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跑过来问:“哎呦,这是怎么啦?”
严成笑着把姚江拉了起来,对老汉说:“没事,老伯,他不小心绊倒了。”
老汉望望天,“孩子累了吧,也快到了吃饭的时候了,上来歇歇吧。”
老汉平日里也不穿鞋了,见两个小辈上了岸还要穿鞋,就对他们说:“哎呀,这鞋穿了还要脱,非穿不可也要拿水冲冲脚啊。”
严成闻言便去打了一盆水,跪下要给姚江洗脚。
姚江把脚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你这是干什么啊,这不是折煞我吗!”
严成又伸手握紧了姚江的脚,按到了水盆里,“你辛苦了大半天了,就当是大哥犒劳你。别动。”叫姚江坐在土坡上,便细细地给他洗起脚来。
指缝里积了淤泥,严成便把手指插|进去,一处处地掠去。姚江始终觉得难为情,在严成把他的脚擦干塞进鞋里之后忙站了起来说:“大哥,我也帮你洗吧!”
“不用,”严成把水倒进田里,“刚刚在井边打水的时候我已经冲过了。走去帮老伯做饭去吧。”
回到房里,老汉端了一碗药叫严成喝了,便把两人从灶间里赶出来了。不一会儿饭菜便端了出来,粗茶淡饭,做得没滋没味儿的。老汉说:“我老了,舌头不灵了,吃不出味儿来,家里没女人,你们就凑合着吧。”
“不会,很好吃。”严成说,“您能收留我们还款待我们,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
老汉摆摆手,“说这些话多见外啊,我儿子也你们这个年纪,要是有你们一半懂事儿就好喽!”往嘴里填了两口饭,又问:“你们兄弟俩打哪来?是不是走过很多地方了?有没有去过北方?”
还没等两人回答,老汉又接着问:“你们可知道北边的仗打得怎么样了?”
姚江一个劲地往嘴里塞饭,严成放下碗筷,沉声说:“老伯,那仗,去年的这个时候就打完了。”
“哦……”老汉呆在了那里。
良久,才又缓缓地说:“其实,早就不盼了的。但你们来了,我又觉得像这样,有儿子真好……”
两人帮老汉插完了一整片田,严成肩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姚江望着那一片汪汪的水田,“这样就好了吧……”
严成说:“这一季过了还要收割,下一季还要播种,种完了还要收,永远都没个头。老人家现在身体还好,再过两年恐怕就没力气下地了。到时候种不出粮食就没有饭吃,他没有了亲人,恐怕没人愿意养他。”
“那你要我怎么办!”姚江怒视他,“留在这里吗?当他的儿子吗?他救了你,我为了回报他的恩情帮他种了一整片的田,还不够吗?你到底还想要我怎样?”
严成伸出手臂,有些忐忑地将姚江圈在了怀里,“我不是叫你留下,也不是叫你当他的儿子,全天下有那么多老人都没了孩子,若是想帮助别人,更无需留在这种地方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不停地走下去没有个根。你告诉我个目的地,哪怕很远,哪怕一辈子都走不到,我也会陪你一起走。”
姚江推开他,“我干什么要你陪。”
两人打了些野兔挨家挨户地换了些钱留给老汉,又打理好行装继续上路了。
烈日当头,走在林荫里也没有半分凉快的感觉,半夜里又突然下起了大雨。两人睡到一半连忙跑到大树下躲雨,但还是很快被淋透了。姚江怕严成的伤口再感染,便拿草帽举在肩头那里。天明之后雨势也没有半点收敛,姚江知道他伤口那里恐怕早就湿透了,便道:“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我们还是上路吧,能找到个避雨的地方也好。”
严成说:“往南去有江,江边一定有人家,不如我们往南走。”
又走了一日,果真到了临江。沿水都有人家,姚江敲开了户人家,“这里有些银两,我大哥身上还有伤没好,能不能在你这里住些日子?”
那人匆匆忙忙道:“住吧住吧!”侧身让两人进来,“不过我们正打算搬走,这雨要这么下下去,不知道江水要淹到哪里呢!我们明早就动身,我劝你们也不要在这里久留!”
“这么大的雨,要迁到哪里呢?”姚江问。
“不知道,”那人叹了口气,“总之先往北走吧。”
家中有一个夫人,一个三五岁的男童,和一位老丈人,都在收拾行李。夫人搭话说:“米缸里有米,你们要是打算久住可以煮来吃,今天就不能招待你们了。”
严成说:“没关系,能有个地方避雨就好了。”
老丈人道:“要我说,走什么走,听天由命吧!这几年天灾人祸,收成一直不好,官府也不肯开仓放粮,去哪里有个活路?”
“爸,您快别这么说了!”夫人坐到老丈人身边,“天无绝人之路,总比坐在这里等死的强。”
姚江和严成暂且在这里住下了,姚江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说:“你说江水真的会涨到这里吗?”
严成没有答他,却突然说:“你知道吗,许儿已经死了。”
姚江缓缓地转过身来,呆望着严成,“什么时候?为什么?怎么会?”
“我在江湖上听说了你的事,她死了,我才出来找你的。”
“怎么会?怎么会?嫂子一直好好的,怎么会!她是怎么死的?”
严成抓住他挥舞不停的双手,“她是难产死的。我再也没有碰过她,所以我想,那是你的……”
“不可能!不可能!”姚江全身瘫软下来,大声地嘶吼嚎叫,声音混杂到雷雨声中,也分辨不太清了。
一阵响雷后,突然听见雨中有人喊话,“决堤啦!快逃啊!江水漫上来啦!”
严成打开门向外看去,只见一个浪头已经把靠近江边的一排小房子吞了进去。他拉起近乎崩溃的姚江,说了声:“走。”
拉也拉不动,严成一把把他扛了起来,扔在了肩上,向地势高的地方跑去。
可人哪里跑得过冲破堤防汹涌而来的江水,很快便有前浪扑了过来,将两人打翻在地。
严成忙爬了起来,拦腰提着姚江继续跑。没跑两步,几乎要被水波卷走。严成抓住了一棵大树,将姚江抗在肩上之后三两步爬了上去。
姚江渐渐醒过神来。
“嫂子死了?”他又问。
“死了。”严成一边喘气一边应他,“你还是忘不了,放不下吗?一个死人,你还念着她,爱着她,对她抱有情|欲吗?”
姚江抓着严成的衣领问:“你一定恨我,你一定恨死我了吧?”
严成无力地摇头,“我不恨你……”
雨仍旧下个不停,水很快便漫过了树干的一半。好在树老根深,洪水加上两个人的分量还撼不动它。
姚江突然问:“那她恨我吗?”
严成从背后抱住了他,“不恨,不要再去想了,好吗?”
姚江低头望着树下的水,“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怎样呢……”
“你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会跟着你跳下去。”严成在他的耳边说,说完又咬紧了牙关。怀里的人在抖,身上很凉。
“为什么,大哥,为什么你不恨我?还要来找我,还又对我这么好?我经不起,我已经受不起了啊!我走,就是想从你身边走开,我对不起你,我怕,我不想见到你……”
姚江喊着喊着就累了,最后只是蜷在严成的怀里瑟瑟发抖。
天又明了,可暴雨仍旧没有半点减缓。水已经不急,但已经漫到树冠了。
“其实这样很好,”严成说,“你就在我怀里,不会负我。”
“我不负你,”姚江说,“姚江此生,再也不负大哥。”
“你看那里。”严成指了指西边的一块地方,“那里是一片山地,我们要是能游到那里,也许能够自救。”
“好。”姚江点头。
“下到水里,我不一定顾得上你,你一定要振作。”
两人一起跳进了水里。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水底下水流湍急紊乱,一个不留神就被扯出了好远。姚江片刻不停努力向目的地游去,雨水已经把他打得目不能视,眼前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终于,他似乎看到了岸。一只大手把他拉了上去。
两人坐在岸上喘个不停。严成起身说:“继续走路吧。”
姚江回头看了看水里,先前借宿过的小房子早已找不到了。
两人继续往西赶路,不眠不休地跑了一天,总算又遇见了个小镇子,雨势也缓和了下来。
又找了户人家住下,姚江把衣服脱光蹲在炉子边烤火,看了看放在一旁的短剑,“这种时候它反倒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严成说:“他本就没法解决问题。”
姚江把短剑拿在手里,抱进怀里,“它是你送的,是你铸的。你早就教导过我,我也想过永远不要它见血,可惜没有做到……”
严成本站在他身后烤火,伸出手想搭他的肩,半道收了回去。
姚江转回身去,检查严成肩上的伤。经过一番波折还没痊愈的伤口早已裂开,又在水中泡过,已经不成样子。
姚江皱紧了眉,轻轻地去碰伤口的白肉,“这可怎么办好呢……”
严成突然拿手将姚江的手整个按在伤口上。姚江“嘶!”地叫出声来想要撤开,可严成按着他不放。
“原谅我。”严成说。
“原谅你什么?你快放开,你不疼吗?你不疼我疼!”姚江的手掌被动地紧紧碾在伤口上,额头很快就渗出一层虚汗来。
“原谅我,说你原谅我,原谅我的一切,并且以后也会原谅我,我才放手。”
“到底要我原谅你什么啊!我原谅,我原谅你!”姚江分毫也不敢动弹,就要急出眼泪来了。
严成按着他的手开始施力,姚江的手开始在他的带动下在伤口上碾动。
“原谅我,爱上了你。”肩上痛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动,严成在剧痛中一字一句地说。
姚江愣在了那里。
“原谅我吗?”严成微微偏过头,吻了在他的肩头的他的手的指尖,“原谅我的话,就不要再走了,跟我一起回家吧。”
姚江咽了下口水,闭上双眼,轻声叹了口气,“我原谅你。”
感觉到严成松开了他,他收回手拿到面前,睁开眼来看,已经是满手的血水。
“我跟你回家,可惜现在水涨成这样,没法渡江。”
严成说:“是我不对,我有私心,叫你往南走,是想着往南多走一点点,我们就离咱家近一点……”
“还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姚江握紧了手,“回家的这一路上,我慢慢地等你一件件地讲给我听。”
作者有话要说:JJ在**节抽成这样这是怎样一个觉悟啊!是想让广大腐女没文看都出去报复社会吗!
今天什么都不干,专心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