样的天气,谁会冒雨出城上香?”
沈砚恍然,之前他让十一以皇上明日要去进香的名义封锁覆舟山,不过是情急之下随便寻的借口,却没想过这理由实在不耐推敲。但凡有脑子的,想一想便知这是托词,很快就能猜到覆舟山出了事。
“臣行事不周,请皇上责罚。”沈砚忙跪地请罪。
桓晔握着籽玉抬了抬手:“你先起来。事起紧急,如此处置已算是妥当了,也怪不得你。只是这理由,的确有些禁不住推敲。容朕再想想。”
正说着,外间小内侍进来通传,说左都御史言浚觐见。桓晔今日批了一天的奏折,此时脑中一团混沌,又逢沈砚来请旨,正没个主意想去叫言浚,不想他自己先来了,忙让人传他进来。
一时言浚进殿请安行礼毕,桓晔揉着太阳道:“起来吧,朕正有事要问你。”又吩咐沈砚:“你将方才禀奏之事再跟他说一遍。”
沈砚便将如何在水底发现大量死尸,又如何借口为皇上进香清山下令封锁了覆舟山之事告诉他。言浚掸掸水汽,笑说:“皇上,这借口已用了,再改倒不好,反而令人生疑。既然说去进香,索x_ing就以此为由,将事情做实了。”
桓晔未置可否,沈砚道:“可下这么大雨,偏偏要去进香,未免太突然了吧?”
言浚瞥了一眼外面的日晷,道:“所幸今日不是十七么,先帝的忌辰虽不是本月,但却是十七日。皇上便称是夜里受先帝托梦,想要您去上香闭关一日,此事便顺理成章了。如此既可以圆了这个谎,又可以彰显皇上孝心赤诚,岂不两全?”
桓晔静默片刻,缓缓勾起了嘴角:“言卿之言有理,便如此办罢。”说着回头吩咐商淮:“传旨,朕今日茹素,晚上独居静修,明日摆驾覆舟山,为先帝进香。”
沈砚松了一口气,便先告辞退出。言浚是后来的,还有事情禀奏,他便在宫门外等着。门下甚是宽阔,屋檐飞卷而出,流下淅淅沥沥的雨,像断了线的珍珠。
他站在此处避雨,心里竟生出些柔情。不知萧索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用晚膳,是不是还在等他,会不会看见自己床前放着的绘本,若是看见了,是不是又要脸红了。
“将军,您眼睛怎么直了?”门前的守卫都是皇家十二卫的人,平日与他玩笑惯了的。
“将军必是想哪个小娘子了!”守卫笑道。
另一人道:“哎,才不是!咱们将军就是想,也是在想哪个娇滴滴的男孩子啊!”
一语说得众人哄笑起来。沈砚也不禁弯弯嘴角,斥道:“去去去,好好当你们的职,少来打趣我!”
“哟,”又有一人笑说,“咱们将军也有害羞的时候!”
沈砚恼羞成怒,对着那人屁股踹了一脚,骂道:“臭小子,等我明儿跟秦欢说说,每日给你们加练两套拳,看你们还贫嘴不贫了!”
众人忙央告:“将军饶了小的们罢,如今已累得够呛了!”秦欢治军严明,名不虚传。
方才那人又道:“是啊,累得都没力气逛萱花坊了,哪儿像将军自在有福,日日左拥右抱!”
众人又郎声笑起来,还要说时,忽见言浚打着伞走来,忙都噤了声。沈砚心想做人果然不能脾气太好,否则连他们都要造反了。
言浚走近,见他在,笑道:“我就知道你没走,我正好有事和你说,走吧。”
沈砚边走边问:“你有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
第59章 绣像绘本
萧索等到深夜,沈砚也没有回来。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又不想早早睡下,又没有胃口自己吃饭,便在屋中走来走去地闲转。
沈砚住的屋子极大,一间套一间,紫檀隔板又都是雕花泥金的,看得人眼花,若第一次来不留神,在屋内都会迷路。
萧索从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又从那一边走回这一边,摸摸黄花梨茶桌上的包浆,踩踩大理石地砖上的倒影,看看绿翡翠屏风上的篆文,敲敲y-in沉木柜子上的螺钿,心里有些难过——皇上对沈砚,当真宠爱。
他叹了口气,捧着脸坐回床边,静静看着宫灯上垂下来的绦穗晃悠。果然是武人住的地方,里里外外什么都不缺,唯独没有一本书。
萧索默坐片刻,倒回枕上想躺一时,鼻尖闻到隐隐的香味,又禁不住烦躁,翻腾两下忽觉枕头底下有东西硌着。
他随手一翻,见枕下藏着一卷绣像绘本,比从前在涿阳时,沈砚让十一假装错拿给他的那本更为精致。
萧索带着批判的眼光,仔细翻了翻。那书的每一页都有后来写上的批注小字,或在页眉,或在页边,歪歪扭扭虫子似的字迹,一看便是沈砚所写。
从未见谁看春宫看这么认真的,还做笔记!
他合上书,心想偷看别人的手记非君子所为,一定要慎独,慎独!可是这读书笔记,和札记、信函一类,还是有区别的,应当算不得什么秘密吧?
萧索内心天人交战一番,还是翻开了书,从第一页起,逐字逐句地看去。
“独宝腰软音娇,此势可为,可常为。”
“独宝肤光胜雪、白皙细嫩,此法虽巧,但绳索粗砺,恐怕受伤,还需换作红绫最妙。且红绫雪肤,亦可大饱眼福。本将军旷世奇才,心思奇巧,果然高此著书人一筹!”
“此势成于幕天席地中,须得遇到机缘,方可成其美事。还要一二懵懂人在不远处,欲窥未窥,方才有味!”
“此势甚美,但冬日人易懒怠,若斯并非保养之法。何况独宝体弱,大雪地里必会受凉,只怕不得为之。可惜,可惜!”
“此势倒还别致,只是独宝于此事不谙练,且又面皮薄,常常矜持扭捏,事前恐怕要费一番功夫相劝。折角以为标记,勿忘,勿忘!”
“噫!此势新鲜有味,本将军纵横四海、阅人无数,竟从未试过,来日当与独宝同戏!”
……
沈砚!
萧索一把将书扔出去,想想又捡回来,定要扔到他脸上问问他才能出这口恶气!他拍拍自己滚烫的脸颊,下地走了三圈,仍旧火大得厉害。
低头看看自己身下,孔老夫子,孟老先生,学生,当真混账!
沈砚是半夜回来的。他今日从宫中出来,听言浚说起陆宇之事,实在感慨唏嘘,便多问了几句。原来当年在南城门上吊死的大官,便是他的先父。
这也难怪他多次受皇上征召,却一直不肯入仕。恐怕是心中伤痛难平,不愿入朝为官,对仕途彻底灰了心。
言浚却说不是:“他一个茶状元,纵然入朝又能如何,不过是侍官,伺候伺候皇上的茶水,无甚实权。咱们皇上是个圣主明君,又不是能听身边太监侍从挑唆的糊涂人。你想想,他若真是淡泊,何必弄这一出。这分明是变着法儿地要给他爹报仇呢!若真有个入朝掌权的机会,他即便是本心不喜做官,为报仇指不定也就愿意了。”
沈砚看了看他,问道:“动怒了?怎么,你怀疑他接近你,也是为了复仇?”
言浚扯了扯嘴角:“那倒不至于。”
“嘁!”沈砚嗤道,“你倒是对自己的漂亮脸蛋儿挺有信心,怎见得你就不会被人利用,难道人人都被你迷得要死要活?别闹了,你又不是本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