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最近头很疼,有太多的事情压在身上,他快要崩溃了。
工作快三年了,他从规划局一个小小的员工升为现在的副科,父亲的背景起到一部分作用,可他打入这行起,就不想被别人用“后台有人”这句话戳着脊梁骨,每天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在局里加班到十一点才回家,看着自己亲手画出的一张张图纸变成耸立的高楼,他欣慰的笑笑,至少这些矗立着的死物,能够证明他的实力。
新城区建设的事自然而然的落在他头上,宋楚从副科变正科,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的母亲偏要在这个时候给他介绍女朋友,宋楚想也不想的推掉,被母亲一通大骂,最后还是宋爸出面,说男人应以事业为重,再说宋楚还年轻,他的母亲才善罢甘休。
是的,宋楚很青年,今年二十六岁,研三的学生。年前导师给他打电话,通知他论文选题的事,宋楚才记起来,还有论文这一事。
这三年学校和家他两头跑,好在两所城市紧挨着,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要不宋楚真恨不得拿把斧头把自己一劈两半。
“行行,后天我就把选题发邮件给您,您要是满意,我年后开始着手写论文。”
导师话不多,知道宋楚是个肯上劲的孩子,点点头,临挂电话前说:“注意休息,别太累着自己。”
宋楚鼻头一酸,差点儿哭出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昨晚开会完就已经十点半,他又在局里画了会儿图纸,回家时时针和分针都指着数字二,已是凌晨两点十分了,紧绷一天的精神,因为导师的一句话,松懈下来,疲倦也跟着涌上来。
不能休息,年前事多,还有一堆的工作等着他处理。
从卫生间走回来,桌上的手机正欢快的唱着,宋楚拿起来一看,是梁荣打来了,不由得心中一甜。
电话甫一接通,痞里痞气的声音传出来:“干嘛呢,宋大局长。”
宋楚的职称从副科升为正科的同时,头衔也变成规划局下属专门负责新城区建设的一所单位的副局长。
宋楚听着他的声音,直觉浑身的疲乏都被人剥下来丢掷一旁:“刚洗了把脸。”
“难怪打了你好几通电话才接。”梁荣的声音里没有责备,依旧带着笑,“我还以为你又在工作,把手机搁了静音。”
宋楚不觉好笑:“以为是静音,你还一直打?”
电话那头的梁荣摸了摸鼻子说:“这屏幕不是亮着么,我想着你偶尔抬一下头时,说不定能看到。”
“嗯,找我有事儿?”
“今晚吃个饭吧,庆祝你高升。”
宋楚扫了眼桌上厚厚的文件,还有电脑里未完成的图纸,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说:“好,六点,金玉满堂见。”
挂断电话,宋楚回到办公桌前,定了桌位置,又上了闹钟,继续忙碌。
闹铃响起地时候,仿佛刚过去十分钟,实际上距离挂断电话足有两个多小时了。
宋楚看了眼那些繁杂的工作,想起梁荣嬉皮笑脸的模样,还是等饭后再解决吧。
宋楚赶到的时候,梁荣早就坐在那里点菜了。
“咦,你是不是又瘦了?”梁荣阖上菜谱还给服务生,抻着手捏住宋楚的下巴左看右看,“你在这么瘦下去,鼻梁上的眼镜都架不住了。”
宋楚失笑:“鼻梁是骨头,不是肉。”
“唔……”梁荣语塞,摸了下耳朵,岔开话题说,“我刚才点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梁荣尴尬的时候喜欢摸耳朵,宋楚一早就发现了,也不揭穿他,反倒问:“我请客,你点菜,还点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这有啥奇怪的,我们认识多少年啦,早就不分彼此了。”
这句话听进宋楚的耳朵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他与梁荣是高中同班,大学同校同寝,直到读研究生才分开。宋楚挑了离家近的城市,梁荣去了南方,他喜欢那里一年四季都很暖和的气候,有一次梁荣还跟宋楚提起过,今后都想留在那里的打算。
宋楚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眼里一点笑意没有,心里却还在宽慰自己,离得远也好,终究是没有结果的暗恋,梁荣走得远远的,也好断了自己的念想。
席间梁荣说了很多,开心的,不开心的,宋楚一直是他的心情垃圾桶,好的坏的,能说得不能说的,他也不见外,一股脑儿的往宋楚那里丢。
“哎,我就弄不明白了。”梁荣一杯酒下肚,“我这还没毕业呢,我妈就压着我去相亲。”
宋楚端着酒杯的手一抖,故作镇定地问:“相中了没?”
梁荣见他喝完,又给他满上:“还不错吧,包括相亲,一共就见过三次面。”
酒入口,索然无味,宋楚的心思全不在上面,又喝了一杯,声音开始发颤:“喜欢她么?”
“哎呀,升官了,酒量也大了不少。”梁荣这杯还没喝完,宋楚早已三杯下肚。
宋楚的酒量真不行,他一直忙于工作,很少喝酒,上学能喝多少,现在非增反减。眼下梁荣相亲的事勾着他,一时竟然没叫酒精上头,不过声音倒是变得低沉:“喜欢么?”宋楚又问了一遍。
梁荣搛了口菜嚼着觉得不错,又给宋楚搛了一筷子,慢悠悠地说:“怎么说呢,姑娘长得不错,斯斯文文,跟你一样戴着副眼睛,要说喜欢,一般吧。”
宋楚刚松了口气,又听梁荣说:“感情这种事急不得,得慢慢培养,说不定哪天我就爱她爱得要死要活了呢?”
原本想说的话哽在喉头里,宋楚心如刀绞,一杯杯的灌自己酒,心想我都跟你培养快十年了,也没见你爱我爱得要死要活么?
这些话宋楚说不出口,他喜欢梁荣,他喜欢男人,以前梁荣没有谈过对象,他吃不准他的性向不敢说,现在清楚了,竟是永远也说不出口。
从金玉满楼里出来,宋楚连站都站不稳,梁荣掏了他的钱包付钱,对着里面两人的合照龇着一口牙笑,笑完了又给他塞好。
“那照片你还留着呢?”
宋楚没吭声,梁荣无所谓,怕了拍自己的口袋说:“我也留着,放在钱包里,好好的。”
宋楚醉醺醺的眯着眼,斜睨了他一眼,依旧沉默着。
年关附近,打车最困难,两人又都喝了酒,索性步行,散散酒气也好。
外面有些下小雨,宋楚歪在他身上走路,走了一段后,反手对着自己的后脖子摸,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东西来。
梁荣探头一看,原来宋楚里面穿的是一件卫衣,帽子就搭在羽绒服外面,这人喝高了,以为帽子塞在衣服里面,摸了半天,也没摸着。
梁荣走到宋楚跟前,让他站好别动。
宋楚摇摇晃晃地立着看眼前的人,梁荣伸手帮他一把,退回去后,发现戴着帽子的宋楚正在对自己眨眨眼。
梁荣哈哈一笑,评价道:“宋局长很可爱嘛。”
宋楚一米八三,跟可爱完全不沾边儿。梁荣才一米七七,视线微微向上的看着他,突然觉得相亲的姑娘不及男人十分之一好看。
紧跟着,被自己夸赞可爱的好看男人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梁荣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嘴巴已被宋楚吻住。
四唇相触,微凉碰上微凉。
梁荣的大脑被宋楚正在吻着自己的信息霸占,一片混乱之际,男人动动嘴唇,咬住梁荣的唇,碾压厮磨,直到甜腻的血腥味袭上舌苔,梁荣才回过神来。
他一把推开宋楚,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唇,“嘶……”好痛,原来被咬破嘴唇的是自己。
“宋楚,你干嘛!”
宋楚迷茫地眯起眼,半响才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小,梁荣听不清,附耳过去,只听宋楚说:“梁荣,我喜欢你,我他妈喜欢你!”
梁荣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于是他很丢人的跑开了。
宋楚酒醒后,想起之前发现的一切,后悔万分,他不敢给梁荣去电话,生怕从对方口里听到难听的咒骂,或是嫌弃恶心的言论。
几天的年假很快过去,梁荣回南方继续读书,研三几乎没有课,不用回去都行,但梁荣走了,走得干干净净,一句话多没丢下来。
这是是宋楚从梁荣父母那里得知的,老年口知道宋楚与梁荣关系好,还让宋楚帮忙劝着梁荣早点儿回家接手他爸的公司。
宋楚满口答应着“我尽量。”,却是一通电话都不敢打。
转眼间,半年过去,宋楚研究生毕业,新城区建设的事步入正轨,这半年来的辛苦没有白费,这半年,他也没少想过梁荣一天,只是打电话这种事,他依旧不敢,梁荣毕业后是留在南方还是回来,他也丁点儿不知道,连打听的勇气都快丧失了。
曾经以为离得远就会断了念想,现在宋楚才发现,离得越远,思恋也跟得越远,仿佛心都跟着梁荣一起丢了似的。
一年一度的事业单位招考又开始,笔试过了面试,宋楚是这届的面试官,当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梁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事先准备好的问题早不知丢到哪里去,直到被旁边的面试官提醒,梁荣从容自得的回答完毕走出去,宋楚仍是浑浑噩噩。
他胖了,也白了不少,宋楚想原来没有自己,梁荣竟也过得很好。
宋楚失魂落魄的回到办公室,却发现梁荣坐在那里等他。
“有事儿么?”宋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梁荣说:“我……我来找你开后门!”
宋楚愣了一下,勉强笑笑:“你回答的很好,不用找我,也可以进来。”
梁荣有些着急:“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要考你们单位?”
宋楚发怔,他来没来及想这个问题,记忆中,梁荣的父亲是希望他回去接手家族企业的。
梁荣见宋楚半天不说话,更加着急,他说:“宋楚***不能白亲人一口,还把我嘴巴给咬破了,三四天都没好。”
宋楚隐隐明白过来,却没说话,定定地看着梁荣。
梁荣五大三粗,哪里知道宋楚已然会意,不够似的掏出自己的钱包,又去掏宋楚的。
宋楚不躲不闪,任他为所欲为。
两个钱包打开,一样的照片出现在视线里,那是他们高中毕业时的合照,照片里宋楚勾着梁荣的肩,梁荣搭着他的背。
梁荣指着照片说:“结婚照好几年前我们都拍过了,你可别不认账!”
宋楚彻底破功,哈哈大笑起来:“那洞房花烛夜,你怎么时候补给我?”
梁荣闻言,脸上一红,摸了摸耳朵岔话题说:“从今天起,你得陪我去锻炼,你看我为了考你们单位,我在学校吃胖了一圈儿。”
“好,我陪你一起跑步。”
“我忌口时,你不准大鱼大肉的**我。”
宋楚点头答应:“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梁荣皱着眉大量着宋楚,又说:“不行,你比过年时又瘦了,得多吃。”
宋楚眼里尽是温柔:“好,多吃。”
“宋楚,你就不会说个不字?”
“对你,我从不会说这个字。”宋楚笑起来,高中三年,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整整十年的光阴,他总算等到了梁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