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只是陆嘉心头却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恍惚中好像看见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拉着个小男孩的手,笑着对他说:“云生啊,我的好弟弟。姐姐要走啦。”
只是这一走,便是天人永隔。
“姐姐她,她究竟是,是怎么一回事?”陆嘉抹抹眼泪。
孟相语气哽咽,“宫里派人传话,是月镜身旁的小宫女招认了,见事情败露,便服毒自尽了。”
孟相又留下一行眼泪,“月镜她,我前几日见她,她还好好的。”
“下一步,怕是就要拿我孟家开刀了啊!云生,我不该让你回来!”
陆嘉只紧紧握着手,“还有转圜之地吗?圣上还是不见人吗?”
“皇帝,是铁了心要对付孟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孟相紧皱眉头,“行舟功高,我又在朝中官至左相,不知得罪多少权宦人臣。”
正说话间。
“老爷,宣旨的来了。让您同小少爷前去接旨”管家在门口轻声说。
陆嘉同孟行舟前去接旨,陆嘉在原地踌躇不前。
心头阵痛,后头泛起痒意。
蓦地吐出一口腥甜的血来。
空气里乍泛起s-hi润的雾气,陆嘉眼角被蛇信轻轻舔过,又辗转到他唇角,舔干净残留的血迹,光滑的蛇头蹭过他的脖颈,仿佛是无声的安慰。
“无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老爷,老爷……”
“去叫大夫……”
“王大夫,快来……”
紧接着原本安静的相府里纷纷沓沓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甚至能听出这些脚步慌乱无措中打翻东西的声响。
之前给陆嘉看病的大夫提着药箱匆匆从后院跑到前厅,带起一阵药味。
陆嘉退了门正要出去,门却已经破开,孟行舟抓了他的手就往前院跑。
陆嘉被他带得气喘吁吁,“行舟,怎么了,爹怎么了?”
孟行舟一边跑,一边说:“哥哥,圣上下旨,皇妃毒害小皇子,证据确凿,服毒自尽,死得其所。皇妃亲信招认,又有数位大人联合上书,孟府上下,难逃一罪。”
“哥哥,皇帝对孟家斩Cao除根了。”
陆嘉心下骇然。
忙问系统,“这皇帝如此昏聩,怎么还让他当皇帝。”
“抱歉,这个皇帝是上一个皇帝唯一一个活着的儿子。”
到了前厅,老相爷已经恢复过来,他看向一路赶来气喘吁吁的陆嘉。
挥手让两旁的人下去,“先去外边等着吧,一炷香后我们自会跟你们走。”
又唤住秀儿,“秀儿,带公公到偏厅喝茶。”
一旁宣旨的公公见此,忙收了圣旨,又挥退随从,说:“孟相辛苦,一炷香后我再来。”
人散尽后,孟相握住孟行舟的手,“行舟,这劫是躲不过去了。”
“我十六岁入仕,到今年秋天,便是整四十年。月镜豆蔻年华,奉旨入宫,也已有十四年。我孟家,鞠躬尽瘁,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孟相长叹一口气,“心有不甘啊。”
孟行舟反握住他的手,语气铿锵,“爹,皇帝铁了心要对付孟家,这才害死我姐,又罢你官职,软禁我,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我驻军在城外望阳坡,我……”
孟相却喝住他,“行舟,莫要冲动。若你举兵,岂不坐实罪名,到了底下,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孟行舟说:“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孟相摆摆手,说:“我已联系朝中几位私下相交甚好的大人,至少可以保住你和云生。”
陆嘉抬眼,系统提示说,任务关键已经出现。
如此看来,这就是孟行舟的复仇了。
陆嘉一行就这么被带走了。
偌大的孟府又陷入更深的沉静之中。
那几位大人最终还是没能说动皇帝,数罪并罚,孟家满门,无一幸免。
孟家上下,当日就入了大牢。
第9章 第九章
陆嘉横躺在稻Cao上,疼出一身冷汗。
虽然没有受刑,但牢里s-hi冷。
陆嘉的病本就要命,现在更是被激发出来。
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发出压抑而痛苦的□□。
陆嘉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没有发过病,最多也只是虚弱。
现在却痛得说不出话来,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得不佩服原主,二十多年这么过来,居然撞死在马车里。
他疼得眼前发昏,意识逐渐涣散。
朦胧中,仿佛跌进一双深邃眼瞳。
迷乱而清冷。
身体里涌出一股暖流。
他不由自主地陷入更深的黑暗里。
陆嘉一筹莫展。
现在自己,孟行舟,都在牢里。
总不能赤手空拳,打到皇宫去吧。
“小七,别放电视了。”
系统在他脑海里吐葡萄皮的声音让他更心烦。
那只死活吃不到羊的狼也让他心烦。
时不时泛起的阵痛让他连说话都懒得说了。
“现在怎么做?”
系统关掉电视,说:“陆先生别担心,事情会有转机。”
孟相最终还是没有熬到行刑的时候,入狱半月,传来他的死讯。
陆嘉问过系统,一杯鸩酒,三尺白绫,他选了前者。
传出来的消息,却是孟相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于高烧不退。
孟行舟和陆嘉逃过一劫。
孟行舟回京久了,边关战事吃紧。
送往京城的折子,全是请求支援。
西北蛮夷肆虐,民不聊生。大将军不在,军心涣散,难以抵抗。
哪怕再昏聩的天子,也知道边疆一乱,天下就要不保。所以即使有心要将孟家斩Cao除根,也只能妥协。
毕竟那国境一破,民心涣散,帝位也难平稳。
一纸圣旨,孟行舟戴罪上阵。
孟相头七一过,就要远走边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孟相的尸身,满是伤痕,被裹在一张Cao席里抬回相府。
相府的大门又开了。
府里设了灵堂,陆嘉同孟行舟换上一身缟素,跪在那厚重黑棺前的蒲团上。
孟行舟的背弯着,从出了大牢就一直沉默着。
仿佛肩上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哥哥,你信命吗?”孟行舟的声音混沌而模糊。
他摸着自己手臂上缠绕着的黑布。
陆嘉直视着棺材里的老相爷,语气里有一些暗哑,“信的。”
一代名相就这么死于皇帝的猜疑,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哥哥,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孟行舟紧紧按着自己膝盖,“他欠我们的,我要他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孝期过后,哥哥,我带你去西北吧。军中虽苦,也比这吃人的邺城好上百倍。”
“哥哥在身边,我安心一些。以前是你保护我,现在总算是我保护你了。”
“好。”陆嘉拍拍他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彼此。
他大概知道了孟行舟想做什么。
西北,那里有这个国家最强大的军队。
那也是孟行舟永远的王牌。
孟相的头七过得十分冷清,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忌。
贺明礼来看过一次,也是翻着院墙进来的。
“我要走了。”陆嘉神色恹恹。
最近这具身体总是特别容易疲惫。
又每天跪在蒲团上,哪儿都疼得厉害。
贺明礼上过香,就蹲坐在他身边,说:“去西北么?”
“嗯。跟行舟一起出去看看,我还没去过呢。”
“也好。我爹说,孟相的案子,要翻案,太难。层层叠叠,不知道牵涉了多少。”贺明礼说,“对不起,他也没有办法。”
陆嘉捏着自己的手指,说:“没什么,说不定就不回来了呢。你呢,跟锦书怎么样?”
贺明礼语气有些难过,说:“他要回乡下去了,年后就走。”
陆嘉问:“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贺明礼说:“我爹知道了我同他常在一起,不让我和他走得太近。”
“我爹,他给我安排了亲事。”
仅仅只是安排亲事是不会让他妥协的,“还发生了什么吗?”
贺明礼低着头,一滴眼泪跌在蒲团上,“我不同意,父亲气出病来。”
“云生,他说他要回去陪他母亲。”
贺明礼盯着案上落下的一点香灰,说:“年后我就要娶亲了。云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陆嘉唔了一声。
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剩下一二,辗转反侧。
贺明礼陪他坐了一会,就回去了。
说是要去量衣服。
陆嘉想起城南小巷里那个书生,不知又是什么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