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余落拐了个弯走上了另一条路,前面就是W大的足球场。
寄明月
手机上跳出来一条短信提示,是来自国内的入账提醒。
余落没有擦干手,只是看着屏幕渐渐暗下去。
洗完了第五十九个盘子,他把发皱的手指从水池里抬起来,在水流下冲了冲,拿起旁边的干毛巾擦了擦。
他拿过手机,按亮屏幕的同时,收到了新的短信,这次他没有再忽略掉,点了进去。
短信里说,不要继续打工了,不然就回家。
他叼了一支烟,是街边小店买的,最便宜的那种。猛吸一口之后,他伸出手准确地按到键位,删除了这条信息。
父亲的语气,同以往一模一样,余落在烟雾里靠着后厨已经蒙上黄色油腻的墙。他会站起来,椅子会发出尖锐的鸣叫,然后伸出手戳在你的眼前,“你要是不出国,我就让那个男孩连考试都去不了!”
余落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忘掉了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但是回想起来,他的习惯x_ing动作,他生气时跳动的额发,一清二楚地映在自己脑海中。
他现在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厨师长进来,闻到了烟味,狠狠拿手在余落的头顶上推了一把。他是个肥硕的矮男人,眼窝深陷进肥肉里,粗壮的手指上沾着面粉,余落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
厨师长察觉到了他略带嫌恶的姿势,更粗暴地在他肩膀推了一把,“Brand!Get out!”
余落没有开口说话,把烟头掐灭丢进了垃圾桶里,走出了后厨。
老板是个去过中国旅行的美国佬,对余落还存了一点爱屋及乌的好意。
他冲余落点点头,“Brand,today is Mid-Autumn Festival day!What does it mean in your country?”
余落捡起一条落在清洁台上的抹布,擦了擦桌面,许久之后,他开口说,“It means missing.”
老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Yeah!”
下班之后,余落照旧打了卡就去更衣室换了衣服。
他还没有吃饭,餐厅里不会管员工的饭,上班的点是打卡计时的,每天只有二十分钟休息的时间。
资本主义的剥削才是做到了丝丝入扣。
余落打算去餐厅后街的小店吃一点东西,只有那里的食物比较便宜。
他出了门就感觉到了有人在后面,转了弯之后还是没有甩掉。
他进了一家快餐店,点了一份汉堡,一杯热牛n_ai。
没多久就吃完了,余落觉得自己并不算很饱,或许回家多喝一点水也差不多了。刚刚的人应该是附近的乞丐,他常听老板说有人被敲诈勒索的。
他没有钱。
过了半个钟,快餐店的服务员过来端走别的客人吃过的餐盘,穿着花围裙的中年女人瞟过来好多眼,一眼胜过一眼的不满。
这是理所当然,这里很多本地人对外国人都带着被侵入的敌意,在他们眼里,这群外来居民占有了当地的资源,抢了他们有限的工作。
人本来是有领地感的,何况是美国经济这么不景气的年头。
余落只好站起来,背起书包推开了玻璃门。
走了不到十步,周围的人变得少了。他想换个路口到人多一点的地方。
可惜没来得及。
拳头击中头部的声音。
余落只觉得自己的头嗡的一声,像裂开了一样疼,疼痛是从右后方传来的。他摔倒在地上,书包被甩在了不远处的水滩。
他翻身试图起来,后腰又被打了一拳,他重新趴在了地面。但是他看到只有一个男人。
余落抬腿,猛一下撞在对方的膝盖处。那个人腿软了一下,这一瞬间余落用单手撑了一下地面,脚踩在了男人的手臂上,使劲一弹,他站了起来。
对方不是什么亡命之徒的流浪汉,而正是下午跟他有过节的厨师长。余落松了口气。
余落往后弹跳了一步,男人吃力地翻身,边说着很露骨的羞辱余落的话,边挥过来一拳。余落弯腰躲开,拳头直击对方的腰腹,左手握住了男人被踩过的手臂,往下一压,厨师长马上停下了咒骂的话,换成了一声“啊”的惨叫。
余落松开他,深深看了两眼,他的眼睛已经没有同龄人的少年气了,只剩下类似于狼类狠绝里带着凄厉的眼神,男人没了多余的声响,只闷闷地喘着气,狠狠地瞪着他。
他走过去捡起被污水浸s-hi的书包,转身离开了这条街。
余落知道,这份工作已经没有了。
狼狈的少年身上沾着泥浆和灰尘,坐很晚的一班地铁到了家。
这是间很小的储物间改造的房间。左侧堆满了书,还有一张同样放满了书的桌子。右边有一张小床,没有窗户。
余落把书包放在进门的手边的柜子上,开了灯,拿了洗澡的用品和衣服,关上门出去了,过了一阵子重新进来,锁好了门。
他打开书包,书包底部的书已经s-hi了大半,他的讲义上用钢笔记下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有本书的书页甚至一揭就掉了下来。
他动作很快的把东西搬到桌子上,再打开书包的夹层,拿出了一本很小的笔记本,同样已经浸s-hi了边角。
所幸在夹层的位置,没有像别的本子那样惨不忍睹。
他的手指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笔记本上的扣子,里面掉出了一张照片,他伸手拾起来。
这照片丝毫没有沾到水,只是有些发黄了,里面有好几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子,抱着一个篮球,朝镜头开心地大笑。
有水滴落到照片上,余落定了定神看到不是水,而是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他脖颈旁的发丝流下来,右后方的头皮有麻木的刺痛感。
他皱了皱眉,指腹拂过粘在照片上的血迹,露出一张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的脸颊,很阳光的笑容,前额的头发稍稍有些长,遮住了一边的眉毛。
大约是霍杨十一二岁的样子。
余落拿纸匆匆擦了擦头发上的血迹,又找邻居借了一段纱布和胶带,很不熟练地包扎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