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系列之二壁橱 by 朱夜【完结】(4)

2019-04-29  作者|标签:


除了我,谁还记得这个夏天呢?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是谁拿了那条毛巾?我?洛毅?还是老马?
"朱夜?!你在这里?"
我吓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正好。快点给我过来。"胡大一不由分说地拉过我,"我们需要你。在那帮菜鸟把烂泥踩得分不出东西南北以前,给我找出点什么来。"
"等......等一下......"我结结巴巴地说,"你要找的是什么?"
"脚印、血迹、凶器、任何东西。"
"在哪里?"
"桥边废弃的老码头。"
"谁......谁死了?"我的舌头都在发抖。虽然见证死亡是我的工作,但是如果这个人活着的时候你就认识,见到他的尸体时感觉完全不一样。
胡大一用奇怪的眼光看了一下我背后的门牌号码,犀利的目光稍作停顿,转而直射我的双眼:"你和葛洛毅是什么关系?"
"不会吧?"我的鼻子一阵阵发酸,"你找的不是他吧?你弄错了吧?你......你搞错啦!不是他!"我抓住他的双臂大吼大叫,一直到两楼的过道灯也亮起来。
看到葛洛毅脸朝下趴在泥沟里的尸体时,我已经没有眼泪。原则上我和这件事情有牵连,不应该参加这次刑侦工作,但是法医人手不够,而现场又复杂,在老胡的默许下,我也参加了搜寻。
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谁,为什么。这个念头如同晚春的爬山虎,一步一步爬满了我的心。
我给洛毅妈妈打电话以后,老人也不放心儿子。洛毅的妹夫李明自告奋勇去他家一次。敲门之后没有反应,看看夜深,想先回家商量商量再说。他沿着大路朝桥的方向走,准备叫出租车的时候,听到老码头那里野狗在打架。开始他并没有在意。接着一条野狗叼着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飞逃而另一只在后面猛追。有什么东西落下。当他看清楚那是他小舅子外套的格子衣料时,连滚带爬地扑到路灯下比较亮的地方,用手机拨了110。
死亡的原因很清楚。凶器就在现场。生锈的塔吊边,防汛墙外淤塞的泥沟旁,有人用晾衣服的尼龙绳勒住他的脖子。他肯定没有马上断气,可能连同凶手一起跌进泥沟,而后扭打了一番。沟底留下了无数的痕迹。最后凶手占了上风,搬起随地堆放的水泥块中的一块,从后面砸在洛毅脑袋上。
这是谁干的?
这是为什么?
从李明那里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这个灵牙俐齿的房产销售员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还能听到他牙齿在打战。
目睹这一切的只有锈蚀的塔吊、支离破碎的栏杆、风化的防汛墙和生苔的传送带。如果它们能够说话,我原意花任何代价去倾听。虽然即使捉住凶手把他正法,也永远不能带回那个不声不响、总是带着羞涩的微笑的葛洛毅。
我走到预定的搜索区边缘。前面是通向另一条干道的小路。路旁低矮的平房里,满目狐疑的外来妹从门缝里露出警惕的眼神。警官们相互招呼的声音和被惊起的闲人的交谈声顺着河面吹来的风声掠过我的耳边。一股臭味传来。我的目光落在半开的垃圾桶口。我快速走上几步,用手电筒向里照。我听见周围几家人家悄悄地关紧了门。我顺手操起一根竹棍,挑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印着"MEDTRONIC CATHETER"字样的牛津背包,看上去还很新。这种医疗器械商赞助的东西出现在这种地方而和葛洛毅无关的可能性为零。我把手电筒夹在腋下,匆匆伸手进去,触摸到一些零碎的小东西:皮夹、通讯录、笔、手帕......任何象他这样仔细的人会塞在书包里带到教室去的小东西。想到这里,酸楚再次爬上我心头。
突然间,摇曳的手电筒灯光照到了垃圾桶边一户人家放在屋外的煤球灰堆上的一团纸。那个纸团看上去太干净,因而突兀。我跑上几步,拾起纸团,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展开拼拢来一看,上面是打印的字体,一排排写着整齐的数字。开始我没明白,看完最后一行以后,我心里开始发冷。这里列出的,是每月经医务科批准,麻醉科向设备科申请购买的各种器材的数目和每个月手术消耗的数目。任何不懂医理的人都会发现实际的手术消耗数目远远大于购买数。所有应该一次性使用的气管插管、面罩、导管、接头和穿刺针都在反复使用。少则使用1、2次,多的可能10次都不止。每月这些消耗品产生的利润超过20万元。每年将近300万。
清单的末尾写着:"我保证以上所列举的医疗器材申请购买数量和实际消耗数量都是事实。广慈医院麻醉科 主治医师 葛洛毅"最后的署名下面还有手写的签名。
这就是他说要私下告诉我的东西?因为良心的谴责,他打算告密?所以,有人杀了他?这是谁干的?
一连串念头在我心中飞速闪过。在我弄明白我自己在干什么以前,我已经把破碎的清单撕成更小的纸片,团成一团,跑到防汛墙边,甩手丢进河里。我装做向河里吐痰,四顾之下,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我。或者说,我觉得没有人注意到我。我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润润嗓子,朝胡大一的方向大声喊道:"嗨!这里!我有重要发现!我找到了他的包!"


5.被遮掩的与被欺骗的
"喂!别愣着。"胡大一满嘴塞着从安徽人的摊头上买来的鸡蛋卷饼,挥舞着手里装豆浆的一次性杯子指着我说,"给我说说你那些老同学的事情。"
"没什么可说的。"我坐在他对面,看着病理室桌子上的电脑。虽然我工作很多年了,早已习惯某些一般人不可想象的东西。但是还是很佩服象胡大一那样,能够边愉快地观看解剖过程,边香甜地吃着早饭的人。胡大一正隔着玻璃观看解剖室里的工作,手边是部下写的初步报告。他把报告推向我:"喏,上面写的和你有关的部分,你有什么要修改的吗?特别是你接到电话的时间。"
"不会有错。"我说,"我一直在看时间。"
"他真的没有透露到底是谁在他家里?"
我无力地点点头。
"你有没有直觉,那可能是谁?"
我再次摇头,这个动作昨晚到现在我做过不知道多少遍了,现在做起来很疲惫。我不想看解剖,我不想看胡大一猎犬一样的脸,我也不想看面前的报告。我只是愣愣地盯着电脑,把玩着手里的笔。洛毅告诉我有事要单独对我说的时候,马南嘉和泰雅都在场,而且他说话的声音足够他们听见。也就是说,他们都知道昨天夜里洛毅可能会泄露什么他应该永远闭嘴的东西。可是,到底是谁呢?笔转一圈,停下来。笔头朝门,是马南嘉干的。笔头朝对面的胡大一,是季泰雅干的。可是这该死的笔为什么朝门和朝胡大一的次数一样多?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凶手带了那么长的绳子来勒人?"胡大一追问道,"看上去累赘得很。"
"也许他做了一个套索去套人。也许他没有剪刀。"笔头朝向胡大一。
"断端是锐利的工具切割开来的。而且绳子的来源也很清楚。我请广慈医院保卫科的人看过。他说去年医院内部墙壁粉刷,买了一批不同粗细的尼龙绳供各个科室的工作人员打包整理用。这就是其中的一种。医院里所有的职工要拿到这种绳子都很方便。"
"外面人要买到也很方便。"笔头朝向门。
"你不原意承认吗?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抢劫案,死者皮夹里的现金和信用卡都没有动过。如果单纯要抢劫也完全没有必要把死者带到那里去。"
"哦。"笔头朝向门。
"不过我没想明白,"胡大一咬了一大口鸡蛋饼,"那为什么丢掉包?一般劫匪抢了包,边跑边翻,找到皮夹后就把包随手丢进垃圾桶,然后继续跑。既然没有劫财,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丢包?"
"恩。"笔头朝向胡大一。
"你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笔头朝向门。
胡大一笑道:"你怎么这么抵触啊。没有人说人是你杀的。9点05分葛洛毅的邻居从超市下中班回家,正好看到他匆匆出门。10点以前他就应该已经死了。如果你接了电话就骑车冲出家门到事先约好的碰面地点杀了他,再骑自行车冲回家,一边洗澡洗衣服一边给他妈妈打电话,恩,洗干净所有痕迹再出门回到现场,从理论上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唔。"笔头朝向胡大一。
"可是你现在穿的所有衣服和昨天白天穿的完全一样。而且你的自行车也没有现场附近的泥迹。你脸上、手上也没有任何伤痕。最主要的是,你们弄堂的门卫肯定地说晚上9点到11点之间没有看到你出门。"
"那么你还是怀疑过我,否则不会去调查。"笔头朝向门。
"呵呵呵,广慈医院里93届的毕业生远不止葛洛毅、季泰雅两个。至少有3个人指认你和葛洛毅、季泰雅以及马南嘉是同寝室的同学,关系非常密切。恰好又碰上王守成医疗事故,把葛洛毅、季泰雅和马南嘉拴在一起。不怀疑你的话,未免太大意。"
"哦。"笔头朝向门。
"等一会儿要开吹风会,把已经有的线索整理一下。我已经派人传唤马南嘉和季泰雅。想不想提前听听?"
"随便。"笔头朝向胡大一。
"马南嘉声称自己在家读书、陪女儿,整夜没有出门。虽然没有证人证明,但是也没有人能证明他出去过。季泰雅也称自己在家看电视,很早就睡觉,没有出门。而且他的邻居兼同事--药房的王根娣家昨夜9点左右保险丝断了,到季泰雅家敲门借工具,却没有人应门。"
"哦。"笔头朝向胡大一。
"王守成事故发生以后,医务科找马南嘉和葛洛毅谈话多次。主要的谈话人是季泰雅。"
"恩。"笔头朝向胡大一。
"曾经有传闻说由医务科出面,在胸外科和麻醉科之间进行了调解,想把这起事故的主要责任转给麻醉科,目的是保全胸外科马南嘉医生的前途。据麻醉科的医师说在这起事故中,医务科自始至终偏向于袒护胸外科。"
"是吗?"笔头再次朝向胡大一。
"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医务科敢于这么做?麻醉科有什么把柄抓在医务科手里?医务科和胸外科不知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
"哦。"笔头还是朝向胡大一。
"再告诉你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马南嘉和季泰雅两个人都干干净净,没有什么什么带血的脏衣服。季泰雅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但是马南嘉的脖子上有抓伤,手指也有咬伤。不过咬痕很轻,金医生只是说可能是咬伤,当然,那样的伤痕没法鉴定牙印。不过葛洛毅的整个脑袋都砸烂了,下巴从脑袋上脱下来,就算有马南嘉的手上有牙印,也没有可供比对的牙列。"
这时,值班法医递进初步报告。胡大一念道:"死亡原因:颅脑严重机械性损伤;窒息不能除外。好,朱夜,走吧。"
"干什么?"
"帮我一把。开动你的第六感觉,猜猜谁是凶手。"


6.陷阱
胡大一没有带我去审讯室,而是直接去了兼做接待室的小会议室。因为没有证据证实对马南嘉或季泰雅的嫌疑,他们现在只是被当做相关人员询问。广慈医院的保卫科科长、行政副院长兼医务科科长对着门危襟正坐。马南嘉刮过下巴,穿着雪白的硬领衬衫,戴藏青色条纹领带,外面套着米灰色夹克衫。他靠在沙发深处坐着,两手交叉放在腹部,看到我沉重的脸色,翘起手指做了一个小小的"V",毅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在意他们,放手去做我该做的。可是天知道我该做的是什么。
我坐下后特意去看他的右手,四个手指上果然有淡淡的淤痕,不过很难说是什么。绞紧套索时绳子勒过的痕迹?扭打时被人咬住的痕迹?做家务留下的痕迹?
收回目光看季泰雅,只见他靠着沙发扶手,胳膊撑着头,眼皮底下有很重的黑影。我坐下的时候他没有朝我看,半掩住嘴打了个小哈欠,然后依旧盯着茶几上的杯子,仿佛在想心事。
几分钟后,陆凉和我们的倪主任也来了。"我想相关的重要人物都到齐了。"胡大一兴奋地搓了搓手,呼吸声如同猎犬开始捕猎前的喘息,"各位,还有各位的领导,贵单位职工葛洛毅的遗体大家都看到过了,我们对各位的分别取证已经完成。现在只是请大家再凑在一起,看看还有什么可能漏掉的线索。没有别的意思。呵呵。"
陆凉问:"季泰雅,你睡觉很熟吗?"
泰雅点点头,眨了一下眼睛。
陆凉接着问:"你一般每晚睡多少时间?"
泰雅收回撑着脑袋的胳膊,坐正身体说:"大约7、8个小时吧。"
"需要安眠药吗?"
"从来不。一般性一上床就会睡着。"
陆凉沉吟几秒钟,接着问:"昨晚的‘康熙帝国',那个巡查送给鳌拜的是什么礼物?"
泰雅下意识地嘟了一下嘴唇,然后说:"好象是一个什么值钱的摆设吧?忘记了。"
胡大一饶有兴趣地看着不知所云地一问一答的两个人。我的胃开始抽筋。这看似稀奇古怪的问题,准是胡大一自己编写好,交给陆凉演出的。我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口深不见底而且还在不断扩大的陷阱,却看不到陷阱的边缘。不知他们两个人谁先栽进去。
"马南嘉,"陆凉突然换了询问对象,"在你们上大学的时候,寝室里谁刷牙洗脸洗脚最慢?"
马南嘉笑了一下:"是朱夜。"
我无声地骂了一句"该死"。我对暴露个人隐私已经麻木了。可是我还没猜透这个问题在陷阱的哪一边又挖了一铲。
"为什么是他?慢到什么程度?"
马南嘉答道:"每次总是他先声称不看书了,要睡觉了。然后开始忙活。等他忙完,我们都已经在床上了。"
"大概要15分钟吧?"
"差不多。可能还要长一些。"
陆凉偷偷瞄了胡大一一眼,后者的所有兴趣似乎都放在研究自己的钥匙圈上。陆凉咳嗽一声,对泰雅说:"那么,你洗漱应该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罗?就算你也需要15分钟,这样好算一些。‘康熙帝国'是9:10分结束。你说看完电视什么事也没做就上床。所以9点半不到应该已经在床上了。到今天早上6点接到手机被叫起来,应该已经睡了超过8小时,而且睡得非常好,没有听到邻居敲门。"他停顿了一下,再次瞄向胡大一。胡大一的兴趣开始转移到马南嘉的表情上去。陆凉大声问:"为什么你现在一点精神也没有,完全不像好好睡了一夜的人?"
沉默。
突然泰雅"哧"地笑了一声:"我一向是这个样子的。我考试的时候也会打哈欠,开会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对吧,陈科长?"
如果平时他在医务科办公室里开这样的玩笑,应该会惹得所有人哈哈大笑的。然而陈科长这时居然忘记了笑,点头"恩"了一声。
陆凉望向他的上司。胡大一停了一会儿,慢悠悠地问:"你的邻居敲门声很大,把别的邻居都吵醒了,最后还是从那家借到了保险丝。可是你居然一点也没听见?"
"是啊。我本来就喜欢睡觉,而且睡得很熟的。"
"那么你在医院值班的时候,拷机或者电话响而你没听见怎么办?不是要出事情吗?领导对你的耳朵有什么特殊关照没有?"
"这倒不一定。"泰雅说,"我睡着以后肯定没听见过声音。不过我电视机开得很响,说不定是还没睡,但是因为电视机响所以没听到。"
"如果真的那么响,为什么邻居来敲门的时候,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呢?"
"那个哟......"他换了一个姿势,靠在另一边沙发的扶手上,"我的这个电视机是以前同住的人出国进修的时候买的,很先进,带一个无线耳机。耳机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你们可以自己去找。"
从老胡脸上的表情,我开始觉得陷阱的边缘露出来了。可是我还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原来你这家伙拣了别人的高档东西。"胡大一笑着说,"运气不错啊!碰到那么大度的人可真不容易呀。"
泰雅点头笑道:"是呀。"
"耳机果然是好东西,又可以听,又不吵着别人,而且还是无线的,可以戴着它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对呀。"
什么东西电光火石般擦亮我的心。"泰雅!不要!"无声的呐喊盘旋在我心里,却冲不破我的喉咙。
突然,胡大一收起笑容,恶狠狠地说:"那么你是怎么戴着耳机看一个没有图像的电视机的呢?"
泰雅的肩膀僵了一下。
胡大一接着说:"难道你习惯把电视机当收音机用?所以你忘记鳌拜收到的礼物是什么?你根本没有看过!而且听也没有听到过。我们派人检查了你的电视机,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图像。"
泰雅舔了舔嘴唇,争辩道:"原来是好的呀!我昨天晚上还看过......我看到鳌拜......"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胡大一冷笑着说,"鳌拜好几集以前就已经死了,昨天那一集里根本没有提到鳌拜!"
沉默。
有人敲门进来,塞给胡大一一张报告,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我只听见"河里捞上来......数字......很重大......广慈医院......"顿时,我的胃火烧一样痉挛起来,冷汗从我额头冒出。胡大一露出满意的微笑。
泰雅张开嘴再欲辩解,胡大一激烈地打断他:"看来葛洛毅涉及的隐情真不少呀。季泰雅,请你解释清楚昨天晚上的行踪。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我将以谋杀嫌疑的罪名拘留你。"
"请等一等......"马南嘉欠身说。
"我哪里也没去,就在家睡觉。"泰雅很快地说。
保卫科科长着急地说:"季科长,请你好好想一想,昨天那时候到底干什么了。"
马南嘉说:"让我来解释一下......"
"你闭嘴!"泰雅粗暴地说。
医务科陈科长劝道:"不要着急,慢慢来。我知道你很忙,为医院的事操了很多心。这事和马医生没有关系,你好好想,再想一想,不要急。警官们不也没有催你吗?"
我抬腕擦额头上的汗,突然发现自己夹克衫袋口上面半脱线脚的地方夹着一个纸团!悄悄背过身去,展开一只角,隐约可见"......所述全部......"的字样。我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洛毅的告密信的残片!我昨夜是把它撕得更碎,揉成纸团丢进河里了,可是有一片纸屑遗落在我自己的衣服里!简直是不可饶恕的过错!而且在现在才发现。果然我是不适合做贼的人。
马南嘉沉声说:"这件事情一定要说清楚。"
"叫你闭嘴你听见没有!"泰雅不耐烦地跳起来,在屋里来回地大步走。
我悄悄把纸团捏在手里,用力地揉着。胡大一一目十行地扫过面前的报告,没有注意到我。天赐良机!我很快地把揉得很小的纸团塞进口袋。
马南嘉说:"你逃避是没有用的。反正它确实是已经发生了。"
"对!"保卫科科长满怀希望地望着泰雅,"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你想起来了,解释清楚了就好。"
胡大一露齿而笑。我慢慢抓紧了沙发布,留下汗湿的手印。陆凉咬着笔帽,倪主任沉着脸不支声。
马南嘉说:"如果你不愿意说......"
泰雅忽然扑到陆凉面前说:"人是我杀的。我杀了葛洛毅。"


7.假象
保卫科和医务科的科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阵寒战,我赶忙趁没人注意我地时候把纸团塞进口袋。
泰雅接着说:"我拿绳子勒住葛洛毅的脖子。那该死的家伙没有马上断气,反而伸手来拉我的耳朵。我把他推倒,狠狠地踹他。"
马南嘉怒道:"住口!你胡说些什么!"
泰雅冷笑着瞥了他一眼,接着说:"最后拿块石头砸烂他地脑袋。‘砰'一下!"
保卫科科长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
"杀了他灭口。"泰雅斩钉截铁地说。
"灭......灭什么?"医务科的陈科长面无人色地问。
"杀了他就没有人会泄露那个秘密。"泰雅看着胡大一说。
马南嘉说:"泰雅,你别胡说八道!这种事情怎么能不负责人地乱讲!"
"我是杀人犯!我管它要负什么责任!"
胡大一说:"如果你认可你刚才说过的话,请你重复一遍,这是正式记录了。陆警官,准备记录。"
不!不能!我的心砰砰地跳着,有一句就在喉咙口的话,最关键的话,关键到可以挽救大局,可却是那么模糊而不可捉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快点清晰起来?是我脑子糊涂了吗?快一点、快一点让我抓住吧......
我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叫道:"泰雅!这是我们大家的事情,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扛下来!"
泰雅满不在乎地一扬头:"就是我,是我......"
马南嘉突然插进来说:"我可以证明季泰雅昨夜在我家里。我们整夜都在一起,他一分钟也没有离开过,不可能去杀人。"
泰雅瞪着他说:"你......"
陆凉说:"对不起,你和季泰雅有共同利益,你的证词不能被采信。"
马南嘉说:"我有客观的证据。请你们马上准备采集。否则可能太晚了。"
泰雅咬牙切齿地冲上前说:"你再敢说一句!?"
保卫科科长急忙拉住他:"有话好好说!你们如果在马医生家商量商量工作,也是很正常的嘛。"
胡大一饶有兴趣地问:"什么证据?如果是客观的证据,我们可以采信你的证词。"
马南嘉说:"他不可能跑去杀人,那个时候我们正在做爱,他身上有我的精液。"
"混蛋!"泰雅挥拳直捣马南嘉的脸,被后者避过。但是保卫科科长和我们一样大吃一惊,无意中松开了抓住泰雅的手。
"混蛋!揍死你!你他XX的......"泰雅扑到马南嘉身上,一手揪着他的衣领,一手猛捶他的脑袋。
马南嘉伸手抵挡,一边大声说:"他已经洗过了,应该还有痕迹......大腿上、臀部都有......"
刚刚反应过来的陆凉和胡大一一起冲上前尽力把泰雅拉开。保卫科科长努力挤到两人中间,扯开泰雅紧抓住马南嘉领子的手,把纽扣也扯下几个。泰雅死命挣扎。闻讯而来的警官们也加入了混战。我听见有人喊:"先铐住他!铐住他!"马南嘉喊道:"要快点查,时间久了查不出了!我说的都是事实!"手铐"哗啷"响。泰雅又踢又推,打翻了会议室的茶几。我知道他们算客气,否则就凭这些人的身手,可以空手把人打昏甚至打死。
混战结束,人群分开,只见头发散乱、衣服扯裂的泰雅被铐在了暖气片上,跪坐着,困兽般瞪着马南嘉。
"季泰雅,你是否接受检查?"陆凉面无表情地问。
"你们......你们谁敢来检查我!"
"别逞强了!"马南嘉说,"你又不是小孩子!接受吧!去证明你是清白的!"
"我恨你!你他XX的不是人!你以后休再想碰我一下!"
"别听他的!"马南嘉说,"请你们马上给他检查。如果需要,可以给他打一针镇静剂。"
"等一等!"我说,"现在没有这个必要!应该有别的办法能够说清楚。"
胡大一说:"你们先给我说清楚一件事情:季泰雅为什么要杀葛洛毅?葛洛毅拿什么事情要挟你?"
泰雅不屑地四下瞟了一眼,念白般说:"我有权保持沉默,我所说的不能在法庭上作为对我不利的证据,我有权请律师......"
"我看进入这个司法程序了,单位领导不能继续陪同,"胡大一对陆凉说,"你看呢?"
"啊!我们会离开的!"两位科长同时说。
马南嘉被带离会议室。我也要离开,胡大一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待到屋里再度平静下来,陆凉说:"季泰雅,你认为葛洛毅用什么手段或者事实来要挟你?"
泰雅看着地板不支声。我的喉咙仍然因为震惊而僵硬,但是我的头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陆凉又催促了一次,泰雅才小声说:"他要告诉别人我是个同性恋。"
陆凉接着问:"这是事实吗?"
"你这不是废话!"泰雅的声音突然拉高,然后又回落,"只有我们3个人知道。"
我看到胡大一的嘴边浮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陆凉接着问:"他要求你做什么?"
"在王守成医疗事故调查中袒护他。"
"你同意了吗?"
"我没法答应他。因为我心里也没有底。但是他盯住我不放。"现在泰雅说话的语气开始有点恢复,不再咄咄逼人,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都是真话。
"你是怎样杀害葛洛毅的?"
"昨天晚上,大概8点半左右,我到葛洛毅家里......"
胡大一插道:"等等,我要问一件事。你说你和马南嘉是......恩......同性恋,有3个人知道?是哪三个人?"
泰雅稍显诧异地望着他说:"我,马南嘉,还有葛洛毅他自己。就这三个人。"
"没有别人吗?很奇怪呢。朱夜不是你同寝室的同学吗?他怎么不知道?如果你们在寝室里......难道他也是睡觉特别熟的?"
我的脸上开始发烫。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自己的木知木觉。如果真的是那样而我一点也没有发现过,岂不是让人笑掉牙齿?
泰雅微微一笑:"我们从来没有在寝室里亲热过。葛洛毅是工作以后才知道的。有一次我们在医院的图书室里接吻,恰好被他撞见了。"
陆凉问:"他当时就暗示过要要挟你吗?"
"不,他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从此以后仍然象往常一样,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是这次出了事以后他才提起的。"
"这种事情如果败露对你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那还用问?"泰雅仰头看着窗外,手指拨弄着手铐的锁链,"整天被人指指戳戳,象我这种在医院里管人家的人,到了这个地步就什么也干不成啦!别的医院也有过这种事,我们医院虽然没有先例,估计道德败坏、作风问题之类的处分是逃不掉的。"
"你为了自己的前途所以杀了他?"
"恩。"泰雅继续低头玩弄手铐上的锁链。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胡大一突然说,"竟然打算一天里骗我两次?"
泰雅茫然地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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