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很窄,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晴天飞灰乱飘,雨天泥泞不堪,最宽的地方也只能容纳大约三个成年男子并肩而行,勉强不会碰到路边的棚子,至于窄的,那得一个人侧着身子才能过去,太胖都不行。
木质结构的房屋看上去很不牢固,也显陈旧,有几户看起来甚至像危房,摇摇欲坠,随时都能塌掉。江心言边走边记录,偶尔看见几个小孩子蹲在屋前玩泥巴,玩完了不洗手就直接拿东西吃…
“汉娜,你觉得是木头房子好,还是石头房子好?”
“石头吧,要坚固一些。”
“那你觉得是石板路好,还是泥巴路好?”
“这个…”拧眉沉思,视线扫过脚下,“石板路更好,不会弄脏裙子。”
江心言笑着冲她竖起大拇指:“有觉悟。”
难得羞涩,抿唇微笑:“小姐,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我想让陛下拟个Cao案,把伦敦城里的街道路面都铺上石板,拆掉木头房子,换成石料,再拓宽街道,房屋之间的距离远一些,然后规范一下集市区域划分。”
汉娜的嘴巴张得能吞一只无花果。
“可是,要花很多钱吧?”
“政|府掏钱嘛,先在伦敦做范例,然后推广到全国,这样……”
说着说着,江心言意识到自己有点啰嗦,或者说不切实际,她仅凭一个想法,如何说服伊丽莎白赞同她的观念呢?就算媳妇儿同意,法案最终是要经过议会审批的,她也没有给具体方案,上议院那帮贵族肯定不同意。
突然,泄了气。
或许是她太天真,没头苍蝇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母,江心言仍抱有一丝希望,等回去跟她家女王说说再做定夺,遂挽起汉娜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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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城并没有很大,离开街区后她们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所到之处越来越偏僻,不见紧密挨着的房屋,临近泰晤士河畔,四周是大片漫无边际的原野,远远望去,翠绿绵延。
“小姐,再走就要出城了…”汉娜禁不住出声提醒,本就忐忑的心更加不安。
此前,女王和阿什利夫人都给过她命令,无论江小姐要去哪里,她都必须提前汇报并且紧紧跟随,而这次她帮着江心言一起隐瞒,无视了这道命令,要是被发现…
“唉…”
叹息,失望地摇了摇头,“好吧,这就回去。”
想法有很多,终究都是纸上谈兵,她一没权力二没声望,要做点什么真不容易,实在太打击她的自信心了。
转身,原路返回,汉娜松了口气,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别被女王发现她们不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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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几个穿黑袍的男人骑着马远远地朝这边靠近,江心言暼了一眼,以为谁家贵公子路过,没在意,挽着汉娜闷闷不乐地往回走。
然,为首的男人驭马停在了她们面前,拦住了去路,其他几人将她们团团包围在中间。
“你们干嘛?”
抬眸,诧异的同时心也提了起来,下意识挽紧了汉娜的胳膊。
他们,都戴着面具,看不清脸。
不会遇到强盗劫匪什么的了吧…
马儿打着响鼻,并没有人回答她,只见为首的男人抬了抬手,比划了个手势,那几人立刻翻身下马。
“喂…你们…”
后颈突兀一麻,那声呼喊还没来得及放出喉咙,便失去了知觉,身子瘫软下来栽进他们怀里。
“两个都带走吧?”
“把她留下,丢在这里。”指了指汉娜。
“为什么??”
“让她回去传话。”
印有某个徽章图案的信,放进了汉娜手里,随后她被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地上。
面具后,是一张y-in沉鬼魅的笑脸。
在温莎堡附近蹲了好些天,终于蹲到这个让他们主人极其感兴趣的外国女人。
遂扛起江心言,放上马背,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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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送走了苏格兰使臣,伊丽莎白独自在花园里散步。
无论如何,联姻黄了都让人感到可惜,默里伯爵现在是苏格兰摄政,名义上归顺他妹妹玛丽,可那毕竟是个天主教女王,将来若是爆发权力冲突,玛丽没有任何可以倚靠的势力,实际政权还是掌握在默里伯爵手中。
她的野心也黄了,唉…
叹息,抬头,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罗伯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迈着他的大长腿,停在她面前行了个礼,嘴边叼着跟杂Cao:“我自由了,亲爱的。”
“我不认为一个有教养的绅士会像你这样,伯爵大人,请穿好你的衣服,打理好你的头发。”皱了皱眉,目光扫过他敞露的衣领和乱糟糟如j-i窝般的头发。
若没有这副好皮囊撑着,恐怕宫门都进不来。
然,对方并不在意。
“她死了,我也服完丧,我自由了,你也自由了,我们都自由了,丽兹…”说着伸手想要抱她,却被她一个灵活的闪身躲开。
“丽兹?”惊愕,怔愣。
难以置信,他竟然在她脸上看到了…厌恶。
“对于你妻子的死,你感到很高兴吗?”厌恶的神情不加掩饰,渐渐演变成鄙夷和质疑。
罗伯特有些慌,无奈地耸了耸肩:“上帝作证,我并不想让她死去,可她就是这么突然地死了,她的死让我获得自由,丽兹,我们可以公开婚约,我会娶你,我会成为你的丈夫,英格兰的国王。”
“你现在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死和你无关。”
“确实跟我无关。”他再次强调,走近了一步,“丽兹,当初你跟我说艾米是我们之间的阻碍,只要我废除了和她的婚姻,我们就能结婚,你就能给我加冕,不是吗?”
伊丽莎白不准痕迹地退了一步,转身,嘴角牵起冷笑:“没错,可她死了。”
“结果是一样的,为什么要在乎过程?”
“不一样,罗比。”她轻轻摇头,面容浮起一丝凄凉笑意,移开的目光落在Cao坪上。“正如你离宫时塞西尔对你说过的那样,我的名字不能和你联系在一起,因为这场丑闻,你声名狼藉,也失去了成为王室求婚者的资格,我永远也不可能嫁给你了。”
“你…你说什么?”
“但你可以继续留在宫里任职。”打一巴掌揉三揉。
“不,丽兹,这…”
“陛下…陛下…!”
匆忙小跑而来的凯特-阿什利和汉娜,打断了罗伯特想说的话,她们一个急刹停住脚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神色焦虑而慌张,尤其是汉娜,眼泪都掉了下来。
“怎么了?”蹙眉,有不好的预感。
阿什利看了眼罗伯特,欲言又止。
“你回去吧,这件事不必再谈。”淡淡地瞥他一眼,扭头。
憋着气,又不敢发,罗伯特的脸都绿了,无奈之下不情不愿地躬了躬身,愤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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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江小姐出事了…”
“什么?”
“上午小姐说…想去城里考察一下居民住宅,我就跟着她一起去了…结果走到切尔西街后的郊区河边被几个戴面具的黑衣男人围住,他们打晕了我们,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没看到江小姐和那些人,只有这封信……”汉娜哭着跪下去,把那封信拿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脖子现在还疼,醒来发现自己仍睡在Cao地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能听见远处河水潺潺的流动声,手里还多了一封印着法国王室纹章的信。
出于害怕,她先是跟阿什利夫人说了……
伊丽莎白接过信,徒手拆开,寥寥几行笔迹工整的法语字母跃然纸上,以极快的速度阅过后,目光紧紧盯着落款处的签名——Mary.R。
凉风吹起她额前凌乱的红棕色发丝,妄图钻进她陡然间崩裂的面具里,那一条条破碎的裂缝中流露出夹杂着怒火与戾气的情绪,她处变不惊的灰蓝色眸子宛若一滩被搅混的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和光芒。
信上说,请“江小姐去法兰西做客”,并且会“好好招待”,如果她伊丽莎白想要人,必须“带着军队攻入巴黎城”,否则“看心情决定是否让江小姐回去”。
落款,玛丽-斯图亚特。
好嚣张的口气,向她挑衅……
“为什么陪她擅自出宫!”低吼,y-in戾的视线扫向瑟瑟发抖的汉娜,眸底一片血红。
“小姐不让告诉您…她…她说不想带侍卫…”
“什么时候的事!”扬了扬手里的信。
惊惧与愤怒到极致,是倏然的平静,她混沌的眼睛里隐约泛起雾光,很快又暗淡下去,麻木迷茫。
汉娜垂头跪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哆嗦道:“快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