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两?”谈昌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他也见过姚之远给他挑选的宅院,也好奇问过价。那些宅子大多简朴小巧,地段也差一些,却也要四五百两银子。难道李霖挑的地方,还会比这些宅子差?他用挑剔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了决明一番。
“你家殿下是怎么吩咐你的,你就怎么做。”
决明被这一句敲打惊得险些跳起来,背上一阵热一阵冷,看鬼魅一样看着眼前的人。他是怎么知道殿下吩咐的?
“这,连宅院带摆设,一共是一千两,殿下说了,要您多给一些。”决明破罐子破摔,把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低头等待吩咐。
他以为听完必定会发怒的一人却闻言噗嗤一笑,转身往箱笼边走,撂下一句:“你等着。”
谈昌越想越是好笑。沐泽居然找他要钱了,这可是个嘲笑回去的好机会,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可有非求人不可的时候了,而且还是求他要钱!
他开开心心地打开箱笼往外捡金锭,足足捡了二十锭十两的金子,才停手,热情地招呼对方:“拿得下么?”拿不下大不了换成银票!
“……”决明也不知是该震惊这位大人视金钱如粪土散金散得开心的x_ing情,还是震惊这明晃晃一大片闪瞎人眼的金锭。
谈昌大人究竟何许人也?
“果然还是用银票方便吗?”谈昌自言自语,转过身准备接着翻。
“拿得下!”决明赶紧回道。他不想知道这位还能拿出多大面额的银票了。
斥巨资买下了府邸,谈昌开始规划搬迁事宜。他行李不多,决明还贴心地帮他置办了下人。御史谈昌唯一忧心的,就是这搬迁宴了。
翰林院的同僚们,包括同为一甲,同在内阁,交情不错的洪启源与孙程恺,都说着要去暖房。既然办宴会,就必定得多邀请些客人,至少翰林院的学士们,不管他们去不去,帖子总是要送到的。
可是还有一位客人,才是他真正犯愁的。
如果不邀请,以沐泽那小心眼定会牢牢记住,然后秋后算账。邀请……谈昌不敢想象李霖如果真来了,与翰林院的同僚上司们撞上,那会是怎样奇异儿尴尬的的场景。
纠结了许久,谈昌还是觉得,被记仇的代价更大些。于是他趁着在内阁值守,与李霖独处时,把提前准备好的帖子拿了出来。“明日我乔迁新居,这是邀请的帖子。”
李霖的表情瞬间变得高深莫测,接帖子的手也是慢悠悠伸出来摊开的,连声音都带着三分矜持。“我……”
“你最好还是别去。”谈昌迅速补充。
他的手刚想缩回去,帖子另一端就被人用力一拽,抢到了手里。李霖恶狠狠地一挑眉,说出的话也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最好别去?那孤是必然要去一趟了。”
“别!”谈昌见起了反效果,连忙小声地哀求:“我还请了些同僚,你若是去了他们定然拘束得很,再说,也不合适……”他可怜巴巴盯着李霖,大有一言不合泫然欲泣的架势。
见谈昌服软,李霖又洋洋得意地一笑,一字一顿慢悠悠地说道:“既明,那我就单独去,给,你,暖,房。”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就是太子殿下被包养了。
第61章 吱吱吱吱吱
谈昌搬迁那日是他特地选的日子。
虽然他不讲究这些, 但难免要入乡随俗。翰林院的同僚们都来,热热闹闹地聚了一场。杨京润虽未亲自前来,也差人送了份礼,给足了面子。连不在京中的姚之远都送了礼来。
到晚间人都散去, 听到敲门声, 谈昌才咳了两声,把屋中大半人散去, 叫小厮开门。
“天晚了, 不知是哪位客人?”
“是旧人。川柏,你先下去沏壶茶, 我来待客。”谈昌瞥了一眼门外, 坐得四平八稳。小厮闻言行礼退下。
李霖脚步一迈,不等他招呼便大大方方坐下了。“川柏?你起的名字?”
“是。”谈昌别开了视线, 脸上有点烧。
李霖开心的笑了起来。
尽管这个名字未必是因为他,但至少是受他影响。太子殿下宫中的宫女护卫都是用药材取名的。
“今天真够呛。”笑够了,往后一靠, 李霖合眼露出些疲态。
“在忙什么?”川柏送茶上来,谈昌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出去,便自己给李霖倒茶。
李霖两个指头慢慢揉着眉心,声音渐渐放的轻了。“顺天府从护城河捞上了一具女尸,是从前母后宫里的宋嬷嬷。”
“不是偶然?”谈昌拢住袖子收了收茶水,放下茶壶,捧着茶汤吹了吹,送到李霖手上。
李霖接过茶汤, 也不管茶水滚烫,直接喝了一大口。“当然不是。我问了,她同一年出宫的还有一位王嬷嬷,一位赵嬷嬷,结果差人一打听,才知道那王嬷嬷前些日子也病死了。”
“赵嬷嬷呢?”谈昌坐直了身子,眼神专注地看着李霖。
“她跟着亲戚出京,我已经叫人去追了,追回来自然问得清清楚楚。”李霖又抬起茶碗喝了一气,才放下。“好了,我是来给你暖房的,没得让你又听我这些抱怨。”
谈昌却觉得仅是此事不足以令李霖露出如此的疲态。但是李霖摆明了不想往下说,他也不知该如何过问。
“看看我送你的乔迁之礼,你可还满意。”李霖聊下茶碗后便从袖中取出衣物,递给谈昌。
谈昌看着那香囊,眨了眨眼睛,接了过来。虽然是上好的缎面,针脚也极精致,但不过是绣着几文竹子,普普通通的一个香囊而已。
“打开看看。”李霖催促道。
谈昌打开香囊,往外一抖,抖出一方帕子,包着两颗夜明珠。谈昌没管那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先把那帕子抖开,一看,便愣了。
那帕子是蓝色,看着不大像是完整的帕子,倒像是什么裁下来的,正中是一条龙,金光闪闪,腾云驾雾,气势如虹。五爪龙身侧却是一只狐狸,九尾舒展,
“你不是喜欢我那袍子上的龙纹么,我就叫他们绣了这狐狸给你。”李霖慢慢地说,“没惊动内务府,是旧袍子上直接截下来的。”
谈昌怕弄皱了,赶紧松开手,拎着一角把帕子铺平放在膝盖上,看着那金龙与红狐,越看越觉得奇怪,却又止不住想笑。
“这东西逾制了,你玩够了就烧掉,只把那香囊和夜明珠收好就好。”李霖犹豫了一会,说道。“你不缺什么金子银子,我除了这些,也只有一片真心送你了。”
那两颗夜明珠龙眼一般大小,晶莹闪亮。正合了李霖所取表字的“既明”二字。谈昌连帕子一起收进香囊,笑眯眯说道:“我只要你这片真心,心心相印,坦诚相待——说罢,今日还出了何事?”
李霖一噎,注视着谈昌的目光也一凝,但转眼便化成了丝丝柔情。他轻轻叹了一声。“不是什么大事,今日父皇宣我过去,申饬了一番。”
李霖说得平淡,谈昌却不敢真的按照他的字面意思理解。“为何申饬?”
“不过是那些有的没的,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李霖含笑轻轻拂过谈昌的脸庞。谈昌无心搭理他,低头迅速地思索。
朝中大事,都是李霖与内阁一起做主,且都会向景和帝禀报,若是不满,当场就发泄了。今日是出了什么事么?不,出海的队伍半月前就出发南下了。若说还有什么大事……“是因为延平王回京?”
“你知道?”李霖虽然这样问,却并无惊讶的意思。“母后身体不大好,太医交代要静养。只是我看倒像是心病。我想着二弟的长子也两岁了,正好带回来给母后看看。”
藩王回京虽是大事,于景和帝而言却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景和帝在朝时鲁王也是三天两头被宣入京中。除此之外就只有李霖方才说的,皇后娘娘的嬷嬷。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没查出什么来。谈昌的脑子里转了一转,终于冒出来一个听上去不可思议,却又合情合理的答案:
“他疑你夺权?”
李霖的眼神有些无奈,他垂着手指绕着茶碗的边缘摩挲,最后他点点头。
“他疯了么。”谈昌咬牙切齿,在心里狠狠唾骂景和帝。
自古以来皇帝和太子之间就没有不猜疑的,尤其是垂垂老去的皇帝和正值壮年的太子。所以从前景和帝扶植三皇子与姚家和太子与陈家分权,这些帝王心术,众人心知肚明,也不算什么。可是如今三皇子失势,景和帝病弱,太子监国多年,已经大权在握,景和帝又要生什么幺蛾子!
李霖的手指绕了一圈,陶瓷光滑的釉面反s_h_è 出他若有所思的眼神。“他下旨着渭南王入朝,从吏部起,六部轮转。”
砰!
一声闷响,谈昌直接拍在了桌上。
“你生什么气,手疼不疼?”李霖蹙眉,迅速地把谈昌的手抓了起来,揉了揉,“早知道就不跟你说,白白惹你生气。不过是六部轮转罢了,又算什么呢?”
对啊,算什么呢?渭南王一个郡王,却按着太子历练的路子走。连李霖当年都是直接进的内阁!昔日李霁再怎么得宠,好歹也只留在礼部,而且是十七岁才入朝,渭南王今年可才十四岁!
李霖又吹了吹,帮他驱痛,看着没有红肿了才放下。他的眼睛很亮,说话很慢:“你不用管,我早猜到会有这么一朝,我心里明白就好。你……你只要在内阁和翰林院跟着先生办事,就算是为我分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