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李细不细,李细是个粗人。南城最近重新规划,评市级县,他辗转各地做城建,算是领队的,风餐露宿,皮肤打磨得如砂纸般,摸着都嫌硌手。
不忙的时候卷张报纸在马路丫子边一坐,抽着田七,饿了可以吃街边卖的毛鸡蛋、卤水烧和烤地瓜,数着来来往往车的牌号,又过了一天。
那天,就在他百无聊赖地盘算着买体彩的时候,张小四奔了过来,“嘿,李哥,你的信!”
李细纳闷,谁的信呢?蓝色的航空信封,从欧洲来的。是祝福寄过来的!那小子还没忘了我!李细身体仿佛被电过了一下,迫不及待地拆开来,正巧碰见张小四狐疑的目光,赶忙解释道,“我弟弟,在欧洲,学艺术的!”
张小四搔了搔脑袋,“李哥看不出你这么五大三粗,弟弟还挺有文化!”
李细看着他不走开直着急,扯了信站了起来,“哎呦,小四,你帮我瞧着,我上趟厕所!”
走了一阵子,看到四下无人,李细这才抽出信来看,依然是好看的字体:
“李细,想我没?我可想你了!本来说到法国就给你写信,一是课程太忙,二是很多事情需要熟悉,这么一拖就拖了两年,你不怪我吧?
“这周一直都闹流感,我正好也染上了,在家里待着,整理东西时,又看到你给我买的睡衣,太好玩儿了,我都不好意思穿……这才想到给你写信……
“可能再过一年就要回国了,还不知道以后如何呢!要是找不到工作,你就来养我吧,呵呵……
信不长,就那么短短一段。还有张照片,祝福在里面笑得比姑娘家还好看,后面是巴黎的人来人往,李细把它们瞅了一遍又一遍,恋恋不舍地放回怀里揣着。
回来的时候张小四蹲着弄些零碎的活儿,“嘿,我回来了。”
本以为会问那信的事儿,结果他压根没问,“噢,快下班了。”
“那个……”李细却挺想找人说说的,这码事儿,本以为过去了,却又愣生生地蹦到面前,你说他激不激动?
“那其实不是我弟弟,是我特好一哥们,从小一起玩大的……”
张小四站起来,喝了口白水,“帮我问问你弟弟,这法国有什么好的玩意儿吗?带点给我们玉英。”
“他不是我弟弟,是我哥们……”
“哥们更好,只要够意思……”
“唉,不瞒你说,他还真挺像样儿,虽然都是南城长大吧?人家可是大城市过来的,根子就是正……”
张小四蹲在地上继续干活儿,“李老大,你说那个叫香赖耳的,法国的吗?给咱女朋友弄点擦擦?咱给你钱就是!”
李细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见势闭了嘴。回家时候买了条鱼,算是小小庆祝一下,“妈,听说祝福要回来了。”
“那孩子……”李细的妈妈宋皓云倒是想起来了,“他妈妈怎么样?”
“我跟您过说啦,他妈妈前两年去世了。”
宋皓云“哦”了一声,“他爹也不在了吧?”
“妈,您这什么记性?”李细一边整理鱼的内脏,一边叹了口气,“他爹打他出生就去世了……”
“我想起来了,”宋皓云一边擦地板一边道,“你说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恁的命苦呢!他现在多大,有二十岁了吧?”
“过一个月就二十二了,小我两岁,”李细接了一句,笑着道,“那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写作业,您还说他比我乖,想收他做儿媳,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宋皓云埋怨了句,“怎么老大不小这么没正经?人家也是大小伙子了。”
“没正经的是您哪!”李细冲老妈伸了伸舌头,“不过老妈,祝福他爹妈都不在了,要是他回南城没地方住,住咱家好不好?反正这么大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这个……“宋皓云一边拧麻布一边道,”你说那孩子心性高,还能回咱们这地方吗?”
李细倒是怔住了,不小心将鱼头剪得粉碎,手上血肉模糊,喃喃道,“应该不会吧?他还说,让我养他呢!”
宋皓云开了收音机,里面放着邓丽君的老歌,一边听一边跪在客厅的地板上,“他学什么的呵?”
“艺术,不知道都些什么。”
“……回来也会去大城市的,不用替他操心了。”
吃了晚饭回房休息,瞅着天花板直发愣,本来过去的事儿突然涌了出来,仿佛伸手就能够着…………
Chapter 1.1
认识祝福是在十年前。
当时的南城不比现在的南城,土得掉渣,挨家挨户都是土房子,做饭用干柴烧火,等到全城笼罩在一片呛人的灰痰里时,吃饭的时候就到了。
那时候十几岁的男孩子哪管什么吃饭,一班孩子到处乱闹,捅了不少马蜂窝。那时候夏天,他自个一个人到一个好地方玩。
所谓好地方其实就是一处老式洋房,这房子是南城里面还顶不错的,里面种了不少花草和果树,由于房子锁着没人住,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就在李细爬上爬下的偷果子时,听到一声轻斥。
“你在干什么?”
站在树下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弱不禁风的模样,看穿着像大城市来的。
“我在摘果子,你也上来摘吧!”
男孩似乎不太高兴,“你这是偷,什么叫摘果子。”
“这是你家的?”
“对,我们刚搬过来,”男孩咬了咬嘴唇,看上去不像生气只是有些戒备,“所以,以后这里会锁起来……”
李细晓得城里的男孩一般是不会爬树的,何况他看上去还挺弱,于是道,“我帮你摘果子,你给我几个,就不是偷了。”
男孩看了看树,迟疑道,“上面的果子能吃吗?”
“废话,不然我拿它做什么。”
男孩扑哧一声笑了,也是也是,我怎么没想到,然后强调你刚刚是偷,现在是拿。
等李细摘了好多海棠放到背心里面兜着,蹦下了树。
男孩儿凑了过来,“这个能吃吗?”
“可好吃呢!”李细拿了一个放到背心上蹭了蹭,递给他。
男孩儿小心地咬了一口,“嗯,是挺好吃的,不过……要是我妈妈发现,肯定会骂我。”
“你妈妈?”
“对呵,她说吃些污七八糟的东西会闹肚子……”男孩儿轻抿着嘴笑着,“我们刚搬过来,可能还不熟悉,嗯。”
“我叫李细,据说我妈生我的时候刚存了几千块钱,随口起了这么个名字。”
“呵?”男孩儿有些茫然。
“利息啊,你还真笨!”
“哦,”男孩儿笑了笑,“我姓祝,叫祝福。”
“嘎?”
男孩低头笑了笑,“我爸爸起的名字,很多人都说起的好。”
男孩笑起来有点沉郁,但很好看。
借着月光,李细发现祝福很不一样,白净的皮肤,眉目都生得清秀,一点也不像他们这些土生土长本地人,黝黑黝黑五大三粗的。
回家吃饭的时候有点晚了,听老妈在那儿念叨,“死孩子,又到哪儿疯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到东边那洋房去啦,知道吗?搬来户人家,还有个跟我一般大的孩子。”
宋皓云听了,“哦,他们一周前就搬来啦!”
“我怎么不知道?不过好像是城里来的。”
还没等宋皓云再说些什么,隔壁的张婶家来了客人,过来借椅子,“哎,你们在说谁呢!”
“张婶好,再说东边那洋房呢!”
“哎呀,那个,听说住那儿的,是个寡妇,带个儿子……那寡妇,那模样,那穿着,相当**……”
“他爸爸呢?”
“我哪知道?搬家的时候就看那母子在折腾,男孩也挺瘦的,连个能干活的都没有。”
Chapter 1.2
想起张婶当年那话,李细笑了笑,其实那小子一直都倔得要死,不是的话,为啥都能考出去,还是交换学生哪,没花家里一分钱。
24岁的李细躺在自家里屋的木板床上,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心里突然有种冲动,但想找个人好好聊聊,聊聊祝福。4年多前的夏天,他和祝福经常躺在这张床上,很少说话,也很少想事,那时,多想和他一辈子就那样躺下去。
天早就黑了,初春还真冷,李细卷着被子,坐到木桌前,开始写信。
这木桌他用了十几年了,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还刻着“李细喜欢祝福”。李细清楚地记得,九年前的一天,他挺费劲儿地刻下这句话时,兴奋地看着祝福,祝福只在一边静静笑着,他笑的时候特好看。
那年,李细留了一级,正好和祝福同班。
祝福在班上经常被欺负,祝福说,那是因为他是大城市来的孩子,因为他没有爸爸,因为他有个漂亮的妈妈。
回退九年,祝福总是穿着干净,身上带着洗衣粉的香味儿,头发疏得整齐。放学时,他一个人背着书包在路边走着,很安静也很小心。一帮男生路过,喊着,“你个**养的,还不滚回城里去!”随手将瓜子皮、废纸团和石子扔过去。
有时候,孩子们急了,会过去打几拳,嘴上骂些**养的、野种、操蛋之类,那时候祝福用双手护住头部,直到他们不打了,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掏出手绢擦擦脸上的血迹和身上的泥土。
回想起来,南城的孩子们对祝福的仇视,其实是对南城的仇视,他们没有会画画会弹琴会跳舞的妈妈、没有大大的洋房,也不会每天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来上学。
“喂!你们这帮兔崽子,不许欺负他!他是我弟弟!”
15岁的李细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这句话说得声如洪钟,一幅“我和你拼命”的架势,所有人当场震住了,就在这时,听祝福静静地道,“我不是你弟弟。”
那几个男孩子静默半晌之后轰然大笑,李细只觉得脸上直发烧,站在那儿闷闷地不说话。其实他想法挺单纯,他觉得说祝福是他弟弟,别人就不会欺负他。
等同学们都走了,李细轻咳一声,“那个……祝福……”
“谢谢你,不过我不是你弟弟。”
祝福脸上划伤了几处,掏出手绢擦了擦,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安静,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没说错,想起城里人的金贵,李细细心地问道,“那个,我带你到诊所看看?别感染了……”
祝福只摇了摇头,“我们回家吧,不早了。”
那时候四五点钟,夏季天长,依然阳光灿烂。李细和祝福顺路,一会就到了祝福家的洋房,见他进了门,李细想着自己也该回家了。
差不多过了几分钟,突然听有人从后面喊他,“李细,李细!”
李细一回头,是祝福远远地跑过来,一边喘气一边道,“我妈让你在我家吃顿饭!”
夏日的阳光在祝福身上撒了层金粉,让他看上去很生动,他有些谨慎地问,“你回去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李细赶忙道,“嘿,你妈还挺热情。”
祝福家里空间很大,看上去有点空,哪里都能坐,哪里坐着又都不舒服。他到的时候祝福的妈妈迎上来,“你是祝福的同学吧?进来坐。”
祝福的妈妈很年轻很漂亮,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她穿着身墨绿色的长裙,走起路来翩翩而舞,如同电影里的女主角。
祝福的妈妈没问儿子的脸是如何弄伤的,或者已经问过了,拿出一个医药箱默默给他上药。妈妈的手细长柔软,估计摸在脸上也挺舒服。阳光透过窗格子照进来,让整个画面变得柔美,那一瞬间,李细有些失落,也有些嫉妒。
这一幕在他爸李国富的皮鞭下,在他妈宋皓云的斥责下,在他弟李宽的无理取闹下,变得越来越清晰,且久久不褪,直至今日。
“哥?干嘛哪?吃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宽推了门进来,“哟,在给谁写信哪?”
李宽小李细三岁,在省城读大学,比他哥有出息,算是李家培养出来的人才,李宽看着李细这么写信不禁有些发怔,“这是给谁写信哪?”
“你祝福哥,他今儿给我来信了。”
“哦,”李宽一听很高兴,“他什么时候回来?”
“明年吧。”
“还真好,”李宽坐在木板床上,“到时候我们去山上玩吧?他照相照得真好。”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李细很不高兴,“你小子别老想些歪主意,上次害他差点让毒蛇咬死。”
“我现在还不明白,那蛇也不是很毒,咬我身上保准没事儿。”
李细叹了口气,有些担心,那小子身子挺金贵的,喝凉水都闹肚子,不知道在法国那几年过得怎么样,这样一来,写信又酸楚起来,从头到尾都是那句,祝福,想你了,赶紧回来吧。
[caihua/qiu]
Chapter 1.3
信写好了,托李宽带到省城寄出去。送李宽到车站,突然有点儿后悔,那信封没糊上,李宽那孬种不会偷看吧?但那里面其实没说什么,无非是想你了、赶紧回来、回来一定找我之类,但这话李细这个粗人说出来还真有点……呃。
李宽从小顽劣,和李细不对付,什么东西都争着抢着要,没少打架,那时候李细就不止一次的想,要是祝福是自己弟弟就好了,那么干净好看,什么也不争,和自个一块住,一块吃饭,一块上学,自己铁定好好疼他,他妈却说,祝福这孩子根子太弱,不好养,这点倒也没错。
初中的时候,学校改建,经常劳动,都是抬土、搬砖、抬煤之类的活儿,每个孩子都要从家里拿个挺大的土筐儿,男生一个人拎一筐,女生两个人抬着。
祝福虽然个子高,身子却极单薄,拎着几十斤的重物很吃力,一次李细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弓着身子一步一晃地拎着土筐儿往坡上爬,衬衫像在水里浸过一样,贴在肩胛骨上,显得瘦骨嶙峋,脸上密密的都是汗。
“快把筐子放下,”李细心里一紧,很少见人流这么多汗,况且他脸色很不好。
祝福没吭声,依然拎着篮子一步一步走着,走得慢,还算稳。
总算到了地方,祝福才有些虚脱地坐在地上,呼了口气,“看来我还得再练练……还真挺沉……”
李细想着他这身骨别累病了就行,嘴上说,“一会下山我们一起抬土吧!”
祝福听着直笑,“李细你可真行,我脸皮可没那么厚。”
知道他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李细也就不说什么了,两个人一起下山,拎了土筐再一起上山。
“我说……我们两个人拎两筐没人笑话吧?”
趁着祝福有些茫然,李细将衣服脱下来,穿在两个土筐中间,“这样就没问题了!”
李细虽不算神力,至少能多分些力量过去,两个人这么抬着还算轻松。
李细想想这辈子对谁还没那么细心过,只是后来祝福妈妈闻缇心疼儿子,再不让他参加劳动,再后来学校改建好了,就很少劳动了。
十二三岁时的祝福是个被过度保护的孩子,虽然没有父亲,还是让李细羡慕。李细特爱放学后到祝福家里写作业,等着闻阿姨叫他俩吃饭。
再收到祝福的信是三个月之后,六月份,外面电闪雷鸣,工地施工进行到了室内,李细负责水暖和布线,下班时分接到了祝福的来信,信封被雨浸得湿漉漉的,李细将它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却按了个黑黑的手印儿。
这次信很长,祝福说他在山里呆了好一阵子,写生,刚刚回来,人晒得有点黑,曝了皮,不好看。
他说待在山里让他想起南城的日子,他说那时候他妈妈也经常到外面写生,然后回来给他做饭,他喜欢她做的炖土豆、炖豆角和红烧排骨,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祝福说他妈生前,希望他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像他爸那样,其实他才不想做什么画家,因为搞艺术的都比较短命。不过别说搞艺术,就算是让他去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然后他说,其实他的画在巴黎,也能买些价钱。这次他没有提他要回南城的事儿,也没提让他养的事儿。
看得李细有点失落,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但还是阴惨惨的,李细披了衣服往家里走,雨水浸到裤裆里,阴茎湿漉漉地倒垂下来。
Chapter 1.4
算命的说,李细今年命犯太岁,果真不到年中,施工就扭了腰,在家里面待了大半月。李宽从省城回来看他,看见他笑嘻嘻的,说让祝福回来看看你吧,你太想他,才把腰扭了!
李细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心想小子你果真看了我的信,我那信是给你看的么?
不过李宽也没继续下去,只说哥你别想些有的没的,老大不小了,讨个老婆是正经,两个男人,扯啥呢。
想想也是了,连李宽都有了女朋友,自己从头到尾还没有一个。也正是如此,趁着养伤,宋皓云找人给他介绍了个对像。
姑娘也是南城人,高中文化,在一家商场做收银。李细本来不想去,硬是被老太太拖了过去,在城里一家稍微上得了台面的餐馆儿,远远地见到有人向他们娘俩招手。
姑娘穿着坎袖背心,露出两条白晃晃肥嘟嘟的胳膊,还点了份东坡肘子,逗得李细差点没笑出声来。
后来两家老太太都走了,姑娘家挺大方的,说对他还挺满意,愿意试着处处看。
李细嘴挺拙的,想着这可咋办呢?怎么碰到这么一档子事儿,支支吾吾说了些有的没的,然后说家里有事儿先走了。
回家里,宋皓云老大不高兴,打了他一记,“你小子咋这么早就回来啦?”
李细说,“妈,你看看她那胳膊,简直是卖肉的。”
宋皓云火了,用手使劲戳了戳他鼻梁,“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女人腰盘大,长得结实,生孩子错不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李细蹲在地上抽烟,半天没说话,想着他和祝福到底有戏没?忘了换气,被烟呛得直咳嗽。
宋皓云听他咳嗽,又唠叨起来,“抽烟抽得还真凶,真不要命了!”
其实李细以前是不抽烟的,到了城建队才和那帮弟兄学会了抽烟,他们经常在馆子里喝酒抽烟,一起说女人。前两者他挺喜欢,说女人他却从来不听也不插嘴。
李细家以前开面馆,李细四五岁的时候,宋皓云经常用油哄哄、满是裂纹的大手把着他的小公鸡撒尿,弄得他没有尿意半夜却尿床。
李宽小他三岁,还没断奶,宋皓云喂李宽的时候也喂李细几口,那奶水从宋皓云有些下垂的奶子里流出,带着点儿牛肉面的腥味儿,半甜不甜的。宋皓云的乳头黑黑的,不知是皮肤的颜色还是没洗净。
因此即使青春期最躁动的时候,李细看到女人还是会想起满是油污的大手、油腻腻的发根和下垂的奶子,这想法在他心中总是徘徊不去,可能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喜欢祝福。
也是初中的时候,一次去方便,学校茅厕里面就他自个,也许因为四野无人,阴茎勃起尺寸空前,就在他打算用手解决时,突然有人也进了毛厕,他抬头一看正好看见是祝福,他一边解开裤带一边尿尿。
李细知道祝福身子不大好,夏天也要坐凳垫,喝温水,还是经常小便。那时候,祝福已经十五岁,个子瘦高,脸色总是苍白,但看上去很干净很惹人疼。
十七岁的李细看着祝福的侧脸,突然感到一种原始的**,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祝福身子一颤,李细赶忙道,“别怕,是我,让我抱一会儿。”
祝福没有说话,没有动,甚至没有去系他的裤带,李细感觉一切静止了,却听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细说,“祝福,让我摸摸,”没等他回话,就从后腰把手探了进去。李细还记得,祝福的皮肤很滑,如婴儿般,触摸时能感觉到他的战栗。祝福那时还小,阴茎很短很光洁,摸过去软软的。
自始至终,祝福一直咬着嘴唇不说话,李细帮祝福系上了腰带,小心翼翼地问,“你没生气吧?”
祝福抬眼看着他,静静道,“下次提前告诉我,好有点准备,吓死我了!”
祝福说话的时候,嘴唇渗出了丝丝的血,是被他自个咬破的。
李细看这架势慌了,连连告饶,“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祝福低低呼了口气,“没事,这种事儿别憋着,会憋坏的,让你抱就抱吧!谁让咱俩好呢!”
回想起祝福那时那话,李细独自在里屋高兴起来,提笔给祝福写信,“你知道吗?今儿我妈带我去相亲,那姑娘模样和你差远了……你啥时候才能回来呢?”
Chapter 1.5
伤好了,再回工地,工程队招了个小弟给他带,名叫林路,长得挺白净的,瘦胳膊瘦腿,看上去也不能干,想不通为什么招进来。
林路人挺勤快的,队里数他最忙活,跑腿打杂的事全归他,正经活也不少干。那天磨地面,李细弯下腰干了大半天,站起身来喝口水,正巧看见林路背对着蹲在地面上,露出白白的一截腰身,差点没呛到。
“喂,林子,你多大啦?”
“十八。”林路背对着他边干活边答着,声音有点稚嫩,但鼻音很重。
李细盘算着自己十八的时候也出来挣钱了,可自己那时候就人高马大,那像他这么瘦骨伶仃?
林路不再说话,继续闷头干活。
“你爸妈呢?”
“我妈上个月死了,”林路答道,声音听不出来起伏,“我还有个妹妹,要上学。”
李细听着有点难受,弯下腰干活,不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林路道,“我妹成绩特好,从小到大都是班里的第一名,我爸妈都不在了,没留下一分钱,要上大学了,我总得挣钱不是?”
李细看着成堆的大理石发愣,好半天才道,“其实都挺不容易的……”
林路没再继续这话茬,过去搬石板,自言自语道,“呐,什么时候发工资呢?”
林路看上去忧心忡忡,李细看着愣了一下神,下意识地摸了摸上衣兜里的五十块钱,又把手放下,非亲非故的,图啥呢?
差不多麦子熟的时候,李细接到了祝福的第三封信,信里说他病倒了,想家,想回南城,想见他。他说他觉得这儿的秋天很冷,不知是因为想家还是因为病了。
祝福还说,他梦到妈了,让他过去看她,他突然感觉可能撑不下去了。
李细看得直掉眼泪,坐在角落里抽烟,林路坐他身旁。李细说想到法国看看,朋友病了,林路说到法国的机票要几万块,还还不一定出得去,想都别想了。
李细说他想办法借点钱,朋友怕病得不轻。林路闷闷地不说话,突然要是谁借他两千块钱帮他妹先交学费,让他干什么都愿意。
林路说这话的时候很果断,让李细打了个激灵。
李细还真张罗起借钱来,他妈说他瞎折腾不借给他,说你去能帮得了他吗?净浪费钱,这话李宽也赞同。就在李细开始考虑着其他办法的时候,接到祝福的信,信里说他好多了,已经没事了,说再过1个月是他妈的忌日,想回南城看看,这样他妈就不惦记他了。
李细看了几遍才确定自己没看错,兴奋得直哆嗦。祝福要回来了,他还是以前那样子吗?记得祝福走时穿着白色的衬衫,宽大如马褂,拽着个大皮箱子,死活不让他们送,愣生生地挤上了人潮汹涌、开往京城的临时火车。
这么想着又有几分难受,祝福这几年在法国遭了不少罪吧?那小子从小身子不好,却是磨难最多,自个从来也没帮他什么。
不过,倒是不用去法国了,看到林路,想起那天的话,突然有些心软,“我存了几千块钱,都借给你吧!”
林路呆了呆,好半天才道,“你借我两千就行,攒够了就还你!”
“好说。”
“还有……”林路咬着嘴唇,“李哥,这大恩,让我怎么报答都行!”
李细叹了口气,看着林路,觉得和祝福,有几分相似。
Chapter 1.6
霜降的时候,工地的施工总算接近尾声,李细工作渐渐闲下来,没事的时候,将衣服脱下来垫到地上,和几个哥们一起打牌,林路不喜欢和他们瞎掺和,只在一旁看着,顺便站岗。
就在玩着起劲的时候,林路突然奔了过来, “李哥,有人找你!”
李细嘴上说着,“谁他**这时候找我?”扭头一看,正看到一人跟在林路身后, “嘿!李细!”
是祝福?真的是祝福!他-真-的-回-来-了!李细使劲揉了揉眼睛,蓦地感觉周围的嘈杂沉淀下来,时间仿佛停止了,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他……比以前瘦了……米色风衣的衬托下,人显得更加清瘦,手上提着大旅行箱,仿佛把整个人压折一般。
这一看让李细心揪得不行,李细奔过去扯着祝福的手语无伦次道,“你……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这施工,危险,灰大,你怎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跑过来,你,你找了好久对吧……”
祝福听着直笑,“我去你家了,**说你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张小四他们凑了过来,“哎,李哥,这谁啊?这么近乎!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李细张口结舌地想着怎么说才好呢,听祝福道,“李细的发小,从小玩大的。”
“噢,也是南城人?你是从外面回来的吧?”
祝福正待说什么,李细扯着他直往外走,“别理他们,我们到外面去……”
扯着他走出好远,才想起他提着旅行箱,“哎,这个给我拿吧!”
祝福说轻着呢,不用,你这几年一直在这儿对吧?
李细看他低笑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么几年,他竟然一点没变,回答说是了,去我家吧!让我妈给你做饭吃。
祝福说不用了,一直不习惯,陪我回家里看看吧,虽然没人了已经。
祝福说这话的时候叹息一声,眉头间有些忧邑。李细知道他又想起闻阿姨来了,不禁有些难受,攥紧他手道,“过去的事儿就甭想了,啊!”
祝福低低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妈其实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只是这些年苦了她了……
不晓得什么时候下起雨来,湿冷湿冷的,李细想起过去的事,打了个冷战,南城的人都说,闻缇是个狐狸精,**了不少男人,说祝福是**养的,也干净不了。冷言冷语和邻里间的欺诈,他们孤儿寡母一直都相当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