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低入谁人家 by 陆明颐(第二部)【完结】(2)

2019-04-29  作者|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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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投琼报玦,以慰我心。且歌且舞,以兴君意。
月下花中,可堪其情。与君共执,白首不离。

《燕燕低入谁人家》的续篇,依然是温馨的基调。
在其他网站因为原篇字数不太够,所以续写了几章。
有新人物出现,是我喜欢的性格,来打个酱油什么的。
还想看的可以继续看,认为原文结束比较好的可以不看啦。


    天色微明,浮水客栈隐约在淡淡雾气中,只见一人倚在窗旁,看不清面容,一袭玉青长衣,清素明净,正是燕青。
  燕青向来醒得早,又没有再睡一笼的习惯,索性起身。客栈临水而立,推开木窗便可看见潺潺流水,燕青倚在窗旁朝外看,清早景色极淡极柔,淡白雾气浮动,切切人声细微,远处的明秀山陇于岚霭缭绕中更显雅静。
  身后忽然传来温热的气息,燕青回过神来,见杨书廷身披外衫,正垂头看着自己道,“燕青,怎么起得那么早?”
  “习惯了,是我吵醒你了么?”
  “没有,身旁没有你我睡不着。”杨书廷边说边抱住燕青,“既然都起来了,就出去走走,如何?”
  “好。”
  晨曦中的临镇分外婉约,因为时辰尚早,所以长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临河长街上并肩走着两个人,一个是玉青长衣温和宛转,一个是月白绸缎迤逦风流,一青一白,一清一艳,竟是十二分的相配。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后,随意寻了一处小摊坐下,要了两碗焖肉大面。所谓焖肉大面,即是阳春面加焖肉浇头,那浇头由拌了盐、秋油、绵糖与葱姜酱料的猪肉用文火久焖而成,滋味极佳。杨书廷闷头吃了半晌,最终连面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抹着嘴道,“这焖肉大面看起来没什么大名堂,滋味竟这般好!”
  燕青吃得文雅,杨书廷的碗中早已干干净净之时,他不过只吃了一半,听了对方的话也赞同地点点头。燕青早年家境尚可时,也随着爹娘吃过不少好东西,焖肉大面固然肉香面爽、汤味清隽,但却比不得他记忆深处的一份美味。
  燕青慢条斯理地吃完面,这才不紧不慢地笑道,“这焖肉大面的滋味可是让我想起了从前随爹娘在一处食肆所尝的面食,那面食谓作蹄髈面,面用银丝,其蹄髈浇头焖得肉酥味香,入口即化,且以焖肉的汤汁作汤底,汤醇香滑,吃过一回就能令人三日不忘。可惜此时日已久,我也记不清到底在何处,真是可惜。”
  杨书廷听得垂涎三尺,无奈无可下肚,只得咽着唾沫大灌桌上的茶水,末了叹道,“燕青你说得如此诱人,奈何我无法亲自一尝,真是叫人丧气。”
  燕青笑,“那倒不至于,没有蹄髈面我们也可以尝些别的。方才我们闲逛时我留心了一番,街上开有一间松鹤楼。”
  杨书廷顿时来了兴趣,“哦?那又如何?”
  “我早年曾去过松鹤楼,它以面点闻名,数卤鸭面最富特色,吃起来肥而不腻,入味非常。如今竟不想在临镇也开了分号,不如
  我们正午便去那儿罢,也好解一解你的馋劲儿。”
  杨书廷听了自然喜欢,急忙连声应好。
  吃过面后,杨书廷又拉着燕青在街上溜达,街上行人渐多,店铺一家又一家开起了门做生意。临镇最闻名的除了碧尘湖,大概便要算胭脂了,临镇的胭脂多是采燕支草、红蓝花、蜀葵花及重绛所制。
  采后浸于碗中几日,再细细榨一遍汁液,取丝锦薄片浸染其中,再晒之,卷成细长的小卷儿用银丝扎紧,最后收于奁盒中出售。所制胭脂色彩迥异,如妃色、绛色、彤色、茜色、殷色、樱桃色之类,可谓娇媚万分。
  杨家少爷从前出入风月场所惯了,姑娘家的脂粉香油也见过不少,当下走进一间脂粉铺挑了一盒雕刻芍药花样的胭脂。胭脂铺的掌柜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笑着说,“公子好眼光,这盒胭脂名曰锦澜,色泽娇艳,暗蕴芬芳,你要是买来送给心仪的姑娘,保管她喜欢。”
  杨家少爷本是欣赏,听了掌柜的话便也了笑,“这胭脂虽好,若是不讨他喜欢那也无用。”
  那掌柜不信了,“这锦澜可是上上之品,哪家姑娘会不喜欢?”
  “若是姑娘家也就罢了,只可惜不是姑娘家。”
  杨书廷手中掂着胭脂盒,笑眯眯地由胭脂铺里出来,把那胭脂铺的掌柜目瞪口呆地留在后头。燕青只在一旁无奈摇头,“买便买了,何必作弄别人。”
  杨书廷笑得狡黠,“他既然不服气,我便也就直说了。要是燕青不喜欢,那认了姑娘家的名头如何?”
  燕青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似嗔非嗔,“胡闹。”
  杨书廷听得这一句嗔语,心里一荡,只是在大街上不敢过于孟浪,只悄悄牵了燕青的手。借了宽大的衣袖作遮掩,两只手紧紧牵在一起,一只宽大温暖,一只温润微凉。
  燕青微微垂下头,耳廓淡红,光天化日之下,喧嚣人群中,两只手握在一处,是谁的手心暖烫得让人心悸,是谁的手心微湿却不曾松开。
  从前我执着你的手教你一笔一划地习字,拉着你的手细心地教你捏包子,牵着你的手带你去看影子戏,握着你的手带你去院子里堆雪人,你玉雪可爱,一身红袄站在皑皑雪色中,笑容飞扬,梨涡清浅。
  如今却换你牵着我的手,带我看遍春花夭夭,看遍夏荷亭亭,看遍秋水盈盈,看遍冬雪皑皑,即使四时更替,景移物换,唯一不变,仍是言笑晏晏伴我旁的你。
  正午去过松鹤楼吃完心心念念的卤鸭面后,杨家少爷拉着燕青把不大的临镇逛了个遍,等回
  到浮水客栈附近处时早已到了戌时,遥遥长街华灯漫漫,两人恰好碰上一队迎亲的队伍。杨家少爷天性喜闹,即使渐渐长大了敛了性子,看见热闹处还是忍不住拉着燕青去瞧瞧。
  迎亲的队伍伴着奏乐浩浩荡荡前行,前有红炮仗,后有唢呐人,更抬着十笼八箱陪嫁妆奁,一派欢天喜地。
  街道两旁站着许多看热闹的行人,纷纷议论这是哪一家的姑娘新嫁入夫家,看这气派阵仗那得多贵气啊。杨书廷与燕青站在人群中,燕青凑近杨书廷道,“你不是没成过亲,怎么忽然起了兴趣来看?”
  杨书廷低头答,“看别人的总归是新鲜些。待会我们顺着这迎亲队伍走,看看夫家如何?”
  燕青一向顺着他,便点头和他一同顺着队伍走。
  待走了不到一会儿,迎亲的队伍便停了下来,原来是到了夫家。杨书廷与燕青在门前的人群中挤挤搡搡,看那一身大红满身喜气洋洋的新郎官新郎用脚踢轿,然后卷起轿帘,迎出凤冠霞帔的新娘子。新郎官拔下新娘头上的如意,往新娘子额上作势欲扎,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热闹的哄声。
  杨书廷看得不解,转头问燕青,“燕青,新郎官这是在做甚么?我记得在我成亲时可没这举动。”
  燕青温言,“踢轿、扎如意,意在给新娘子一个下马威:往后一切须如夫意,”说着便露出笑意,“风趣的是新娘子于临睡前要跺新郎官一脚,也算作是对扎如意的小小报复罢。”
  杨书廷好笑,“我倒不知有这么个名头,真是有趣。”他想了想又道,“若娶的人是燕青,我定是舍不得这么做了,什么一切须如夫意,要搁我们之间,自然是如你的意了。”
  燕青被他说得脸上一燥,那人说了还没完,手一伸就把他往怀里揽。这是叫什么“如你的意”?燕青有些哭笑不得,又推不开那人,只好任他搂住,幸而天色已晚,众人又兴在头上,没人注意到这两人的动作。
  那新夫家是开酒楼的,把新娘子迎进去后就有一总管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出来,扬声对众人道,“我家老爷说了,今天是凌家与罗家的大喜之日,特于外堂摆流水席贺之,众位到场皆是客,无须拘谨,都入席吧。”
  众人一听,纷纷趋前道喜,左一句喜结良缘,右一句百年好合,然后便欢欢喜喜地入堂落座,伸长了脖子等那宴席开场。
  杨家少爷自不甘落后,拉着燕青就入堂,寻了个空位座下,边坐边说,“这家家主好豪气,竟摆起了流水席,想来也是图个喜庆吉利,多沾人气以旺家,往后酒楼生意不断。”
  r>  二人落座不久,宴菜便源源不断地端了上来,先是凉碟酒肴,然后是八大碗,一道银鱼羹,二道锦绣豆腐,三道四喜狮子头,四道松花酥肘,五道松鼠鳜鱼,六道金玉满堂,七道烧三丝,八道全家福,佳肴当前,众人纷纷起筷,大快朵颐。内堂喜乐不绝、贺声四起,外堂人声鼎沸、言笑欢然,一时热闹非常。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没姑娘想看QAQ
  在别的网站写的续篇搬过来了,希望还期待发展的姑娘支持一下啦(? ??_??)?


☆、俏丫鬟

    回到徽州府时,院子里的桃杏已渐渐开谢,结出了青涩的小小果实。
  杨家总管拿着名册在大门口清点新进的丫鬟小厮,年前的那一批早已熟络了家中事务,各自分派到了不同房中做事。虽说杨家家道殷实,家宅广阔,如今人丁却稀得很。
  杨家祖上原是书香门第,出了好几个秀才举人,传到老太爷那一辈时开始做生意,先前老太爷和他的几个妻妾还在时,家宅里还热闹些,那时包括杨老爷在内的几兄弟尚未分家,大家一起住倒也不觉清冷,后来杨家的几个少爷出世后,更添人气。
  可惜老太爷老太君故去后,那些妾婢也随着去了,杨老爷几兄弟分了家,杨老爷是嫡子,承了家业,其余几个便搬出了主家各自立业,宅子便渐渐冷清。杨老爷的长次二子早夭,到了杨家少爷这一辈竟只剩他一男丁,旁支虽说不至衰落,却也多出女子。
  杨家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人丁却渐稀,很多房间已是空落,只是仍然未有拆去,每日里都有丫鬟前去打扫清理,若是逢年过节,也还会贴红纸挂灯笼,图个一派喜气。
  杨家少爷小的时候爱捉迷藏,满宅子疯跑,后面跟着一堆的丫鬟小厮在喊着,“小少爷,别跑那么快,当心摔着!”明明是两条小短腿,却跑得谁都追不上,小少爷在前头哈哈大笑,丫鬟小厮在后头哭丧着脸,燕青在不远处哭笑不得地看着。
  有一次小少爷闯入空落的偏院,转了好几圈被迷晕了头,干脆拿衣袖擦了擦地面,然后一屁股坐在阑干旁,百无聊赖地拿着芦苇杆子去拨蚂蚁。待燕青好不容易找着了他,刚把这小祖宗抱起来,就见他扁着嘴抱怨,“明明没人住,干嘛还不拆了,害我迷了路。”
  燕青拍了拍他后背,逗他,“要是都拆了,哪里有地儿给小少爷你捉迷藏?”
  小少爷还是扁着嘴,“我偏不喜欢,偏不喜欢!”
  燕青笑着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脸颊,直到对方的嘴巴高高撅着能挂油瓶时,这才柔声道,“小少爷,这人能走,屋子却不能拆啊。”
  那时的杨家小少爷不懂,大户人家是有规有矩的,即使人去屋空,即使不复往日,却依旧要挺直脊梁默然傲立,不使苍木埋黄土,不予美玉蒙尘埃。这是一种骄傲,是一种气度,是一种坚守,任你尘世辗转,我却岿然不动,守住的不仅仅是过往回忆,更是百年沉浮。
  如今杨家年年遵旧习,屋宇院落皆修葺翻新,饰物家当,一应俱全,只见房舍楼阁为朱青白褐,清淡雅致,亭台水榭为碧绛墨灰,清灵润雅,而身着灰蓝黛绿的丫鬟小厮穿梭其中,谐和非常。
  杨书廷与燕青返回杨家时,恰好碰上这一批新进的丫鬟小厮,那些半大
  不小的孩子睁大了眼看着这两个衣饰不凡的人,倒也不怎么怕,更有胆大地低笑,“真好看啊。”
  总管见到了,连忙走过来,对着杨书廷鞠身行礼,“少爷,你回来了。”
  后面一堆的孩子也跟着有模有样地行礼,脆生生地喊,“少爷好!”
  杨书廷笑了笑,对总管道,“我不在家中,辛苦田叔打理了。”
  总管神色和蔼,忙回话,“少爷哪里话,都是我该做的。少爷不在家中时,杨二老爷派人传了话,说是要来徽州府谈生意,且杨二夫人前些日子染了病,凉州不宜养病,恐怕都要来本家叨扰一阵子。”
  “嗯,二叔前些日子和我说过,大概是半个月后,麻烦田叔让人收拾几间房吧,再布置布置,待二叔他们来到,便能即刻入住了。”
  “是,少爷放心,我这就去办。”
  因燕青去教导新进的丫鬟小厮,杨书廷便回了书房,还没进去就看见在门口指挥小丫鬟打扫的湘莲。湘莲见是杨书廷,便笑盈盈地来行礼,“少爷,你可回来。周小姐临走前交予奴婢一封信,说是待少爷你回来亲拆。”说着递给杨书廷一封信。
  杨书廷接过信,“好,下去吧,这里也不用打扫了。”
  湘莲应声,带着小丫鬟轻声退下。
  拆了信,只一张薄薄的笺纸,除了问安,便是言及家中已另定婚事,杨书廷心中欣慰,周家大小姐秀丽淑德,合该有个好归宿。
  杨书廷放下笺纸,却发现桌案上一只莹润瓷瓶内所插花枝素雅娇嫩,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与燕青离家月余,何以这瓶中花枝依然盛放?想必是有人进了书房换了新鲜的花枝。
  杨家书房原本是作储物藏书所用,后为杨家少爷改作处理事务之处,因为事关杨家生意,未免外人所窥,他向来是吩咐下人不用进去打扫的,平日里除了他自己会收拾一下桌案,余下的大抵交由燕青打理。
  杨书廷敲了敲桌案,沉吟半晌,然后出到门外吩咐人把湘莲墨莲召到跟前,一一问过有无人进入书房,那两人说是没有,平日里也私下叮嘱丫鬟小厮莫要靠近书房。杨书廷听了也不为难她们,挥手让她们去干活,自己则转身回了书房。
  掌灯时分,身穿杏色短衣与同色长裙的掌灯丫鬟提着漆灯,袅袅穿行于屋宇回廊之中,掩于昏色中的家宅渐渐影映出温暖的缃色。杨书廷从桌案后起身,刚绕过四折屏风,便看见半掩的房门外飘过杏色的裙褶,然后房外便微微亮堂起来。
  杨书廷推开房门,看见一名年约十五六的丫鬟正悬挂好一盏灯,听见声响后回过头来,见是杨书廷便连忙行礼,“奴婢见过杨少爷。”
  那丫鬟似乎有些紧张,大略是平日里未见过家主,她躬身垂头,梳
  着双鬟的发髻上所簪的钗子顶饰梅花,精巧素雅。
  杨书廷向来不重这些繁琐礼数,嗯了一声就想往外走,那丫鬟连忙让开,他走了几步回过头,问那丫鬟,“最近都是你掌书房的灯么?”
  听到杨家少爷问话,她便抬起头,“回少爷,正是奴婢。”其声如莺,面容娇若春兰。
  杨书廷看了她一眼,没作声便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_??)?


☆、胡风入

    燕青教导完那群新丫鬟小厮,抬头便见天色晚了,遂做了云英面给杨书廷,那杨家少爷是头一回吃,不免惊奇,便问,“这面怎么是冷食呢?”
  燕青含笑,“这做法是我从书里头看到的,原是前朝诗文大家郑仲贤所创,是将藕、莲、菱、芋、鸡头、荸荠、慈菇与百合相混,再配以瘦肉烂蒸,蒸后经风吹凉,于石臼中捣细,再加上糖和蜜蒸熟,然后再入臼中捣,使之完全拌匀,随后取出作一团,等冷了变硬,便可用刀切着吃。”
  杨书廷也笑,“原来如此,果真别致,味道也好。遥想老太爷当年,想必也一尝此味罢。说来前朝饮食多有巧思,北多香醇浓厚,南重精巧清淡,菜品花式层出不穷,如今却不比从前了。”
  燕青递给杨书廷一方巾帕拭嘴,“今朝饮食尚简,且胡风入京,饮食好粗放,燕京又为国首,各地竞相仿之,所以精巧繁丽之风渐衰。”
  杨书廷点头,又回想小时候的家宴,不禁怀念,“小时候老太君和老太爷还在时宴席频繁,他们平日里好宴客,家里也热闹,三五时便有客人上门,言谈切切,笑语融融,宴席间把盏相敬,兴之所致更是抚曲觞歌,好不恣意。我尚记得,那时席上宴菜不仅构思精巧,且配色十分悦目,至于味道那自然更是美妙。”
  燕青来杨家年时已久,对从前的家宴也是颇有印象,虽然从不进堂入宴,但在膳房与厨子共烹膳食时自然知晓那菜式之精巧繁丽。后来年老的厨子走的走,去的去,随着新朝始立,新风吹拂至徽州府,新招的一批厨子都偏爱简单易做的菜式,又喜胡风,炙、炮与羌煮之法渐多见,很得杨老爷和老夫人的喜欢,桌上菜式便是胡食占了半壁江山。
  休憩时,两人回了杨书廷的房中,燕青甫一进去,便忍不住道,“少爷,你把房里的东西都换了?”
  杨书廷笑眯眯看燕青一眼,然后拉着人在床榻上坐下,这才道,“你的房间终归小了些,两个人住多有不便,我就自作主张把你的东西都吩咐下人搬过来了,也让他们采办一些物品一并添了进来。燕青,你看看如何?”
  燕青打量了一下四周,原本清肃的房间变得雅致温情,大至床屏桌椅,小至瓶壶杯盏,统统换了新的,极为端雅丽尔,看得出是花了好一番心思。心知他都是顺了自己喜好去布置,燕青感动,不由倚入杨书廷怀中。
  杨书廷轻啄燕青的眼角,迭迭追问,“燕青,你可喜欢?喜欢还是不喜欢?”
  燕青眼波如微澜柔柔,软语柔声道,“喜欢,很喜欢。”
  世间情意最是
  轻薄如纸,皆是枕前发尽千般愿,可诺言脆弱不堪年岁,多少山盟海誓至此不复往日情深,只作笑谈。人心易变,情意易淡,世间难得长情郎,若有幸遇见,当是此生不换,白首只共一人终。
  翌日,徽州府适逢胡食节。
  这胡食节前朝并无此例,原是今朝为始,今朝倡宋胡交好,胡人渐入中原,宋胡始杂居,一些胡人风俗也因此传入,由燕京为首,慢慢风行至各地,其中以胡食为最。
  后有胡食节,胡人于繁华长街上搭棚筑台,置器物,当街烹食,行人皆可一尝美味,往来喧嚣,极为热闹。
  宋人在烹煮食物上方法极多,除了羹、濯、脍、脯、菹等以外,还有蒸煮熬一类。自胡风入京,于烹煮食物方法中又多了炙、炮与羌煮之法,其中以“羌煮貊炙”与“胡炮”最广受宋人欢迎。
  杨书廷与燕青同去瑞成街,只见街头早已人潮涌涌,胡人身穿色泽艳丽奔放的胡服,立于台上开始烹煮食物,照例以胡羹、胡羊肉与羌煮貊炙为主。所谓胡羹,属羹臛的一种,做法简单,是用羊肋六斤,又肉四斤,水四升,煮后出肋切之,再以葱头一斤,胡荽一两,安石榴汁数合,口调其味便成。胡羹于胡人饮食中十分常见,后传入宋,为宋人接受,也就融入日常饮食中去,与宋众多的羹臛成为百姓餐桌上的美味。
  比起胡羹的鲜美,燕青更喜胡麻羹,胡麻羹以胡麻一斗捣煮令熟,然后研取汁三升,再添葱头二升、米二合,共同煮熟做成,其味香糯,又为素食,所以燕青爱食。而杨书廷自去燕京年余后,爱上北膳咸鲜香醇,味厚汁浓的风味,所以对胡食中的胡炮和羌煮貊炙最为喜爱,因这三味胡食肉鲜香醇,十分诱人。
  胡炮即是胡羊肉,羌煮貊炙即是煮鹿头和炙胡猪,胡人为游牧民族,主食为牛羊鹿猪,所以胡食多肉食,自传入宋后,极大丰富了宋人的饮食。胡羊肉是胡食中的一道美味,选肥白羊肉,生始周年者,杀后生缕切如细叶,脂亦切。然后添浑豉、盐、擘葱白、姜、椒、筚拨、胡椒,一同混合调适。再净洗羊肚,翻之,以切肉脂内于肚中,以满为限,满后缝合。挖一坑,火烧使赤,却灰火。内肚著坑中,最后以灰火覆之,于上更燃火,炊一石米顷,便熟,香美异常,燕京贵戚尤爱之。
  羌煮貊炙也是常见,羌煮是以好鹿头,纯煮令熟,入水洗治,然后作臠如两指大,再把猪肉琢作臛,下葱白,长二寸一虎口。最后细琢薑及橘皮各半合,椒少许,下苦酒、盐、豉混合调味便成。而貊炙则是全猪炙之,然后各自以刀割,便可分食其味。
  >  
  燕青只是稍尝胡食,并不至饱,回头便见杨家少爷正大口啖肉,虽然急切却还是举止优雅,燕青无奈摇头,走过去道,“少爷,你慢些,也别吃太多,食肉太甚可是会招腹疾。”
  杨家少爷三两下吞下最后的肉块,然后咂咂嘴,“不会不会。说来这胡炮果然美味,家中虽然有厨子会做,但到底不比胡人善其味。燕青,你怎么不吃?”
  燕青无奈,“我不比你喜肉,再说了,是谁小的时候因为贪嘴而闹了肚子,哭得墙外头的人都听到了?”
  杨家少爷一噎,一时间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好哼哼两声,“这么久的事情你也拿来说,这有什么意思……”
  想当初小少爷因为贪吃炙羊羔肉又大灌荔枝膏水而闹肚子,哭闹得满宅皆知,连外墙行人都隐隐听闻,纷纷惊讶这是哪家小公子这般闹腾。后来这一事倒成了一则笑谈,但凡小少爷折腾,家中人都拿这事取笑他,看他窘得满脸通红却又死活不认的模样笑得前俯后仰。
  燕青边想边笑,嘴角抿着,衬着亮堂堂的日光,一张白皙的脸分外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码这章的时候查了宋朝胡风渐盛的一些吃食资料,赶脚灰常有趣o(* ̄▽ ̄*)o


☆、飞白院

    在徽州府待了不足十日,杨书廷便与燕青商量着打点行装上京了。原本漕庄中的大小事情被杨书廷交给了秦绅和严淮,秦绅活络老练,在外交涉运货的事情便是他在办,而严淮端肃严谨,是漕庄中专管各项事务文书的大总管。
  杨书廷现在虽仍是漕庄庄主,但并不专权,能分的事情都分给那两人去做了,如果遇到重要之事需要抉择,便向他通个信,他再做定夺。这般下来,繁重的漕庄事务被分配下去,杨书廷总算能够歇一口气。徽州府的水道生意稳定下来后,杨书廷便计划着于燕京开自家漕庄的分号,如此一来,往来生意便方便许多,且燕京繁华富庶,更不愁没有生意上门。
  燕青自然是支持他的,听了他的打算便道,“你尽管放心去做,不必担心这边的事情,我会照料好的。”
  杨书廷忍不住捏了捏燕青的鼻尖,好笑道,“书呆子,你发什么傻?你自然是要同我去燕京的,至于家中的事情,自有田叔照看,出不了什么岔子。”
  燕青一想也是,便不再坚持,“也好,我虽然不懂你生意上的事情,却也能看看文书,替你分担分担。”
  杨书廷心底一叹,果真是个书呆子。他知道燕青素来事事以他为先,却不怎么为自己着想,小时候尚且觉得这人心眼太实,长大之后却忍不住心疼。
  他把燕青揽进怀中,面上笑意盈盈道,“燕青,你不用为我的事情操劳。我早想好了,待到了燕京便为你盘下一间店铺,让你当个悠闲的掌柜。”
  燕青听了一怔,“盘店铺?”
  “嗯,你为杨家辛苦了十余年,我都心疼不得了。你不是喜欢作膳么,那干脆自己当个掌柜,开间小铺子,你看如何?”
  燕青倒没想到杨书廷竟为自己做了打算,心里禁不住一暖,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来,当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轻声应了,“好。”
  倚在温热的臂弯中,耳边是那人不绝的情语呢喃,燕青笑着任那人握住自己的手,心想这孩子终归是长大了,懂得体贴人了。
  在杨家的十余年里,他一直不觉操劳委屈,一心照顾着年幼的小少爷,陪他念书习字,任他撒娇笑闹,替他知冷暖饥寒。若是忙活了一天下来感觉疲惫,见了捧着小点心躲在自己房门外却又时不时探头探脑瞧着自己的小少爷,便再也不觉疲累,笑着看他在被自己发现后一蹦一跳来到自己跟前,举着点心让自己吃的可爱模样,心里便一片宁静喜悦。
  “小少爷,你躲在外头做甚么?”
  “燕青怎么每次都发现……”
  “呵,想要我不发现,小少爷也要先把自己的衣袍藏好啊。”
  “喔……”
  “小少爷,你怎么过来了?”
  “燕青,薛姨娘给我买了两块百果糕,我吃了一块,留了一块给你。”
  “这是给我的?燕青谢小少爷赏赐。”
  “燕青燕青,怎么样,好不好吃?你喜不喜欢?”
  “嗯,很好吃,我很喜欢。”
  “那下次薛姨娘再给我买,我就留一块给你!”
  那年那月,小小孩童眼眸灵动,明月般皎洁的脸庞上笑意飞扬,圆圆小小的模样别提多招人喜爱,一路咯咯笑着跑到自己跟前,仰着头软声软语,“燕青燕青,你来同我玩,好不好?”
  好,怎么会不好。
  傍晚时分,杨书廷左看右看没看见燕青,便想着去膳房找人。进了膳房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杨书廷觉得奇怪,难道是到后院去了?刚抬起脚要出膳房,他却忽然闻到一股香味,这股香味他很熟悉,这几天饭桌上都有一道羹汤,其味鲜美。他原以为是燕青做的,不料燕青却说不是,大概是出自某个厨子之手。
  杨书廷心念一动,身一转,寻着香味而去,一直走到一个埋头熬煮羹汤的丫鬟身边。那丫鬟梳着双鬟,一身杏色衣裳,正是那一日在书房外所遇到的小丫鬟。
  杨书廷问她,“你不是掌灯丫鬟么,怎么会在膳房里?”
  那丫鬟见有人来,抬头看是杨家少爷,听了问话便答,“回少爷,负责羹汤的月姐姐这些日子害了病,奴婢同月姐姐交好,便顶了她的位置。”
  杨书廷不疑,“原来如此,你做的羹汤不错,待会去总管那里领赏吧。还有,今晚的羹汤你多做些罢。”
  “是,奴婢晓得了。”
  话说燕青待在后院里一下午,招了四个手脚伶俐的下人一同采秋海棠花,所采足有三大罐之多。杨书廷看着燕青吩咐人把这三大罐海棠花搬到堂屋旁的小膳间里,十分不解,“燕青,你让人采那么多花做什么?”
  燕青一笑,像小时候那样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杨家少爷的鼻尖,温声道,“做花汁糖露给你吃啊。你小的时候我每年都要给你做好几回,你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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