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少女的头颅便消失了,连带着Cao叶上落下的血滴一起。
温暖的夏风徐徐吹来,拂动了这小小岛屿上所有的青Cao,圆鼓的半个落日已经掉下了山头。
四周再也没有什么小偷扒手的踪影。除了谢升煞白的脸色之外,一切都正常如初,好似连扫遍全城的瘟疫都没有出现过。
谢升双腿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赶紧逃离了这座小岛。
夕阳西下,旭日东升,大半日后,谢升从天砚山回来了。
这一日依然是一个晴空万里的艳阳天,只是原本就不干净的庐城河道彻底染成了黑色。
谢甘、谢楠还有那些手脚健全的百姓们,一齐跪在石像前,虔心地叩首跪拜,希冀谢璇能早日归来。
谢升昨夜去了一趟达摩洞,河神让他问的话,他都问清楚了。
他跪在人群的不远处,看着那些几乎流离失所的百姓,回想起了谢楠昨日凿墓志铭的情形。
谢楠说:“在一开始的暴雨山洪中有九千人遇难。”
背后是一团死寂的庐城河水,黑漆漆地,永远也望不穿底。
“后来又有三千两百人死于瘟疫。”
石像前跪着的那些百姓,正真心实意地敬畏着他们的谢神医。
“到如今,两三万人的城池仅有一万两千生还,这其中还包括了缺胳膊少腿的伤患。”
那些断了双腿的人呐,正在床上合十双手,期待谢神医能早日归来。
“在这场瘟疫中无伤无病幸存的,不过寥寥三千人罢了。”
啊,还有那些尚未病愈的百姓,正等着他发放九哥留下来的丹药。他们认为,是这丹药和谢神医救了他们的x_ing命。
他们对此感恩戴德,虔诚不二。
就在这时,白茫茫的天空中突然坠下来一道晴天霹雳,高耸的石像眨眼间被劈成两半。紧接着又是一道电闪雷鸣,谢璇的神像彻底裂了,碎石块噼噼啪啪落了一地。
一瞬间的死寂之后,四周霎时变得人声鼎沸,乱成了一锅粥,有人跪地嚎啕大哭,有人惊讶地叫了起来,有人被崩裂的石块砸得破口大骂。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谢甘难以置信地捞起一片砸在脚边的石块,这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怨恨地望着晴空万里的蓝天,眼中满是悲愤与不甘。。
跪在不远处的谢升,放下发动法术的手臂。朝石像的方向磕了个响头。
他捏着裤腿里的皮r_ou_,将指尖都掐成了青紫色。
“对不起,九哥。”
“九哥,我别无选择。”
谢升的头磕出了血,磕得眼冒金星,他看不清头顶的青天白日,也看不清百姓与谢楠谢甘脸上绝望失落的神情,但他知道,这些东西都在那里,就算他看不到摸不着,也依然在那里,不会有所改变。
他做下了这种事,该如何对谢甘谢楠说明呢?
难道要对他们说,是我降下雷电劈倒了九哥的石雕?
说,是我让九哥无法死而复生?
或者说,是我发现我们顶顶善良的九哥其实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不是什么神医,他带来瘟神,害死了庐城的成千上万无辜的生灵?
他说不出口。
“对不起,九哥。”
“对不起……”
.
“谢升?”
鸢室仁看到谢升满头虚汗,嘴里不停地说着梦话,便伸手推了推他的后背。
谢升猛地惊醒,待看清鸢室仁的面孔后,忽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把抱住了鸢室仁的腰,还把头埋了进去,像只避难的鸵鸟。
“你怎么了?”鸢室仁轻轻抚摸他的后脑,“你做噩梦了?”
“嗯。”谢升闭上眼睛,嘴里模糊地答着,“让我靠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鸢室仁看出对方现在烦闷到无心思说话,便安静地坐在那里,任小孩似的谢升依偎。
.
与此同时,天砚山上,谢楠院落内。
谢楠与咏川难得有兴致在月下对酌。
山间、明月、虫鸣。
有对酌的地方,便有清净雅致。
酒兴正浓时,咏川突然道:“你们兄弟几个关系不错。谢十四的名字是谢升起的,那么谢升的名字是不是你起的?”
谢楠弯唇一笑:“你猜对了。我们家常常都是前兄给后弟起名。”
“哦?这么简单就猜中了?”咏川饮完了杯中的酒,又为自己斟上一杯,举杯道,“敬谢氏虎族。”
谢楠道:“我给十二弟起了个单名升字,就是为了希望他能够在今生扶摇直上,做人上人。因此这名字里寄托了我对他这个弟弟的期待。”
“那谢升对谢十四的期待是什么?”
“他希望谢十四做个平凡惬意的普通人。”谢楠摇了摇头,“谢升对弟弟没有什么期待。”
咏川又问:“我想知道,你对谢升的期待,具体体现在哪里?”
谢楠平视前方,看着咏川再次斟满的酒杯,面色堪堪冷了下来:“譬如,有一些事情,我知道我自己狠不下心,便只好让他来做。谢升的信念与胆识从不会让人失望,他的确是虎族里的人上人。”
咏川敛神,好奇地问:“究竟什么事请是连你也狠不下心的?我闻所未闻,也想象不到。”
谢楠仰头饮尽这杯浊酒,弯起的唇角便这么收了下去。
“我不会告诉你。因为——这些事情,连他也被蒙在鼓里。”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早上鸢室仁醒来时,发现身边的谢升已经不见了。他坐起身,依稀听到从山洞那边的人群传来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待他走进了,才听清他们交谈的内容。
有人指着山下的洪水道:“欸!你们看。对岸的水里趴着一只老虎!”
有人猜测道:“从哪跑来的一只老虎。它是不是被淹死了,怎么沉在水里不动弹呢?”
“没有淹死吧,水里好像有泡沫冒了出来。”
“哦?它在憋气?”
……
鸢室仁挤进了推搡的人群,目光从两个男人脑袋之间的间隔穿过。他向下一瞄,果真瞧见对岸趴着一只黄皮老虎,全身上下只有一截尾巴竖在水面上。老虎的身影在粼粼波光下显得柔和宁静,一身雄风全然消失了,完全不似平常那般凶猛骇人。
它憋足了一大口气,在水里慢慢吐出,一串白色泡泡从水里缓慢飘上来,最终敲在它头顶s-hi漉漉的毛发上,挨个儿破灭了。
鸢室仁一眼就认出来,这只老虎是谢升。
谢升好端端的,趴在水底吐什么泡泡?
谢升察觉到鸢室仁已经醒了,对方正站在山丘边缘望着他。他从水里抬起头,水滴顺着毛发和胡须向下流成了小瀑布。
“嚯!快看,老虎把头抬起来了!”小志看得又惊又怕,但心里又忍不住欢喜,“模样真霸气,它看着我们呢……它要做什么?”
谢升踩着水,一步一步从溢满水的官道另一侧走到了山丘边上。在此期间,他的目光一直牢牢盯着山上的某处不放。人群中互相打量起来,以为是谁变成了老虎的猎物。
由于沾了水,老虎脸庞上的毛发服服帖帖地耷拉着,身体与脸颊看着极其瘦削,更衬得那双眼睛凶恶深沉。
“小心!”师爷举起手臂,引起众人的注意,“我们没带猎弓和砍刀出城,若这个畜生真的要捉人吃,我们赤手空拳很有可能不敌它的进攻。所有人都退后,千万不能转身,也不能回头,最好直视着他的眼睛,让他没有可趁之机。这个畜生最喜欢从背后攻击。”
于是,在师爷的指引下,众人一步一步向后退,一刻不停地凝视着面前这只吊睛白额虎,生怕眼神一飘,就被这只身形健壮的老虎捉走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