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花满楼急急将一点红拉开,一点红显然要站在那里,老老实实挨上个耳光。
薛衣人盯着两眼充血的薛笑人,缓缓道:“他岂非你的徒弟?你又为何怪他?”
薛笑人“呸”了一声,笑道:“他……他只是一条狗!一条没用的狗!”
薛衣人无奈之下,只能不再理他,转向一点红道:“这样的人,你还要救他?”
一点红淡淡道:“便是狗也懂得护主。”
薛衣人又皱眉道:“你愿意当狗?”
一点红道:“我不是狗,是人。人更应该知道报恩。”
薛衣人道:“报恩?”
一点红道:“他把我养大,教我武功,这恩我不能不报。”
薛衣人顿了顿,又道:“你既是他传授的,应该能看出,我刚才那剑并未打算取他x-ing命。”
一点红摇头道:“我不能确定,也不能让你伤他。”
薛衣人呼了一口气,才叹道:“想不到这种人,也能养出这样的徒弟!”
这一声叹沉重得无聊,不知是在感慨一点红的情义,还是鄙视薛笑人的凉薄。
薛笑人却还在狂笑,笑声嘶哑、断裂,简直像一块块石灰从墙上往下掉,听得众人都要堵起耳朵来。
突然之间这笑声就哑了。
薛笑人的身体“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双腿蜷缩着,两只手都勾在胸前,像j-i爪一般。不仅是他的眼,就连他的脸,也变得血一样红,红得可怕。
他的嘴角和眼梢,都往鬓角的方向吊了上去,整张脸扭曲成诡异的表情。
一点红立刻奔过去,抱起了他。薛衣人在后面急促地道:“跟我走!”
两人像早已熟识一般,并肩向薛家庄疾奔。
楚留香和花满楼也在疾奔,朝的是掷杯山庄的方向。
张简斋正在掷杯山庄。
◇ ◆ ◇
中风有轻有重,轻的经医生施针,可恢复如常,重的却再也站不起身,连神智也丧失了,只能等着人照顾,等死。
张简斋道:“我是大夫,不是阎王爷。”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又补充道,“这一两年,阎王爷还不会要他的命。”
他说的是薛笑人。
薛笑人就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这个天下最强剑客的兄弟,建立了江湖中最恐怖的杀手组织的人,因为狭隘自私的心x-ing,将自己逼上了这条路。
张简斋的意思很明白,他的命也只不过剩下一两年而已。
这大概是比直接杀了他更恰当的惩罚。
薛衣人看着坐在床边的一点红,忽然道:“你若想报恩,不妨就住下来。”
一点红想也没想地点了头。楚留香却忍不住暗暗发笑。
楚留香知道,薛衣人一定还有如意算盘。
果然薛衣人继续道:“你天份很好,我把我的剑法传给你。”
一点红立刻摇头。
在薛衣人的愣怔中,一点红望着床上的薛笑人,道:“我的剑法是他教的。”
薛衣人不死心地道:“他的剑法是我教的。”
一点红“哦”了一声,道:“那我也算学过你的剑法了,不是么?”
楚留香拉着花满楼,一起跑出屋子,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目测薛斌以后的生活会很幸福快乐233333333【薛公子:饶了我吧……
这一家子——老爹,情商为零;二叔,生活不能自理,双商为零;二叔的徒弟,情商为零;二叔的徒弟媳妇,情商为零……
薛斌左明珠夫妇简直是这家的情商担当2333333333
第二十一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
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的长子薛斌的婚期,定在了大年初一,迎娶的是掷杯山庄庄主左轻侯的独生爱女,左明珠。
喜帖发出去的时候,十个人倒有九个要揉揉眼睛,再抬头看看太阳。
“薛家要和左家当儿女亲家?是我眼花了,还是日头打西边出来?”
左轻侯自己也想问这个问题。他坐在掷杯山庄的正堂上,看着家人出出进进地搬东西、装箱子、清点嫁妆,感觉就像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怎么转眼之间,他就要把他的宝贝女儿嫁出去了,还是嫁给那个薛老头的儿子?
左轻侯稀里糊涂地站起身,想找楚留香问问清楚,忽然想起,楚留香和花满楼一大早就出门了,也是被薛衣人派人请去的。
不但自己的女儿,就连朋友,也都跟薛家扯上了关系。看来,自己也只好跟薛老头做朋友了。
◇ ◆ ◇
楚留香进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薛衣人和一点红都在堂上。薛衣人对着他们笑了笑,一点红只哼了一声,算是招呼。
薛衣人道:“请香帅和花公子过来,是想两位做个见证。”
楚留香笑道:“公子的婚期不是还未到么?”
薛衣人的神情似乎动了动,才道:“他……哼,他没把我气死就好,难道还想让香帅为他证婚!”
楚留香笑着不说话,花满楼却道:“前辈嘴上说得硬,心里只怕也盼着左小姐早点过门吧?否则,薛公子岂非要输给红兄了?”
他虽未说明是什么事,但在场的人都是一副会意的样子。薛衣人忍不住看了看一点红,目光中的赞赏显然要比他看自己儿子的时候要多。一点红听了这话,却再次哼了一声。
花满楼笑吟吟地道:“红兄不高兴,可是因为我没有及早向你道喜么?”
一点红转头瞪着楚留香,倒好像一切都是楚留香的错似的,过了一阵道:“你跟他学坏了!”
楚留香、花满楼、甚至薛衣人,都不禁哈哈笑出了声。一点红的神情僵硬了片刻,终于也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
薛衣人咳嗽一声,正了颜色道:“笑人可算得有后了,斌儿也即将成家,无论如何,我都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请两位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楚留香好奇道:“什么事?”
薛衣人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缓缓道:“请你们随我来。”
楚留香他们跟着薛衣人,走进了一个院子。院中荒烟蔓草,透着萧瑟和凄凉,竟像是多年没有人迹了。
薛衣人淡淡叹道:“这本是笑人的住处。”
楚留香“哦”了一声,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时候的薛衣人,想必总是在懊悔,自己没有多关心一下兄弟,连他的住处无人打扫都不知道。
而薛笑人自己,何尝不是借着这种怠慢,来掩饰真实的行动?
薛衣人引着他们走进正房,径直走到墙边的一口箱子旁,打开了箱盖。
花满楼忍不住问道:“这箱子里是什么?”
楚留香握了下他的手指,眼睛却只盯着那箱子,道:“是地道。”
箱子里是一条地道。
这当然就是薛笑人背着他兄长活动的时候所走的道。
楚留香他们跟着薛衣人,依次走了下去,一点红走在最后。
只有一点红,在看到那条地道的时候,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仿佛他早就知道地道要通往哪里。
地道的尽头,是一座荒野中的小屋。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只并排摆着两口箱子。
其中一口,就是地道的出口,楚留香他们刚刚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都在看着另外一口箱子。
既然地道通往这里,此地应该就是薛笑人以那只“手”的身份活动的真正据点。
那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莫非是杀手组织所得的那些财富?
巨大的财富!
薛衣人把手放在箱子盖上,盯着一点红道:“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
一点红淡淡道:“我不是。我来过。”
薛衣人点了点头,道:“那你应该看出,这箱子没有人动过。”
一点红的目光在箱盖上那生满了锈的铜锁上一转,又轻轻移开,“嗯”了一声。
楚留香突然知道薛衣人想做什么了。
这里既是薛笑人的据点,这箱子既是薛笑人积攒的财宝,那么现在,这些理应由他的传人、也就是一点红来继承。
薛衣人发现了这条地道后,就没有再独自行动,而是找来了楚留香和花满楼。只因他觉得应该给一点红一个公平的交待。
薛衣人道:“你知道这箱子里是什么?”
一点红道:“是他……他的钱。”
薛衣人道:“现下是你的了。”
一点红摇头道:“我不要。”
薛衣人的目光闪了闪,道:“笑人并无子女,你既是他的弟子,他的一切理该由你来接管。”
一点红仍摇头道:“我不需要这些。”
薛衣人这次就微笑道:“你很快就需要了。”
楚留香没想到薛衣人也有这么风趣的一面,大笑着拍了拍一点红的肩膀,道:“薛前辈说得对!你一定还没想过,养一个孩子要花多少钱!到时候可不要哭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