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徐赜,好久不见。」握鞭的紫衣人艳容带笑,询问的语气却掺了三分的凌厉,「阁下深夜到此,意欲何为?」
徐赜不语,只是深深的凝望着他,带着些微痛楚和感伤的神情,莫名的感染了强撑着笑容的秦轩。
一别数年,逝去的光阴和彼此的立场,终究不可避免的在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高墙。
明明靠得那么近,近到只须纵身扑去,就能不管不顾的抱住眼前的男人,尽情的跟他诉说别后的情思。
「徐赜,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你为什么要去那么久?」
「这些年你是不是都在北境接替你大哥,继续着卧底的任务?」
「是不是在执行任务之时,数百次的路过韩王府,却不肯来见我一面?」
「你可知明明我们的立场敌对,我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无时无刻都在想起你?」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哽在喉中,无从说起,最想说的不过是简简单单,「徐赜,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你是不是也同样的想念着我?」
秦轩一生纵情恣意,任性妄为,既没有不敢做的事,也没有不敢说的话。
然而此时此刻,想拥抱的人,想诉说的人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他却轻易的失去了拥抱和倾诉的勇气。
徐晟的去世,柴霜雪的失踪,敌对的立场,明日父王和王叔们将要竖起的叛旗,搅和在一起,凝成了一道巨大的藩篱。
深切而彻底的,将他们牢牢的隔了开来。
徐赜是皇帝的忠臣,朝廷的鹰犬,他今晚会出现在此,毫无疑问的,必定是收到了父王他们意图伏击皇帝一行的消息。
可他不去找王叔他们先下手为强,怎会出现在他房中?
「秦轩,我来带你走。」面前的男人出言解答了他的疑问,「我收到了藩王们谋逆的消息,也知道你参与其中,所以我来带你走。」
「不可能。」秦轩忽然笑了起来,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我不会跟你走的。」
「谋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既然我出现在此,你就该明白,陛下已知晓了你们全盘的计划,我今晚是一定要带你走的。」徐赜肃然催促,「快些,把外衫穿好,不要让我动手浪费时间。」
见他身形一动,似乎真的打算过来亲自动手,秦轩敏锐的抬起了手腕,横鞭挡在了身前。
「那时哪怕只有一刹那,你有没有想过放弃徐晟,独自离开韩王府?」在这一触即发之时,秦轩却问了毫不相干的问题。
「怎么可能?那是我的亲生大哥。」徐赜不及细想,迅速的回了话。
说完,他立时恍然大悟,正如他不会抛下大哥一般,秦轩也不会弃了家人而去,他心下一动,便欲强行将人带走。
不想秦轩却在此时,再度的后退了几分,伸手朝着床侧不起眼的一处凹角用力的按了下去。
这一按,房中即时便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铜锣敲打声,王府的侍徫们被这巨大的响声惊动,迅速的从四面八方拥了过来。
「自柴霆上次劫狱以后,韩王叔就在府中各处,皆设置了这牵一发而惊动全府的机关,用来防卫刺客。」
在对方因那突兀的响声一怔之际,秦轩早已飞快的闪到了侍卫的后头,反过劝说着:「徐赜,你走不掉的,不如束手就擒。」
重重侍卫的包围中,徐赜的反击却出乎意料的强硬,连伤了几名侍卫,他的手臂肩头,也受了不同程的轻伤。
「徐赜,听我的,放下剑。」秦轩收起了笑容,劝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我保证你会是安全的。」
可激斗中的男人却对他的话语置若罔闻,一步一步,几乎是不顾生死的朝着他所在之处逼了过来。
「我今晚是一定要带你走的。」蓦然的,徐赜先前说过的话语突兀的在心中一闪而过。
望着护在前方,密密麻麻的侍卫们,秦轩冷冷笑着,「我倒是要看看,今晚到底是你有本事把我带走,还是终于力竭被擒,不得不留下?」
「众侍卫,留神刀剑,不可伤了此人性命。」一旁的庄华宏接到眼色,对着闻讯而来的韩王妃解释着:「明日大事在即,今晚见血不祥。」
围攻的侍卫是庄华宏的亲信手下,韩王妃无从干涉,只能冷冷哼了一声,在侍女的簇拥下走了开去。
那头的徐赜在围斗中虽是越战越勇,却到底独木难支,身上很快就添加了更多的伤口,但他却依旧顽固的不肯离去。
秦轩站在他无论如何都碰触不到的檐下,从容而悠闲的微笑观斗,心里头却恨不得狠狠的踩几脚那顽固的男人。
「混蛋徐赜,再不走,你就等着血流干了,死在这儿吧!」
他狠狠的诅咒着,却在徐赜的同伴出现后,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姓徐的,你今日绝对是带不走我的,我也留不下你,你走吧!」秦轩扬声呼叫着,「那个同伙,不论死活,给我拿下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威胁,是在警告徐赜,再不离去,便会连累同僚。
徐赜闻言,在剧烈的厮杀之间,抽空冷瞪了他一眼,终于罢手,并肩与接应的同伴一起杀了出去。
两道高大的黑影犹如鹰隼一般,疾速的掠过了韩王府的墙头,消失在夜幕的笼罩之中。
秦轩接过了庄华宏递来的外衫,对着那双关心的眼眸,若无其事的绽开了明艳的笑容,心下却多少有些黯然。
明日的伏击必然是兵荒马乱,危机四伏,所以徐赜不顾生死的要来带走他,只因不想眼睁睁的看他在乱军之中有所损伤。
他执意的要侍卫留下徐赜,也正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他们都想预先把对方置于安全的所在,不想让心爱的人参与到这场注定会有极大伤亡的阴谋战乱之中。
可到底,却还是陡劳无功。
第十章
一转眼夏去秋来,金色的枯叶留恋的在树梢间颤动了几下,终究还是从枝头纷纷扬扬的坠落下来。
漫天飞舞的落叶下,秦轩仍旧一袭紫衣,静静的和迎面走来的男人对望着。
月前那一场倾巢而出的伏击,在整个中洲北境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后,最后还是在皇帝陛下的精心设计下,彻彻底底的功败垂成。
谋反自然是诛九族的大罪,只是肃清叛乱之时,出于大局考虑,皇帝亦亲口应承了留下藩王全族的性命。
故而之后,朝廷也只是点齐了兵马,将他们这群叛乱的首恶押解入京,下旨褫夺王位,贬为庶民后,简简单单的软禁了起来。
只是谁都料想不到,负责看守他们这群罪民的不是别人,却正是在平息这场叛乱中立下了极大功劳的吏部尚书之子徐赜。
照说以徐赜在北境立下的汗马功劳,即便裂土分王,只怕亦不为过。
可这男人却谢绝了所有的封赏,也不知是否专程为了跟他过不去,偏偏要来这京郊当这劳什子的狱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