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在门口的李叔在杭家做惯了活儿,瞧着小主人,也是苦了脸,“哎呦,我的少爷,在外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可杭总还在生气,您先给他低头认个错,不认错,他怎么解得开这块心结?”
杭父的话也紧跟着传了出来,说杭安和只有愿意接受他的安排,老老实实娶妻生子,才能踏进这道大门。否则,便一生一世都不要再进来了。
这话一出,李叔也吓得不轻,忙忙拉住寇秋的手,千万般恳求他别跟自己的父亲置气,“这是何必,你是正儿八经的杭家的孩子,不比那些不知道哪个j-i窝里飞出来就想当凤凰的高贵的多?你不想想别的,你想想那家业,也不能就这么落在别人手里!”
他说完,又扭头向季白,“季少,你也劝一劝,我们家少爷和杭总一样,都是个倔脾气——”
可长身玉立的季白只是缓缓扯了下唇角,纵容道:“安安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养得起。”
言下之意是,他绝不会当杭父的说客。如果杭父不要了,他就自己抱回家养了。
李叔差点被他气个倒仰,又跺脚又叹息,连连说了好几遍“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正没个奈何,就见杭安和薄唇微动,淡淡道:“我不道歉。”
李叔怔了。
“少爷?”
“我不道歉。”
寇老干部又将这句话腔正字圆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才抬眼,看向被窗帘遮住了的二楼。那里透出了一双眼睛,是年轻人的眼,那年轻人就缩在窗帘后头,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光看着他,像是在看着即将来占自己巢x_u_e的斑鸠。
寇秋说:“我没错。”
李叔恨铁不成钢,声音都沉了几分,“你怎么没错!你跟自己父亲吵架,你——”
“我没错。”寇秋一字一顿道,“这不是我的错。”
“生而为人,我喜欢上什么样的人,这个人会是什么x_ing别、什么年龄、什么x_ing格,这都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我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我没有伤天害理,也没有违背仁义道德。”
季白骤然扭了头看向他,神情中多了点旁的意味,轻声道:“安安?”
这是仍旧在为那个人着想么?
寇秋摇摇头。
“他背叛了,那是他的错——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付出这份感情就是不对的。”
“我不后悔。”
他直直地凝视着窗帘后的人,声音提高了几分,“再遇到我喜欢的,我依然还会像当时一样奋不顾身。”
季白怔了怔,心头也有些诧异。他侧过头去,能看到青年的脸颊被阳光打上的一层昏黄色的光晕,细细的绒毛都能看的清楚。
这个弟弟,一直像是被护在手心里头的花——可现在,季白才陡然发现,他的安安,是什么时候成长为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的?
楼上的杭父气的手都在哆嗦,手里的茶盘端不稳了,干脆放置在桌上,颤着嘴唇和刚收的养子杭安忆说:“你听听,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杭安忆从窗前走开了几步,手一松,窗帘又重新严严实实盖回了原位。他轻轻笑了两声,为杭父重新倒了一杯茶,道:“爸,你不要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
杭父的手在桌子上一拍,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声,显然已经是怒极了,“这小兔崽子!他到底想干什么?气死我是不是?”
他干脆自己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又重新怀着满腔怒气坐下了。只留杭安忆仍旧站在窗边。
系统说:【真不回去了?】
寇老干部道:【嗯。】
他不会为自己没做错的事道歉,杭安和也是一样的x_ing子。
可养育之恩到底在,临别之前,寇秋还是跪下了,恭恭敬敬代杭安和为杭父磕了三个响头,季白站在身边,瞧见他的动作就猜出了七八分意思,忙从车上拿出个靠枕,用手试了试软硬,这才对寇秋说:“安安,跪在这上头。”
寇秋:“......”
季白的宠,真的是无微不至。他在软垫上跪下了,认真地磕了头,立刻被身畔的男人扶了起来,季白摸了摸弟弟细嫩的额头,神情中现出了几分心疼,说:“红了。”
红了一大片,搁在青年白生生的皮r_ou_上,怎么看怎么刺眼。
他上手揉了揉,见那红色不仅没散,反而愈发明显,扭头便嘱咐司机,“让人在家里备点冰块,准备冰敷。”
寇秋捂着那不过巴掌大的一块红印子,哭笑不得。
“哥......”
季白蹙起了眉头,寇秋只好把唇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跟随着男人重新上了车,最后回头看了眼这栋原主生活了二十年的小楼,那些昔日杭安和种的仙人掌如今都被移了位置,从二楼阳光充裕的窗外排在了y-in暗的墙根处,在土盆里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
想来是因为二楼的房间换了新主人。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他的人生,哪怕选择窝在墙根里,那也远比在锦衣玉食中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来的痛快淋漓。
楼上的杭安忆目送着他离开,这才重新回到杭父身边。杭父闭着眼,沉默半晌,才问:“他就这么走了?”
杭安忆顿了顿,道:“是,哥哥已经走了。”
杭父说:“连头都没给我磕一个?”
杭安忆咬了咬嘴唇,避而不答,其中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杭父叹了口气,借着碗中水的倒影照了照自己已经霜白一片的鬓发,虽然不再说话,可眼中却流露出几分失望来。
这小兔崽子。
居然这样干脆利落就真走了。分明是顺了他的意,可他心中却又有点不是滋味。
杭父憋了半晌,又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最后才愤愤憋出来一句:“安忆,你不要和他学,我们杭家,还得有个靠谱的顶梁柱。”
身畔的青年弯了弯眉眼,为他一轻一重捏着肩膀,轻声道:“——是。”
杭父没有再说话,只是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无言的肯定。
从杭家回来,寇秋的心情明显便不如之前好。季白试着逗弟弟开心,把他柔软的头毛摸来又摸去,还特意带寇秋在外面吃了顿好的,说是要吃西餐。
他让司机将车停在餐厅门口,哄着问:“安安想吃什么?”
可他的宝贝弟弟在思索一番之后,回答:“麻辣烫。”
特别特别辣的那种,能让他把这一点烦躁感都通通烧掉。
季白:“......麻辣烫?”
那是什么?
青年的眼睛亮晶晶,搁在终极弟控的眼里,那里头像是闪着银河,全是濡慕和崇敬的光。寇秋想了想,觉得季白这样的身份,的确是不适合在街边小吃摊上吃麻辣烫的,声音不禁轻了点,“不行吗?”
“......”季白说,“行,安安说的,当然没问题。”
寇秋于是给他指,“在西城区那边,有一家的香味特别浓,每一次都排好长的队!”
季白随口问:“安安喜欢吃?”
青年的神情怔了怔,随后才笑道:“我没有尝过。”
他神色坦然,并没什么刻意伪装的样子,“太贵了。”
对杭安和而言,在第二份工作时,虽然每天晚上下班时都会从麻辣烫的摊位旁经过,也无数次闻到过那香辣诱人的气息,瞧见棚底下排的长长的队伍,但他一次也不曾尝试过。
在被孟娇娇逼得这样紧的时候,他手头根本没有什么余钱,不足以支撑着他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季白听了这话,薄唇一下子紧紧抿了起来。他直直望着身旁的青年,甚至无法想象这样娇贵的、一直被他捧在掌心里,吃的用的享受的都是最好的青年,竟然会有这样狼狈心酸的时候。他沉默片刻,手掌用力地抚过了对方的额发,像是在许诺,“哥哥给你买。”
顿了顿,又道:“全都给你买。”
你想要的,悉数都会是你的。
寇秋转过头,平静地冲着他笑了笑,并没因为这回忆流露出什么酸楚。他只是轻声道:“好。”
季白又摸了摸他软软的头毛,简直要疼到心里去。
在这家大排档面前停下来时,老板还未上班,正用竹签一个个将准备的食材串起来,放置在一处供客人挑选。他手上正忙碌着,感受到帘子被人掀起来了,下意识便道:“还没开始呢。”
这才抬眼去看进来的人。
男人穿了笔挺的衬衫西裤,西裤的裤脚那条缝隙都折的笔直笔直,几乎要从每一个毛孔里透出昂贵的气息来,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他这种路边摊能招待的起的客人。
他怔了怔,就见来人淡淡抬眼,将这棚里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这才道:“今晚不用开业了。”
老板手一哆嗦,正在串的鱿鱼差点儿从手心里滑下去。他诧异地望着来人,还当对方是卫生局或者别的什么人,正欲开口,就听男人又补了一句,“我全包了。”
“......”
老板目瞪口呆。
“不是,”他解释道,“我这儿有几千串......”
男人依旧斩钉截铁,“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