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明拿一杯清水,在他身边坐下,慢慢喂给他喝。“方医生一个星期后可能要安排你做手术。”家明说。
“家明,这部电影不错,建议你看一遍。虽然一路摸索寻找,结局仍然两手空空,但仔细想来,与这样一段徘徊和怅惘的过程相比,结局不算什么。”
家明放下水杯,抱住他,“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你会一直在。”
“也许我是想再骗你一次。”
“没关系,我说过要跟着你走,随时随地。”
“你是我藏身之处,你必保佑我脱离苦难,以得救的乐歌四面环绕我。使我在去而复返之先可以力量复原。”
凉生的手术安排在下午。手术将采用移植效果最好的人胚胎神经干细胞,成功的几率很高。医院里冷气十足,家明站在手术室外靠着冰凉的墙壁等。阳光穿过窗外硬朗青翠的大片绿色叶子,在铺着白色瓷砖的地板上打出斑驳光影,充满躁动的柔情。
他看着时光从彼端一路辗转至此,发现原来早已远离了悲欢,多么好。只留得一个可以肌肤相亲的人,彼此拥抱以交换彼此的气味,醉生梦死。这世间,陌生的面孔自周围来回穿梭,遇见一个对的人,要有多难。
PS:抱歉,豆豆失言。今天可能完结不了,下午有别的任务。暂时先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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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凉生被推出了手术室,神智尚未清醒。短刺刺的黑发将脸色衬得愈加苍白,轮廓清透分明,一如初见。
家明守在病房里,像插在泥沼上久经岁月侵蚀的木乃伊,一度以为剧烈扭曲,天崩地裂,变成微尘四溅开去,结果是穿越时间,跨过深渊,抵达终点。天空湛蓝,阳光明亮。他和他殊途同归。犹似魔术师变出来的奇迹,如海市蜃楼般的壮观。
凉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所有的繁华喧嚣全部偃旗息鼓,陷落在一片寂静的混沌之中。
“我在等你醒来。”家明俯身抵住凉生的额头。两个人互相微笑。若明若暗的某种小小的片断和另一种小小的片断默默呼应,如波纹扩展一般连结,涟漪荡起,浑融无间。
充足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泻进病房,无偿地清洗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新的一天此时此刻还是一张什么都没有写入的白纸。
“方医生,凉生的情况怎么样。”
“神经干细胞移植对他很有效,但必须每隔半年进行一次手术,这样能很大程度上改善他的肌肉功能。”
“宋家明,我觉得你有必要听一听乐凉生的故事。”方亦修拿起桌上的烟盒,取出一根烟,然后把烟盒递给家明。“乐凉生害死我弟弟。”他单刀直入, “我应该叫他乐钧言才对。钧言这个名字是我父母把他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时候取的。钧言还那么小,看人的眼神却极为成人化,非常直接。亦尘很喜欢他。他喜欢钢琴,亦尘就陪他一起学,因为只有这样,我的父母才愿意提供最好的老师。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亦尘不喜欢弹琴,也远不如钧言弹得好,但亦尘是我父母亲生的孩子,所以每次比赛,我的父亲都把第一名安排给他,钧言每次都成为第二。呵,其实一点也不让人意外,不过是钧言太执著。”
“他在你弟弟的饮用水里下毒。”
方亦修抽一口烟,微微笑起来,“对,而且被我撞见。我就在他的眼前把两人的水杯调换了位置。我以为他不会再碰那杯水,但他却喝得一滴不剩。”
“亦尘自生下来便拥有一切,而钧言什么都没有,即使努力争取也无济于事。亦尘却情愿为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自杀。我也经常想不明白,是我该为我弟弟的死恨他,还是他该因为被我逼入绝境而恨我。”
家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说,“我和凉生会去英国结婚。我想凉生一定也希望你来观礼。”
8
这一年,伦敦的秋天迟到了。本来多雨的季节,连日的阳光明媚。古老的皇家圣詹姆斯公园,如盛夏般满目皆翠,是动物和鸟类的天堂。波平如镜的湖面上天鹅们悠哉游哉,饱食终日,无忧无虑,不需被任何刻骨铭心的东西触动,因为不自知而欢娱的便轻松过完一生。
每日的傍晚,家明都要随凉生沿公园散步,这是一天里最为愉快的一段时间。这一路行来,诸多的欢喜怅惘,以及捂着伤口般的坚持,还有与现实之间无限定地展开的全部往昔如同时间的概念,以为亲眼目睹,其实很可能只不过是由于一点剩余的微温而产生的错觉,那么微不足道。已经作古的回忆,从身上剥离的年华,改变光线,突然就烟消云散,令人仿佛是栖息在头晕目眩的顶巅。不知出自何因,只觉得人生一世,荣辱得失都清淡如水,背时遭劫无甚大碍,所谓人生短暂,不过是一时幻像,平庸,凡俗,反而更经久不散,更忠贞不矢,坚强不屈的支撑起整座繁华世间。
他们在秋季结婚。并在伦敦定居。家明在伦敦的一间规模庞大的疗养院任职,工作忙碌。凉生亦在一间孤儿院担任音乐教师。他仍然无法顺利的弹奏任何一首作品,但有一群朴素天真的孩子愿意宽悯地对他交付感情。一起过着俗世的平淡生活,彼此拥抱,倾诉,抚摸,温暖。从此不再有分离。
凉生在房子的两边种植了一条花径。绽开的花蕊有洁白的肉质花瓣,无形而固定的香气四散辐射,滔滔不绝,在阳光的直射下向高处伸展,直达宅门。交相栽植的勿忘我和长春花组成一顶雅致的蓝色花冠,箍住了它的前额,充满善良和高雅的情操。
家明偶尔见到凉生。夜深人静,风清月朗。家明便看着凉生朝他凑向过来,好像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即使心存眷恋,亦任由其渐行渐远,抽身而退,蜷缩在他的器官,血肉,骨骼里,如同被习惯磨损得影迹莫辨的隐喻,成为赖以附体的依凭。
宋凉生,12岁。父母因吸毒双亡。无人收养。
“家明,家明。李神父帮我改了名字,我叫凉生。他还说我可以跟着你姓宋。”
“嗯。你以后就是我的弟弟,凉生。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完结******
后记:
本文最初的设定是作为《遇见有情郎》的前篇,所以估计最终会将两篇文合为一体。由此,豆豆本欲将书亚和寒阳偶尔穿插其间,结果许多情节不由个人主宰,自由生成。索性逆来顺受,随遇而安了。
这文的两个人豆豆亦是觉得性别概念模糊,不知如何,总是无法硬朗。
豆豆只是让他们在某个空间里占有一处不断扩大的位置,始终无法从一举一动便能掀起置人于死地的轩然大波的地方去描绘他们。而一丝普普通通的险情却又轻易扰乱了他们平静的信念。这的确是避无可避的硬伤。
豆豆写文只求团圆美满。仿佛是潜意识的行为,对于圆满的背后真相,恐怕连豆豆自己亦是不清楚的,甚至充满相当多的疑问。所以故事内容难免单薄,无法支撑局面。
在此,对一路给予鼓励的各位致以诚挚的谢忱。豆豆一定继续努力。
PS:
1.毛里奇奥?波利尼,意大利著名钢琴家。本文提及的所有钢琴曲均为其代表作品,并作为古典唱片推荐版本。
2.除对话外,本文引号内的所有文字均出自《旧约圣经》,《约伯记》和《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