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今天不上班 作者:mnbvcxz【完结】(32)

2019-04-29  作者|标签:mnbvcxz 年下 生子

第二十二章

  皇帝一夜一夜守在凤仪宫,寸步不肯离开。

  他总觉得皇后在装傻。

  他的皇后太聪明,心机太过深沉,又太会演戏。

  于是他日夜守在凤仪宫,等着他的皇后露出破绽。

  天下名医一个一个被抓进宫里给皇后诊治,可他们却都只能摇摇头,说,皇后对外界全无反应,已然药石无医。

  一晃数月,城中的桃花开了又谢,只剩满地殷红腐朽的花瓣,日夜散发着甜腻腐烂的浓香。

  沈尚书仍然没有醒过来。

  小皇帝在凤仪宫里批折子,容颜憔悴,行销骨瘦。

  他明明未及弱冠的年纪,鬓角却已经泛起斑白。

  有时候批折子批得眼睛疼,他就闭上眼睛,伏在床沿和他的皇后说几句话:“桐书,朕今日训斥了周和一顿,他又絮絮叨叨地劝朕选妃。”

  沈尚书仍然痴痴地坐在原地,目光随着宫墙外的风筝轻轻晃动。

  小皇帝自顾自地低喃:“小皇子的名字还没定下,朕等你醒来。朕答应过你,要你来给小皇子取名字。母后的事,你为何没有告诉朕,若朕知道……若朕早些知道……桐书……”他喉中哽咽,像年幼时那个躲在床底下无助哭泣的孩子,“桐书,朕……朕只是……太害怕了……”

  当了十数年的傀儡,每日战战兢兢,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他顶着最尊贵的名号,却是只是一个随时会被杀掉的傀儡玩具。

  张郄和沈桐书,就是掌控他生死的cao偶师。

  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怕。

  哪怕沈桐书已经温柔地躺在身下任他予求予给,他还是怕,怕得夜夜梦魇,怕沈桐书再夺走他的江山。

  明知荒唐可笑,却逃不开心底的噩梦。

  他想要桐书不要那么聪明,不要那么强大,他要断了张系旧党死灰复燃的念头,就要牢牢把沈桐书握着手心里。

  他只是……想要桐书,不要那么聪明……

  可他不曾想到,命运几番作弄,留给他的,竟是这样一个孤独无力的结局。

  卓凌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陛下,属下回来了。”

  小皇帝仓皇埋首在沈尚书颈间,掩住眸中泪痕,声音沉稳冰冷:“查到什么了?”

  卓凌说:“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在江南已无亲人,只有一个养他长大的盲眼老郎中,去年冬天也已经离世。属下从几户邻居手中买回了一些旧物,有些……有些眼熟的东西,想拿给陛下看。”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起身说:“呈上来。”

  卓凌说:“这是那位老郎中的药方,其中山楂清痰丸的方子,正是宫中吃了十几年的那种山楂糖。邻居老人说,皇后娘娘幼时体质虚寒常常有痰,老郎中便配了这个方子,做糖丸哄皇后娘娘吃下。”

  小皇帝指尖一颤:“那个方子……”

  十几年来,他一直以为那是李韶卿写的方子。

  李韶卿学医多年,配过不少药膳糕点,他便以为……以为……

  桐书酷爱吃山楂糖,怀孕了也要吃,记忆模糊了也要卓凌去拿山楂糖。

  他原以为那是孕期爱吃酸物的缘故,如今才知道,他用来下毒的那一颗颗山楂糖,是沈桐书对故乡故人最后一点不愿忘记的惦念和温柔。

  小皇帝颤抖着接过卓凌手中的纸。

  郎中眼盲,这些方子,都是年幼的沈桐书代写的。

  一笔一划,稚嫩端庄。

  小皇帝握着那张泛黄的纸,钻心的剧痛在胸口震颤裂开。

  年幼时那一颗颗让深宫幼帝得到些许安慰的糖果,却成了人心之下最可怖的毒药。

  小皇帝说:“朕要微服出宫。”

  卓凌愣了一下:“那皇后呢?”

  小皇帝说:“朕很快回来。”

  卓凌低头不语。

  小皇帝轻声说:“朕这一辈子,还没有去过皇后的家乡呢。”

  沈尚书的故乡在江南一座临水小镇上,距离延州城百余里。

  镇上东西南北只有五六条街,走着走着就到了尽头。

  作为镇上唯一的大夫,沈郎中的家很好打听。

  去年冬天,这位年逾百岁的老人守着炉火打瞌睡,天亮之后就没了。邻居家的小伙子入京报丧,看着空荡荡的尚书府找不到沈桐书,只好回来。

  乡亲们凑份子给老人办了一场简单的丧尸。

  一口薄棺,小小坟包。

  附近沈尚书找来石头,CaoCao地刻上了歪歪扭扭的“沈郎中”三个字。

  小皇帝站在那个简陋的墓碑前,看着纸钱的灰烬在风中飘飘摇摇,极目远望,一片江南好景。

  刘总管说:“陛下,这就是皇后娘娘的养父。”

  小皇帝静静看着荒Cao中的墓碑。

  沈桐书从来不曾提起他的过去,甚至朝中也少有人知道他在江南还有一个养父。

  这个人一辈子都站在风口浪尖上,活得万分谨慎,不肯给人留下一点可以利用的破绽。

  小皇帝能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尚书府的门房大爷老糊涂,逢人就问他家先生是不是会江南老家了。

  这座墓碑就像沈桐书一样,不动声色地伫立在夕阳中,安静地等他说话。

  小皇帝说:“你们都退下吧。”

  侍卫们退到外围。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撩起衣摆跪在了那座潦Cao的坟墓前:“小婿叶晗璋,拜见岳父大人。”

  他是天子,是万民之主。

  可现在,他就像世间所有的普通少年那样,跪在自己岳父坟前,弥补那些礼数不周的亏欠。

  可冰冷的墓碑不会回应他的示好,仍然冷冰冰地看着他。

  小皇帝轻声说:“岳父,桐书病了,病得很厉害。朕用尽了所有手段,请来了天下名医,可桐书他怨恨朕,再也不肯看朕一眼了。”

  夕阳渐渐沉下去,大半天空湖水都被染成了一片赤色。

  小皇帝闭上眼睛:“岳父,你是大夫,你能不能告诉朕,朕该怎么做,才能让桐书醒过来?”

  可他听不到任何救赎的线索,只有风沙沙地吹动荒Cao,萤火虫从黑暗中升起。

  小皇帝开了一坛祭酒,在黑夜中与墓碑对饮:“岳父,山楂糖很好吃。”

  竹影萧萧,微风意暖。

  小皇帝把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恍惚中好像看见了那一袭清雅白衣,站在湖边静静地看他。

  小皇帝眼中溢出泪水:“桐书,桐书你原谅朕了吗?你醒过来好不好?你看朕一眼好不好……你……你看朕一眼……”

  湖边的白影摇摇头,沉默不语地看着远方天水相接的那条弧线。

  小皇帝急得语无伦次,那些惹人烦恼的胡话又开始稀里糊涂往外冒,哽咽着说:“朕不能没有你……桐书……朕……朕还有国事要请桐书拿主意,桐书,桐书你看朕一眼,看朕一……”

  哗啦一声响,清夜湖上溅起大片水花。

  年少的皇帝醉眼朦胧,恍惚间慢慢沉入了湖底。

  他做了一场梦,梦到自己回到襁褓中。

  那一夜,张郄领兵造反,皇宫之中血光漫天,遍地都是刀剑厮杀之声。

  他被老宫女护在怀里,不知所措地嚎啕大哭。

  小皇帝不记得那场兵变了。

  那时他实在太小,连话都不会说,只能呜呜地哭着。

  他哭到天亮,杀伐方止。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人起了一身j-i皮疙瘩。

  是做梦吗?

  还是……还是他真的回到了从前?

  小皇帝心中狂喜,乖乖地停下哭声,耐心地等。

  他曾经查过张郄兵变那一夜的事,沈桐书现在应该在郊外书堂里,盯着那群忠君派的大臣。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才进宫帮张郄收拾残局。

  晌午,东宫外响起了脚步声。

  张郄一身鲜血提刀而来,沈尚书白衣飘飘不染微尘跟在后面。

  小皇帝听到了沈尚书熟悉的温柔笑声:“张兄,太后已经避入冷宫修佛去了,这小太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小皇帝知道张郄要留他做傀儡,倒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安。

  襁褓中刚满周岁的婴儿和九尺雄壮的嗜血将军四目相对。

  小皇帝吓得忍不住哭出来。

  张郄的眼神,比他曾经见过的样子都更y-in冷,更可怕,竟像是和这个孩子有什么血海深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张郄说:“杀。”

  在小皇帝惊愕惶恐的哭声中,侍从上前轻轻一刀,就结果了那个婴儿的x_ing命。

  小皇帝眼前一片猩红,来不及去抓沈尚书的衣角,就此陷入了昏昏沉沉的黑暗之中。

  一岁大的孩子,拎在手里像只猫儿一样。

  沈尚书有些不忍地别过视线。

  张郄沉默了一会儿,说:“桐书,你觉得我下手太狠?”

  沈尚书摇扇苦笑:“那倒不是,只不过你杀了太子,又想拿谁当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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