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若走,很可能会错失斩杀它的最好时机。
莲辰左右为难,云渊却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掌心,取出袖中的白瓶子积满了血:“试试用我的血,撒进它的眼睛里头……”
“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在这。”
“我不打紧,陶桃没回来,我如何也不会死的。叔父,你快去快回即可。”云渊将瓶子推给他,催促道。
莲辰也不犹豫了,立刻便前往溯玖身边。
云渊失了莲辰的庇护,连连呕出两口浊血,他捂着心口匍匐在地上,痛苦不堪。仿佛这烈风骤然要夺去他的x_ing命,拖延不得。他瑟缩在溯玖给他造的结界中,不断地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身体无法听从他的指挥,只觉得冷,似是置身千层的寒冰地狱中。
而天界中,站在天御殿大殿中的天帝,打开了天镜,望着镜内云渊所处的景象,不屑地挑眉。
在他眼中,他们都甚是不自量力。
天地万物都在他的手中cao控,云渊却如此执迷不悔,宁可死也要同这些下作的东西勾结在一处。天帝心知破魔兽的潮水不够凶猛,握紧了手中金色的弓箭。举起,用术法幻化出一只光芒无限的长箭,等待s_h_è 出的机会。
此箭会穿越天镜,去往妖界,在凤凰藤蔓最虚弱的时刻刺穿它。
待结界破碎,破魔兽一举淹没妖界,纵使溯玖再能耐,也是回天无力。云渊执迷不悔,天帝不要了。
天帝给过云渊无数次机会,为他聚魂,为他斩断情缘,可他不懂恩报。今日,天帝要弃了云渊。
死亡的恐惧逐渐降临,在这三界都可感知的地方。
云渊感觉到了。
可他不想死。
千分万分的不想死。
他想:陶桃还未回来,我不能死。我若死了,陶桃怎么办?
他的心愿强烈,如血喉哭诉。
刹那,天御殿中的玉衡起了身。黑暗的内殿中空无一人,静得连呼吸声都可清楚的听到。他僵硬地抬了抬胳膊,打开了朱红色的大门,踉跄着一步一步地走出去,走到了大殿。
他伸手,按住了天帝的手。
沙哑的喉咙麻木,千辛万苦地吐出四个字:“别伤……渊儿……”
顿时,天帝手中的弓箭落地。
他是不敢相信的:“玉衡?”
玉衡跪地,身体不听他的使唤。那缕魂息被云渊尘封了几千年,如今又被天帝唤醒。他是心智不全,并非完好的魂魄,留下这缕魂息也全然是为了妻儿。
孩子唤他,他便醒了。
却说也不是醒,只道是察觉出了天帝的杀意,适时阻拦了他。
玉衡的眸子依然无光,这具身体始终不是自己的,他无法善用。只得努力的动了指尖扯住天帝的衣袖,声色喑哑:“善待昭溪……”
天帝心中抽痛,他这一缕魂息,果真没有自己。这是为了他的妻儿回来的,玉衡心中果真没有他了!
他挥开玉衡的手,厌恶道:“你不是为我而留,我何须听你的!”
可玉衡只木讷地望着他,像个痴儿。他反反复复地念叨那句善待,直到喉间不干涩,语句通顺,且还在念念。天帝恼怒,抓起地上那把弓箭便要s_h_è 出,他要用数十只箭生生破碎凤凰藤蔓,他要让玉衡亲眼见到他的孩子轮回不复!
皆是因为他的无情,是他的相忘!
自己捏的一滩淤泥,成了他人的愚木。自己养的情义,成了他人的深情。便是连此刻,他这一缕魂息中都没有待自己的牵挂,只满心记挂着他的妻儿。
天帝一如逼死昭溪那夜般崩溃,将自己困入了一个死局。
周而复始,苦痛缠身。
却不知,后头是一声低低的轻唤。
“哥哥。”
天帝怔愣,丢了弓箭,转身跪在地上。他不顾身份,眼眶含泪,这一道久违的称呼隔了两万多年,他颤抖着声色问他:“你,你再喊我一遍?”
“哥哥。”玉衡便喊他。
“玉衡,你是念着我的!你还是念着我的对不对?昭溪没有抢走你,你还是念着我的……”他喃喃道,慌忙抓住了玉衡的手。温热如玉,恰似当年。他是听到这一声哥哥才彻底慌了心神,口不择言,“哥哥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好吗?”
玉衡被他拉入怀中,贴着他的心口,那强烈的心跳声将人振聋发聩。
他爱他,却用错了方法,以至于两人都万劫不复。天帝悔恨自己,却一错再错。玉衡本就是魂息归来,无心无情,只能重复当初玉衡临死前留下的遗言。说是为了妻儿归来,却到最后,都是带给天帝的话。
一句是:“别伤渊儿。”云渊年幼,往后诸事你且体谅教导,莫伤他。
二句是:“善待昭溪。”我知你不喜欢昭溪,但她是我妻,望你善待。
三句是:“哥哥,你我情缘已断,莫再强求。”我知你情义,也知你不易。
天帝落泪,原来玉衡都知道。那些年他的嫉妒,他的不甘,玉衡都知道。
玉衡在他的怀里,轻声最后一句:“我不后悔。”他不后悔为天帝挡了那一击,他是天帝创造的泥人,本该把命还给他。他也不后悔爱过天帝,虽有遗憾,但至少心甘情愿过一场。
只是曲终人散,过时未候。
天帝落泪,失了言语,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玉衡死时,没有遗言。而他的这缕魂息中,竟藏着这四句。机缘不巧,错失了说出口的良机,直至今日才传达至天帝的耳中。天帝痛哭,眼见着完成使命的‘玉衡’一点点化为云烟消散,魂息透过天镜去往云渊所在的地方,再也抓不住。
天御殿的门,就此关闭了整整一个月。
没了阻碍,莲辰与溯玖配合的甚好,破魔兽的眼睛被云渊的血灼伤,行动混乱。溯玖趁机斩开了破魔兽的胸口,它那颗巨大的心脏正剧烈地跳动。
莲辰回到云渊身边,为他渡上一口气,迅速用箭头沾了他掌心新鲜的血液。
举弓,同他往日那般英姿飒爽,百发百中。
一箭s_h_è 穿了破魔兽的心脏。
潮水褪去,妖界归于平静。溯玖愈合了自己的伤口,来到云渊身侧。
丫头在结界内嚷嚷,是否需要她来驮他们回婆娑河。溯玖不耐地摆摆手,战役过后他有些疲惫,破魔兽的血腥味重,溯玖恹恹得不想开口。
云渊一息尚存,虚弱的很。莲辰怕他未回到婆娑河便死了,为他输入了不少修为。溯玖按住莲辰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来。天空中,降落一丝白袅袅的云烟。莲辰认得那气息,是玉衡的残留物。
他不知玉衡如何会留下这魂息,却知道,这魂息救了云渊的命。
蓦地,溯玖闭上眸子,化身为一只火红色的凤凰,他用脑袋蹭了蹭莲辰的手臂,俯下`身来。莲辰不再思绪,连忙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好,我们回家了。”他抱起云渊坐到了凤凰的背上。
世有婆娑河,为凤凰领地。
周有死水,不得载舟。唯有凤凰与麒麟相渡,方可一览婆娑美景,森罗万象。
丫头看痴了,凤凰是上古神兽,她是头一回见。
第42章
破魔兽之乱平息不过一个时辰,陵泽便将陶桃带了回来,同行的还有槐彦与夜北。丫头在婆娑殿候着,及时把他们送回了婆娑河。四个人一同有点重,唯有分开驮,丫头来回跑了两趟才能歇口气。
夜北送来折云扇还算及时,没耽搁多数时间。槐彦死缠烂打地要跟去,陵泽最终还是拿他没辙。
等找到陶桃时,他已陷入了昏迷。索x_ing夜北等人有折云扇护体,荒芜之地的瘴气侵不了身。夜北袖中是从司药殿顺来的固魂丹药,找到陶桃之际就给他喂下了,省得他魂离r_ou_身。
且看陶桃的伤口溃烂,双眸紧闭,想来是受了不少罪。
夜北扶起他接连喂了好几颗丹药,陵泽不解:“这些丹药你是如何从司药殿内拿出来的?”若他记得没错,它们统统都是记录在册的上等丹药。若没有正当理由,铃兰应是不会给夜北。
“自你走后,司药殿就归铃兰女君掌管。她前些日子,不知抽什么风,偷吃了给天帝的御天丸。被自个儿殿内的小仙揭发,当即就压入了天狱司。天帝懒得搭理她这破事儿,天狱司的小仙就按天规给她压入冰牢了。司药殿现在无首,以我的本事顺点丹药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有说要关多久?”
“没个六七百年出不来,出来后,仙骨也要剜,铁定是要打入轮回。”夜北心中记恨着往前铃兰拒给他们丹药一事,哼声,“自个儿偷吃,便怨不得别人了。”
陵泽别过身,不再多问。他曾前入人世,以仙丹为诱饵,引来了一名妙龄少女。她背弃了师门,舍弃了亲人,一人得道成仙。欲海无边,是陵泽率先为铃兰铺了一条不算安生的道路,让她可选可走。
善恶因有报,铃兰之举是为不仁不义,却是劫数的必然。
因此,陵泽虽是瞧不上她,却从未为难过她。
铃兰为他们落棋,陵泽就赠她仙位,自后两清。她贪得无厌,她的位置是她用良知换来的,本应更好地珍惜。
谁知铃兰如此愚昧,竟犯下滔天大罪。
陵泽面生冷意,瞧不出在想什么。他未曾惋惜过铃兰,世人的路皆是自己选的,陵泽不曾强迫过她。
荒芜之地气息糜腐,不是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