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眸子冰冷又充满杀意,巨兽往前走了一步,岑关轻声喊道:“俞涯。”
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也是这般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只雪白的巨兽缓步而来,漆黑温良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用洁白柔软的翅膀安抚般地碰了碰他的脸。
渐渐地,两只极端不同的巨兽恍然间竟然重合了……
血红的眸子中的妖气与杀意渐渐淡去,俞涯化为人形,缓步朝岑关走去,在他面前蹲下,朗声嘲笑道:“臭道士,弱成这样,也好意思说保护我?”
腹部的血不断地涌出来,岑关仰起头,竟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给你下的禁制已经被解开,你杀了我,就可以自由了。”
俞涯偏着头看他:“我不动手,你也会死。”
岑关淡淡地应了一声,突然道:“这么久没吃人不是馋得很么?”
俞涯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哼道:“你这臭道士的心肺都黑透了,谁稀罕吃你!”
岑关因为过多的失血,眼前已是一片昏黑,意识像是飘忽的一缕线,时近时远。
俞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浑身的血迹,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下却觉得扎眼极了。
俞涯道:“你想不想知道是谁要杀你?”
岑关闭上了眼:“也许不知道更好……”
“哼,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便偏要让你亲眼看看你们这些正派人士的嘴脸。”
俞涯戳了戳岑关的脸,声音放低了些,眼中却闪过一抹杀意:“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把我当成个宝贝非要弄到手里去。”
俞涯只干过杀人的活计,没做过救人的事,从岑关衣袍上撕扯下两个布条胡乱缠在他伤口上就不知做什么了,没轻没重地用力拍了拍岑关的脸:“还活着没?”
岑关被他折腾得不只伤口疼,浑身都像在刀刃上滚过一遭,冷汗涔涔地浸s-hi了衣袍,他却只是轻轻吁出一口咬在齿间的气,道:“还好。”
俞涯忍不住在他伤口上按了一下:“祸害遗千年。”
岑关将□□吞在喉嗓间,一点声音也没漏出来,等忍过那一波疼痛,他才轻声开口:“遗千年的祸害明明是你。”
俞涯拍拍手站起来:“承你吉言啊。”
第13章 第十三章
岑关受的伤过于严重,再加上俞涯一番折腾,神智有些撑不住了。
俞涯不耐烦道:“能不能自己走?”
岑关道:“你觉得呢?”
俞涯泄愤般踢了他一脚,岑关恍惚中感觉自己离开了地面,鼻腔中扑面而来兽类柔软的绒毛的温暖气息,心底绷的那根弦就这样松开了,强行拽住的神智散开,终是失去了意识。
俞涯面上不耐烦,心下却有些慌,岑关腹部的血仍在往外渗着,一张俊朗的脸惨白又疲倦,眼睛紧闭看来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俞涯试着晃了晃他,看到岑关腹部的血流得更多了,这才赶紧止了动作,继续往前而去。
岑关从水波一般的黑暗中拽出一缕神智,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面前是一座寺庙,傍在山下,人迹罕至,寺庙却干净整洁,处处透着禅意。
岑关登时清醒了,扯了扯俞涯颈部的软毛:“来这里做什么?”
俞涯一爪子拍开他的手,怒瞪他一眼:“管他是哪,走到哪儿就是哪儿。”
天上太阳正盛,俞涯的翅膀展开在岑关的上方,给他遮下一片y-in凉,岑关勾起一抹笑意,轻声道:“走吧。”
俞涯抬步便往寺庙里走去,又被岑关拽了拽软毛:“走反了。”
俞涯理都不理他,径自走过庙门,往庙内而去:“臭道士穷讲究,命重要还是那破道重要?”
岑关还未待说什么,只听耳边传来一陌生的声音,像是这典雅红墙中悠然升起的香火,寂然出尘。
“这位施主所言有理,道长又何必执着?”
岑关坐起身,只见庄严的寺庙台阶之下站着一僧人,一身雪白的僧袍纤尘不染,眉目清寂,一双眼睛看过来,像是深潭的水,平静又幽深。
俞涯将岑关从自己背上放下来,变作人形,随意地靠在旁边的香炉上,冲那僧人道:“诶秃驴你会不会治伤啊?”
岑关立马出声呵斥,俞涯吹胡子瞪眼:“臭道士我现在不怕你,再跟我喊吃了你!”
俞涯这块朽木已然烂到没法再雕,岑关不再理他,躬身向那僧人致歉。
那僧人只淡然一笑,还了岑关一礼,向俞涯道:“你身上杀孽过重,若是长此以往,必不得善果。”
俞涯无所谓道:“怎么,不能进你这庙门?”
僧人一笑:“那倒不然。”
寺庙内只有这一位僧人,法号寂尘,人如其名,朗月清风,不跟俞涯那妖孽一般见识,将岑关带去了禅房替他疗伤。
俞涯被关在门外,在佛堂里自己晃荡,他对这些兴致缺缺,却在看到佛龛旁一金身塑像的时候停了动作。
那塑像是一小兽的模样,形似狮子,却丝毫不显凶猛,模样温润。
俞涯眼中升起饶有兴致的光,盯着看了半天,塑像却只是塑像,并未给他任何回应。俞涯笑得有些恶劣,伸手就要去戳,那塑像却仿佛突然活过来般,头几不可见地往后撤了撤。
俞涯戳了还不算完,两只手都放上去,作势要□□那塑像的头,这时,那塑像金光一闪,却是真的活了过来,端坐其上的是一只红色的小兽,皮毛鲜艳泛着金红色的光,形貌典雅威严。
俞涯玩得兴起,戳着那小兽的脸,问它叫什么名字,那小兽因惧怕他身上的煞气而不敢轻动,被上下其手好不委屈,一双温润的眼睛里已是闪了莹莹水光。
寂尘从门外而来,那小兽眼睛一亮,噌一下从台上蹿下去,钻进了寂尘的怀里,瑟瑟发抖地看着不远处的俞涯。
寂尘安抚般地顺了顺它柔软的毛发,冲俞涯道:“岑道长的伤已经处理好了,正在禅房休息,你可去看一下。”
俞涯冷哼“有什么好看的”,人却是已走出了门去。
小兽卧在寂尘的怀里,有些好奇地探出头追着俞涯的背影瞧,寂尘看着它的模样,突然道:“喜欢他么?”
小兽恨不得把自己的头摇成一个蒲扇。
寂尘又道:“厌恶他么?”
小兽却没点头,半晌,还是缓慢地摇了摇头,寂尘却是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岑关与寂尘虽是一道一僧,却是志趣相投,俞涯看着他俩同样面无表情又冷淡的脸觉得一阵牙酸,又去扑腾着小兽玩了。
他同样变成兽形,将那火红的小兽扑在爪子底下,道:“狻猊算什么名字,这世上的狻猊多了去了,不能当名字的。”
狻猊眨着水润润的大眼睛:“现今世上就我这一只啊。”
俞涯一梗,凶神恶煞地扯狻猊的耳朵:“我说不行就不行,起个新的!”
奈何两只兽都是不识几个字的,俞涯和狻猊抓耳挠腮半天,也不知道能起个什么名。
狻猊提议道:“不然去问问大师吧,大师可厉害了。”
俞涯撇嘴:“丢不丢我们妖的脸,跟一个秃驴走那么近?”
狻猊当即怒了,温润的眸子里泛出红光,将俞涯扑住:“不许你讲大师坏话!”
俞涯不是一个受欺负的主儿,两只兽扭打半天,俞涯……惜败……
俞涯卧在蒲团上生闷气,狻猊生够了气,看俞涯的模样又觉得愧疚起来,蹭到它面前:“是谁伤了你?”
俞涯身上的妖力不到五成,受损得厉害,不然他前些日子也不会对人的渴求如此强烈,但妖力至今仍是没修复完全。
脑中有什么模糊的景象一闪而过,像是有一座塔,还有劈下的雷和地上洒下的血,俞涯的身上隐隐疼痛起来。
狻猊看他不做声的模样,眸中升起担忧,红光一闪,竟是化作一十七八的少年,衣红如火,肤白如玉,眸子清润,极为招人疼惜。
俞涯一时看直了眼,狻猊有些害羞地抓了抓衣角,还未待说什么俞涯已将他扑在地上。
岑关在和寂尘下棋,他这些天来日夜奔波,倒是罕有这样宁静的时候。
寂尘什么都没问,岑关却总觉得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只是岑关也不问,两人之间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
正该寂尘落子,他刚拈起一子,狻猊便冲了进来,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显是委屈极了,抓着寂尘的僧袍怒瞪着门口。
俞涯混不吝地随之走进来,一袭红色的衣袍衬得他愈发妖孽了几分,眼波一扫便是无限风情,若是不知他恶劣脾x_ing的话,倒真是一副极其香艳又撩人的情景。
奈何在场几人没一个有心思欣赏他的倜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