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退了三四步,忽然发觉山丘边缘还有一个少年没有照做,那少年低头俯视山下的白额虎,仍站在那一动不动地呆着。
小志认出了鸢室仁,连忙喊道:“喂!小兄弟,快退后!”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位小兄弟不但没有退后,反而抬腿向前一迈,从山丘上跳了下去。众人纷纷惊得瞪大眼眶,面面相觑半响后,赶紧奔到山丘边,巴巴地往山下瞅。只见那少年人神色淡然地骑在了老虎身上,那老虎也不抓不闹,就这么驮着他跑远了。
小志惊呼道:“这是什么情况?!对了,与他一同来的那个商人怎么不见了?”
颖二娘看得直摇头:“真乃奇人也。”
等到躲开了来自山丘上的大小目光,谢升突然开口:“这些不知好歹的莽夫,骂谁畜生呢。”
鸢室仁噗嗤一声笑了,他将五指分开,顺了顺谢升后颈上的毛。
“谢升,刚刚你趴在河里做什么?我记得你是不爱洗澡的。”
谢升甩了甩头:“多在河里沉一会儿,脑子会变得清醒。阿仁,下次你思绪模糊的时候也可以试试。”
鸢室仁一点儿也不像试。
他问:“我们现在去哪?”
“我思来想去,觉得之前你说的不错。供奉山洪之人不一定是仇家。”谢升将鸢室仁放到了一个干净的大石块上,“很少有人会和一整座城池的人结怨,而且威州城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在这场灾祸中活了下来。显然,召唤山洪灾神的人不想让他们死,只是在用这少许的流血事件吓唬他们。”
“吓唬他们……”鸢室仁擦着裤腿上的水渍,“这位灾神应该是为了抢走威州百姓的供奉。先让他们心中的蜂神形象土崩瓦解,接着再把蜂神的香火纳入自己的供奉之中。”
谢升变成人形,坐在鸢室仁身边,衣服倒是干的,但头发却是s-hi漉漉的。
他沉默半响,道:“我说一个思路——可以参照我之前经历过的灾祸。也许是一个灵力高强之人想要抢夺蜂神的香火,但走寻常的法子又无法将蜂神从神坛上拖下来,为此召唤出了灾神,与之联手。”
“昨日我也有过这种想法。”鸢室仁有些好奇,“而我总觉得,你应该早就想到这一层了,为何当时不说呢?哦对了,方才你说参照你曾经历过的灾祸。这一经历,是不是与庐城的瘟神有关?”
谢升模棱两可地说:“差不多吧。”
万幸鸢室仁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今日威州上空的雨已经停了,但云层仍然厚重,阳光透不进来,天色y-in沉沉的。
鸢室仁踢了一脚已经停止上涨的洪水:“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询问山丘上的百姓了?”
谢升道:“这些百姓未必识得灵力高强之人。我记得你之前说,除了蜂神之外,你在衡山附近还认识一位神明,对不对?先去找他以及周围的土地神问一问,到时实在没有线索,再询问百姓吧。”
鸢室仁刚想开口答应,就看到在前方一条岔路口的地方突然翻起了一道惊涛骇浪。洪水中央汹涌澎湃的水花扬起了两丈多高,向四方迅疾地炸裂开来。
四周狂风大起,连谢升半干未干的头发都被吹扬起来。
谢升当即飞起一排幻影虎爪遮在了二人面前,挡住了溅起的水花。
与此同时,有一股令人不适的力量从溢满洪水的岔路口中鱼贯而出,团团黑烟从水底飘到空中,顺着风向朝北边的方向刮了过去。
这阵不适感逐渐消失了。
鸢室仁在石块上站起身,目光直直盯着那团远去的黑烟,心里一紧:“不好。”
谢升问:“那是什么东西?”
“是昨日我们见过的山洪灾神。他的本体化作一团烟雾飞走了。”
听罢,谢升踩石一跃,与鸢室仁一同飞了起来,他道:“我们悄悄跟上,看他要去哪里。”
灾神周身冒着一股令人难受的气息。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远远地跟着。
鸢室仁道:“刚才你说到,这次加害威州的是位法力高强之人。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只需一个人的供奉,便能形成灾神,并将灾神召唤出来?”
“灾神并非是近日才形成。”谢升盯着那团黑乎乎的烟雾,“有一些人在生活中遭遇不如意时,会对妨碍他的人产生一种怨恨的心理,如,巴不得别人生病死去,或是在心里诅咒那人的庄稼被洪涝淹死。若是怨得深了,就会在求神拜佛时把这些恶毒的念头算作自己许下的愿望。可惜这些心愿从来不会到达佛祖或是真神仙的面前。执拗的怨念慢慢汇聚在一起,久而久之,就变为灾神了。灾神并不需要百姓专程供奉,但又确确实实是在百姓供奉神明时形成的。畸形的很。”
鸢室仁豁然开朗:“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普通人的歹毒心愿可以形成灾神,但他们无法召唤灾神,必须由灵力高强之人施法召唤。昨*你说的供奉灾神的人,其实特指召唤他的人。而需要切断的香火,也是指召唤者呈给他的香火,是不是?”
“不错。”谢升点头,“召唤之人也将因此付出一些代价,来换得他想要的东西。一旦召唤成功,瘟神便可以寄生在召唤者的身上……或是神像上,他能够源源不断地汲取灵力,让自己变得坚不可摧。”
谢升说到这儿,眼里突然冒出了一簇火光,像是在压抑着不知道从哪升起的愤怒。
“那么,召唤之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谢升耸了耸肩:“这就不得而知了。灾神x_ing情各异,想法也各不相同。我看这次的灾神比之前见过的都要暴躁,谁知道他会做出怎样麻烦事来。”
鸢室仁忽地想起达摩洞里的瘟神,便问:“数百年前的瘟疫之神,你们是如何解决的?”
谢升道:“九哥死后,观世音菩萨从天而降,带走了瘟神,最后将它封印起来了。达摩洞的那些封印可以吸收来自平民百姓的怨念,却无法抹去那些施法召唤之人的供奉。瘟神一直没有消失,就说明到现在仍然有人想要召唤瘟神,降祸世间。”
鸢室仁点头表示了然,忽地看见远方的黑雾一眨眼不见了。
“你看,黑雾落下了!”鸢室仁指着前方,“我们快跟下去看看。”
他们卸下了纵云之术,降临在一处村庄门口。
门口的木匾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柳果村。
“柳果村?”鸢室仁皱眉,“这是……蛙神倪现的地盘。”
“蛙神倪现就是那个带你去东海的神仙前辈吧。原来这山洪灾神是他召唤的?”谢升竟觉得莫名好笑,脸上的笑容带着一抹讽刺的意味,“他和蜂神不是朋友吗?竟然下此毒手。”
“我、我不知道。”鸢室仁一时思绪混乱非常。
他与谢升踏入了村庄。发现村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烟,只能听见池塘里的几许蛙声。
四周房屋破败,土地开裂,树木枯萎。头顶的阳光霎时间变得异常毒辣。
鸢室仁与谢升寻到了村内唯一一处修整精良的屋子:柳果村神庙。
那一股惹人不适地气息再次窜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
紧接着,他们在屋外听到了一道说话声。
“村民们走了,这里只剩下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鸢室仁听得出来,这是蛙神倪现的声音。
“我倪现不甘心呐。山洪之神,等过几天,等威州百姓开始供奉我,我便将供奉分一半给你。今生今世我都将对您忠心不二,做您的奴仆,将世上最虔诚之心奉献于您……”
第60章 第六十章
“山洪之神,到如今,我会尽快让威州百姓供奉我。”
灾神道:“想要供奉,就能得到供奉?这成神之路太过平坦了。”
倪现恭敬地说:“山洪之神有所不知,我与成锋交好之时,常去威州拜访于他,他对我信任有加。成锋有时会在祭祀典礼下达神意时若有若无地提起柳果村的神明,还会降下神谕讲述我体恤子民的明睿之举。因此我在威州百姓心中是当仁不让的第二位神,只是他们一直没有建立神庙供奉我罢了。眼下这第一位神已经不知所踪,他们必然会将心里那唯一一丝希望寄托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