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来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拍了下脑门,“不对啊,我师弟呢?”
一想起来忽然不见了的张丹墨,荣宁马上急得跟个热锅上的小蚂蚁似的,没头没脑地在幡里找起了人。
不过没找太久他就打了个大哈欠,之前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人,这会儿困意一上来,立刻困得睁不开眼皮,腿也越走越软,最后只找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趴到了地上,边抓着脸边闭上了眼皮打架的眼睛,嘴里还在嘀咕着自我安慰:“好困……我等一会儿再找师弟好了……反正他都已经那副样子了,师尊人傻傻的、十二又不是坏人……应该都不会再为难他了……我得睡了……哈……”
大幡之外
水无峰抱着暂时算是真变成了小傻子的道侣回到了天地玄境,大殿的幻影已经散开,竹居里如往日清净。
他抱着怀中人站在空茫的铜镜前驻目,动用自己的灵力打开了这面封尘了无数岁月的至极神器。
*合之后的水无峰若是显露修为大抵介于灵主和次灵主之间,风阳野虽说是这天地意志的化身,还比数十万年前掌控了更多的天地之力,但除去陈罪天罚这一杀招,并没有可以夺天的魔物本身强横。
若是水无峰真有心,只需要融并最后一丝魂魄便会达成灵主通天之能,风阳野照旧守不住这天地……不过某人没可能有这份心思,他还在谋算着,如何把这世间能威胁到天地意志的所有生灵一一都压制住,毕竟就算是神志恢复清明他心肝儿也就只是个没那么傻的傻子而已。
魔物凝神盯着铜镜,他怀里某位神志懵懂的天地之主什么都没有想,专心致志允吻了他胸膛半天,好像是好不容易想起来自己忘了换气,才把憋红的脸从衣服里拿出来,匆匆喘了口气就又要往魔物衣服里面钻。
铜镜在他钻进去之前震颤了一下,西极佛气从镜中散出来,水无峰在西极被封天剑贯穿胸膛陷入大雾的画面在风阳野混沌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回忆中丹田里的红芒又波动起来,神志迷惘地陷入不安。
细长的手臂环过了魔物的脖颈紧紧抱着,风阳野贴在自己的道侣身上,一如既往地害怕失去水无峰。
“别害怕……我去帮阳野杀了所有坏人,以后阳野就再也不用怕了,”魔物感受到他的慌恐,边安慰着人边抬手在镜面上画出了熟悉无比的复杂图案,带着他不敢再离身一刻的小家伙,穿入了西天极乐。
……
曾经佛光漫天的极乐之地此时弥漫着一股凛凛魔气交杂在佛气中,愈往深处走,魔气愈发凝实。
穿着一身黑衣的挺拔男子悬于空中,身边拉着一个被他衬托得纤弱异常小修士,他望着西极错落在云海中的万间佛堂,眼中弥漫疑惑。
这魔气……从何而来?铜镜中的景象依旧是往日蓬勃的极乐之境,然而眼前只有空无一佛的萧索,不过须臾不可能有此变化,释尊行事温吞但果然不能小觑,能蒙蔽过天地神器之人修为可怖不说,心智也让人畏惧。
水无峰眸中升起了警惕,昔日他是提酒入极乐、笑斩三千佛的混世之魔,出入西极如同儿戏,但此时此刻他身边带着让他忍不住万般回护的毕生牵挂,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容不得,莫说风阳野受伤,只是此人皱一下眉头,他心脏都要骤缩难耐。
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之人,神志混沌地小家伙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双瘦巴巴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掌,怕他会跑似得。
“我抱着阳野好吗?”水无峰忧心忡忡地发问,风阳野摇了摇头,回答的很干脆,“不要,不方便……我会听话,不离开无峰……”
风阳野语落,空寂的西极云海中传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佛祖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僧磬鸣动,朗朗入心:“世事无非梦于幻,情-欲执念,苦牵泡影……敢问阁下,可想过放下?”
水无峰闻声转过头,眼前清索的西极瞬息扭曲,万间佛堂摧枯拉朽般顷刻倒塌,化成瓦砾飞灰,云海随后翻滚如同夕阳照耀一一染成赤红,升起无数红绫遮天蔽日。
是座阵法……魔物凝眸看着身边无尽的红绫,耳边又响起释尊的磬鸣之声:“红尘若苦海,牵扯其中苦不堪言,圣君不曾想过离开吗?”
又是这般惑心阵法,一旦应了这话语之中的机要,毁去本心,就算修为滔天也会受困阵中无法自拔,自销而死。水无峰没有理会释尊之言,他打量了一番周身无穷红绫弥海神识延展寻不到尽头……拆西极天地为阵,融靡靡魔气为核,释尊手笔当真比之人皇更为豪气阔朗。
水无峰越是不应声,阵中的问话便越来越飘忽纷杂惹人心绪烦乱:“圣君不曾想过放过自己……难道也没有想过,放过你所钟爱之人吗?他之苦皆起于你、他之痛皆因为你……放下此心,便是放过他……”
几句问话的撩拨,道侣无尽岁月挨过的种种劫难硌了一下水无峰的心脏,神识有了那么一丝波动,他把手牵得紧了些,阵法里的声音不厌其烦地滋生在他耳朵里如同心魔一般:“圣君……他没有你,此生必定苦难皆空,逍遥自在……真的不要放过他吗?”
终究是因为看得太重要……水无峰神识修至如今,此阵迷惑其实与他无碍,但因为事关风阳野,一件件往事让他神经隐隐作痛,也让他心神产生了震动,无穷的魔音钻着空子席卷进了识海,萦绕在耳畔敦促折磨着他……
水无峰被烦乱的声音绕的凝起眉头,一只发凉的手触到了他脸上抹着他眉心的皱痕,话语微微有些急,很像是小孩子:“十二……不要听……”
风阳野的手捧住了他的头紧紧捂着他的耳朵,捧着个大苹果似得啃了他嘴唇一口,眼圈和瞳孔都在变红:“我帮你杀坏人……你别不要我,我听话……”
水无峰听着他的声音,都没有动用魂力便直接从恍神里清醒过来。他看了眼道侣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可爱样子,又看了看那双用力踮起脚尖的小白脚丫,会心地笑了笑。
小家伙现在混混沌沌的冒傻气,倒是一点不受这阵法影响:“心肝儿乖,我不离开你,你听话让我抱着你好不好?”总是不穿鞋,让我怎么忍得住不抱你?
第120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西极之下,万佛静坐,金光弥漫……
至深处,佛音靡靡之地,面容沉静端庄的僧人穿着一席素色僧袍手握念珠,盘坐空中,闭目喃喃。
头顶无尽的红绫之中奔涌出y-in阳交融的混沌罡气,红色绫海寸寸碎裂,飘零漫天,座座大佛凝聚起的万里佛光被压灭了,金光萎靡败落,僧人们的神色都露出了惊慌。
释尊口中喃喃停了下来,他抬起了头,望着那即将破碎的秘阵缓缓转动着手中念珠。
一众红裟古佛也凝重地望向了高空,挺拔的身影踏碎了西天,飘零的无尽红尘仿佛涛涛怒焰伴着魔物犹如天地主君的身形一同而来。
红衣古佛面带决绝地一个个冲天而起,释尊照旧平静,缓缓地念着当初那句舍欲佛偈,阵法未断,释尊扔在诱那魔物入玄机,“如火盖干薪,增长火炽燃,如是受乐者,爱火转增长,薪火虽炽燃,人皆能弃离……”
水无峰听着那数只苍蝇在耳边嗡鸣似的恼人之音,眼眸里露出了冷意,陷在他怀里的风阳野看着他隐约的烦怒,才清亮起来的眸子又慢慢渗入了红芒……无峰……
水无峰感觉怀里空下来,诧异地一低头,怀里的人又不见了……他抬眸便隔着万佛看到了自家道侣出现在了释尊身侧,万众之佛针对于他竟然没人拦阻那单薄身影。
愤然的怒意和胆战心惊的恐惧瞬间都被撩拨起来,水无峰握紧了长刀,周身混沌罡气比方才更凶狠肆虐……才说了要听话,怎么转头便敢独自涉险了?
魔x_ing奢欲和佛x_ing冷寂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一闪而过想要废了风阳野此时修为的想法……没有丝毫修为才可能永远老老实实趴在我怀里是吗?
怒意促生着狠辣,风阳野苍白虚弱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浮出来刺痛着心脏,打断了他脑中强烈的占有欲望,薄怒也都跟着消解了。
他神色缓和下来,担忧之下只剩下疼惜和后怕,不能伤害阳野……小家伙已经够听话了……是怕自己听了别人闲言碎语离开他是吗?水无峰心脏微微有些疼,再兴不起其他念头……要傻的话,心肝儿你再傻一点好了,傻到只知道乖乖地粘着我,什么都不用会想、什么都不会做……
佛偈还未念完,释尊朗朗之声便断绝了,珠子落地滚动的声音传入耳中,应对魔物的一众古佛转头看去,瞧见释尊手中念珠已经断开,佛珠洒落了一地,一个眸子宛如血红琉璃的青年修士紧紧扼住了西天佛祖的咽喉,一字一顿满身杀意:“你再对他胡言乱语……我就要你西天化墟、魂入牲身……”
释迦看向他,被拿住要害却面不改色,转眸看着这奇怪修士的眼睛,像是早有准备,语气平静无比:“怕了是吗?你可知道,你于他……不过是鹊巢鸠居……”
“你说什么?”风阳野顿了一下,混沌的神志被一句话搅得颤抖不安,杀机都松散了不少。
“他放不下的痴恋……当真是你吗?你值得吗?”
水无峰紧盯着风阳野,看到释迦似乎对小家伙说了什么,他心肝儿的脸色慢慢变得奇怪起来……他心中咯噔地一声,此佛尤善诛心,就算风阳野神志混沌也不一定能不受诱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