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微微一震,她努力维持的淡定崩裂破碎,伸手想要拿回来,却见玛丽眼疾手快地合上了掌心,后退一步,笑吟吟地望着她。
那眼神,忽而深不可测。
“这个纹章只有英王才能佩戴使用,所以…我很好奇,你和伊丽莎白是什么关系?”
原本,玛丽是打算留着江心言玩两天就丢回去,无非是因为听到了一些消息,说这个女孩跟伊丽莎白形影不离的,很是亲密。可拿到戒指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也没有道听途说的那么简单。
无论哪方面来讲,玛丽都很讨厌伊丽莎白,一个低贱卑微的新教私生女,却坐上了本该属于她的英格兰王位,并且帮助可恶的“公理会”在苏格兰建立了新教政权,还逼迫她核准《爱丁堡条约》。
她恨不得把伊丽莎白生吞活剥了。
说着,当江心言的面,打开了戒指的盖子,将里面两幅迷你头像画展示给她看:“一个是你,一个是她,对吧?”
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她抬头看着玛丽,试图从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找出点带有目的x_ing的东西,可是她只看到了孩子气般调皮的笑意。
“是。”抿了抿唇,目光落在戒指上,“请把它还给我。”
“这真是意外的收获,连上帝都在帮助我。”玛丽收回了手,冲她眨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像两把漂亮的小扇子。
指骨紧紧捏成拳,忽而又松开,隐忍在心底深处的焦虑难以控制,江心言明白她的意思,突然嗤笑一声:“王后陛下,如果有一天,法兰西王室不再庇佑您,您会怎么办呢?”
玛丽的自信源于生来高贵的血统,以及与强大天主教国家的结合,可以说,她的成长之路一直都顺风顺水,无忧无虑,所以她的热情才会那么的有感染力,仅仅透过神态就能表现出来。
但,再过两三个月,她的丈夫,也就是她所谓的靠山,法王弗朗索瓦二世会病死,他一死,玛丽手中这根通过联姻来巩固的纽带就会彻底断掉,届时,新王登基,法国宫廷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然后她会回到那个阔别十几年、陌生的苏格兰,去做她新教子民的天主教女王,以她天生浪漫多情的x_ing格,当然斗不过那些老狐狸,注定只能是悲剧下场。
想到这些,江心言心里痛快多了,方才还对这个小姑娘有点好感,顷刻间就全部败光,如果玛丽不再这么嚣张的话,她或许能给她些建议。
原来知道历史能如此让人蜜汁自信……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善意地提醒您罢了,世间万物瞬息变幻,谁能保证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呢?”
玛丽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费解的神色,就像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懵懵懂懂地听着大人讲道理。
“我猜您跟您的婆婆,美第奇太后关系不太好吧?其实她不是厌恶您这个人,而是讨厌外戚干政,毕竟她儿子才是国王,权力却在您舅舅手里,这个王朝姓瓦卢瓦,而不姓吉斯,更不姓斯图亚特,她作为国王的母亲,这种反应理所应当。”
“为什么你对这些事这么清楚?”玛丽不准痕迹地退了一步,手心紧紧攥着那枚戒指,满脸防备。“是伊丽莎白告诉你的?你跟她……”
“不,是因为我知道神谕。”
“我帮伊丽莎白预言未来,她给我这个戒指作为认可,我们之间,是契约关系。”
江心言急中生智开始瞎编乱造,从来没发现自己演技这么好,把这个小姑娘唬得一愣一愣的。她仅仅是想稳住玛丽,争取能保住命,活着回到伊丽莎白身边。
“预言?我看是骗子吧?”玛丽嗤之以鼻。
“您的另一个舅舅,洛林红衣主教,会在半个月内死去,死因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会死。到时候我是不是骗子,您自然会知道。”
玛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微微眯起眼,事关自己舅舅,不得不半信半疑。
“如果你骗了我,我会立刻杀掉你。”
“没问题。”
☆、71
接下来的日子,江心言被关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只有桌子、床和烛台,外面有专人严加看守,三餐按时送来,吃的也不怎么样,普通仆人的规格。
玛丽没有把戒指还给她,而是暂时“扣押”,她现在一边担心戒指会不会被更多人看到,一边祈祷历史按常理出牌,让那个洛林红衣主教赶紧死掉。
万一没死,玛丽就会知道她是骗子,弄不好真的杀了她,到时候就算是伊丽莎白也不能怎样,毕竟她对英格兰来说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而以伊丽莎白清醒睿智的头脑,是不会真正跟玛丽发生什么冲突的。
大不了她死在这里,伊丽莎白千万别头脑发热就好,当然,她也相信她不会。
想到她家女王,眼眶泛酸……
不知道伊丽莎白现在在干嘛,早上喝牛n_ai肯定又管不住手加了很多糖,听塞西尔叨叨催婚大概耳朵都出了茧子,或者在皇家园林里驰骋一下午硕果累累,晚上没有她抱,应该也能睡着。
她在这里住得很不习惯,夜夜失眠,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整天提心吊胆的,连唯一能留做念想的戒指都被拿走了。
抹了把眼泪,吸吸鼻子,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
——砰!
门被一股大力甩开,玛丽-斯图亚特冲了进来,疾步走到她面前,带起一阵萦绕着香味的空气。“我舅舅…死了。”
江心言眼疾手快地擦擦脸,红着一双兔子眼,强装镇定:“洛林红衣主教?”
“嗯。”
“他被胡格诺教派的人追杀。”玛丽微张着唇,神情呆滞,目光有几分复杂。
今年春天,法国刚爆发宗教战争,信仰新教的胡格诺教派和天主教势不两立,打了快半年的内战,各大贵族分权割据,王室就像个摆设,王权也一度跌入谷底,不过,真正的高|潮还在后面。
玛丽有两个舅舅,吉斯公爵和洛林红衣主教,是两兄弟,江心言知道差不多这个时间,弟弟会遇害,她算是赌|赢了,历史依然按照常理出牌。
“我很遗憾。”
江心言耸了耸肩,表示抱歉听到这个消息,同时在脑子里快速捋了一遍法国王室成员的资料:国王弗朗索瓦二世是个病秧子,马上就要死了,用处不大,接下来继位的是他弟弟查理,小屁孩傀儡一个,也没用。其他的公主王子都还小,比如后世著名的“玛戈王后”——玛格丽特公主,现在应该才七岁。
其他人……
美第奇!
来自意大利银行世家的王太后美第奇,是个颇有手腕和胆识的女人,听说长的很丑,但是y-in险精明,不好对付,她一心想控制自己儿子,做摄政王,而江心言这点小把戏应该是骗不了她的。
“你哭什么?”
“也没什么,为我自己凄惨的遭遇哀悼一下,总可以吧?”
玛丽直勾勾地盯着她,眉心揪成一团褶皱,口中喃喃:“你…真的知道神谕?”
“王后陛下不是亲眼见到了么,我并没有骗您,但是抱歉,我只会预言,不会别的。”
“去年圣诞节伊丽莎白女王收到了一条有毒的裙子,我知道是您授意送的,并且告知了她,所以她没有穿,反倒是让一个爱慕虚荣的小侍女做了替死鬼。”江心言昧着良心编故事,一点也不脸红。
“那又如何?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或许这只是巧合。”玛丽端出了她的女王架子,微抬下巴,傲慢地俯视,其实,眼神出卖了她此刻的心虚。
难怪伊丽莎白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
想到那个私生女在苏格兰煽动新教徒叛乱,她就气得牙根痒痒,没想到是身边有这样一个神一般的帮手,如果能为自己所用…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不是了。”
“噢?”
江心言清了清嗓子,目光恳切地望着她:“接下来这几天,孔代亲王会策划一起袭击您的y-in谋,请您无论如何也不要踏出王宫半步。”
“在哪里?”
“从王宫去枫丹白露的路上。”
玛丽身子一僵,轻轻地吸了口气,她正打算去枫丹白露狩猎,昨天才跟丈夫商量定好动身日期。
见她不说话,江心言抿唇一笑:“如果这次我的预言依然准确,能否请王后陛下把那枚戒指还给我?”
“它很重要吗?”
“那是契约和承诺,也是伊丽莎白女王对我的信任。”
挑眉,不以为然:“你这么忠于她,又何必帮助我?”
“的确,忠诚无价,同时我也只是想赚点钱,而且这不算是帮您,毕竟我的命在您手里。”气定神闲地耸耸肩,像天桥上摆摊算卦的。
“伊丽莎白给你多少钱?”
“每年一万镑。”
“我给你双倍,背叛她,效忠我。”
“可您并不信任我。”江心言皱了皱眉,倔强的目光暗了下去。“而且我说过了,忠诚无价,如果我轻而易举就背叛我的女王,将来也必定会随时背叛您,这样的人,您敢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