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起这个,两人皆是一愣,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在法兰西宫廷度过的这两个月时光,对江心言来说既算不上噩梦,也不是什么愉快回忆,因为她发现,自己知道的越多就越难以置身事外,尤其是那种迷茫无措的焦虑,在回到英格兰之后愈渐强烈。
她究竟要做什么?该怎么做?
直觉告诉她,参与政治不是好事,可又没法做到不管不顾,扪心自问,她几乎已经把英格兰当做自己的家,当然也就希望家里能更好。
只是不知道伊丽莎白愿不愿意听她的。
历史上因“功高震主”而惨死的人比比皆是,东方有雍正皇帝的年羹尧,西方有亨利八世的克伦威尔。
她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功”,也不是君主的臣民,那应该就…不要紧吧?
“丽兹,你是打算跟法国的胡格诺教派结盟吗?然后介入宗教战争?”
伊丽莎白亲吻她的唇顿了一下,抬眸:“什么时候小玫瑰开始关心这个了?”
“我是担心你,英格兰国内现在还一大堆麻烦呢,我们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实力去掺和别人的家务事…唔…”
“心言。”轻啄她的唇,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惆怅,叹息:“这些不是你该cao心的,有我处理就好,你只要乖乖的不乱跑……”
“我杀过人。”江心言打断了她,眼神冷下来。
“……”
“你以为我为什么敢开那一枪?因为在这之前我杀了人,四个人,男人,你知道一刀捅进脖子里血溅满脸的滋味吗,真是又怕又爽!我不想做什么白玫瑰,我的手上沾了血,很多很多血,所以以后你喊我小玫瑰的时候,脑子里一定要想到,我是红的,血红色。”
“心言…”
伊丽莎白震惊地看着她,薄唇微微颤抖:“你在法国经历了什么?”
本以为看到的会是失望、厌弃,但她眼里只有满满的痛惜和心疼,或许还有一丝隐忍着的对玛丽-斯图亚特的憎恨。
江心言突然就没了气势,低下头:“没什么,我不想再提了,或者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说。”
沉默,心中五味杂陈。
她的小玫瑰有点陌生,从重逢那晚便能察觉。
松开金杯的手悄悄紧握成拳,心头迅速浮起一个女人的名字:玛丽-斯图亚特。
“无论发生什么事,至少你要知道你背后站着我,而不是孤单一个人,你一点也不孤独。某些抹黑你的后人真够没本事的,从头脑、手段和政绩方面黑不了你,就只能抓着道德和私生活来说了。”
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她埋头栽进伊丽莎白怀里,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想起一些文学家,洗白弱者,黑强者,说她家女王是心机|婊,男人婆,一辈子没朋友,都是放|屁!
最恼人的是,她一开始还信了,呵。
半晌,伊丽莎白点了点头,下巴贴着她柔长顺滑的黑发,轻轻摩挲着,这一刻突然觉得好幸福。
仿佛看清了梦里的男人,和画像上的女人。
是她父亲在对母亲说话。
.
烂摊子并没有处理完,伊丽莎白坐在书房里盯着那幅世界地图发呆,不同的是这次桌上多出来一些小船模型,挂着英格兰旗帜的船遍布整张地图,那是她的野心和梦想。
沃辛汉看着女王摆弄地图好一阵了,也没给个准确的定夺,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他不得不重复一遍,提醒道:“陛下,赫廷斯公爵的死刑判决书……”
“不签。”
“???”
“斩首太便宜他了。”纤长的手指捏起一只船模,落在新大陆沿岸,挤掉了西班牙的船。
“那……”
“塔里的刑具都用上了?”
“是的,人现在半死不活。”
伊丽莎白拿起又一只模型,皱了皱眉,思索着该放哪儿,地图上除了大明国那片位置,其他都已满。
那样辽阔的国土,安定富庶。
手痒痒……
“陛下?”
抬眸,轻挑秀眉,回过神来:“噢…留他一口气,改斩首为开膛,把他的内脏全部挖出来喂猪,然后剁了四肢和头,挂在集市口到腐烂为止。”
虽然沃辛汉听得满身j-i皮疙瘩,但是仍点了点头,反正只要女王说什么他去做就好。
“陛下,塞西尔大人来了。”
侍卫敲了敲门进来通报,后面是中年男人裹着黑袍的身影。
“威廉,伤怎么样了?”伊丽莎白抬起头,关切地询问,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在他的脖子上。
“正在愈合,还请陛下替我感谢江小姐。”
他面带微笑,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卷毛胡子打理得干净整洁,适合捋着玩。
说到女王身边那个外国人,他有点刮目相看,关键时刻果决的一|枪既救了他,又制服了叛国犯,事后他这脖子上的伤口也是江心言处理的,本来还有点信不过,看愈合情况挺好,这就放心了。
只要是对女王忠诚并且坚定维护新教信仰的人,就也是他的朋友。
“好,她会很高兴的。”
“陛下要不要给她颁发勋章?”
“不,太惹眼容易成为靶子。”
伊丽莎白早就想过给小玫瑰奖个勋章,封为勋爵,但是一来容易惹人注意,朝堂上的风云暗涌不是谁都能招架得住的,二来是以女人之身进枢密院不太合适,那帮家伙会闹腾。
她的宝贝小妻子要好好藏着掖着才行。
“嗯,也对。”
“西班牙大使怎么说?”
塞西尔愣了一下,笑得更开心:“大使阁下已经向卡洛斯王储传话,并且表示很高兴您能考虑与西班牙的联姻。”
今天他精神这么好,有很大部分原因来自女王对婚姻的“妥协”,在苦苦哀求、劝说了许久后,女王终于同意考虑结婚的事,虽说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女王首选西班牙王储卡洛斯。
前阵子还说人家是觊觎后妈的小屁孩来着。
法兰西的两个小王子也不错啊……
“嗯。”
伊丽莎白垂眸盯着地图,眼神流连在大明国那块位置好久,终是把船模放了上去,不过她没有挤走旁边的葡萄牙船,而是选择了并行。
遂满意地点点头,勾起唇角一抹浅笑。
“对了,我决定赦免诺福克公爵和罗伯特。”
“???”
不顾两人惊讶愕然的表情,伊丽莎白拿起桌边的死刑判决书,抽出其中三张,干脆利落地签上了名字,递给沃辛汉:“这三个人,直接砍了,剩下的两个,改火刑。”
“陛下,您赦免诺福克公爵我可以理解,毕竟他是您的表弟,但是罗伯特……”
“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
一记眼刀劈过去,沃辛汉立刻闭上嘴。
“可是陛下…”
“你也闭嘴,威廉。”
“……”
转过身,伊丽莎白掩去眸中烦躁的情绪,走到窗边伫立凝望,双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
处理完这些人,并不代表她就此彻底安全,北面有个苏格兰,南方有个西班牙,隔海相望是百年宿敌法兰西,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现在让她头疼的是玛丽-斯图亚特。
那个女人肯定会再婚的,为了保住王位,也为了抢她的王位,无论跟哪国联姻,都对英格兰百害无一利,是绝对的威胁。
除非,玛丽嫁给由她选择的英格兰贵族……
“陛下,埃莉诺小姐求见。”侍卫的通报打断了她的思绪。
埃莉诺…
上帝,她差点忘了还有这号人。
“让她进来。”
“是。”
那个与她神形相似的女人走了进来,尾随身后的还有江心言和奥洛。
“你们??”
三人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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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支开两个男人,伊丽莎白绕过书桌走到她们面前,习惯x_ing地握住了江心言的手。
埃莉诺行了个屈膝礼,抬起头,一双通红的泪眼里不断淌下温热透明的液体。看着这张跟自己相似的脸,伊丽莎白感觉就像在照镜子一样,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人,仿佛是另一个自己。
当初塞西尔找到她的时候,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差点被亲叔叔卖去妓|院,那时才十六岁,而伊丽莎白二十岁。这些年,一直是塞西尔秘密地养着她,说将来有用。
这次的确派上了用场,差点给忘了。
见她一直抽抽噎噎地哭,不说话,伊丽莎白难得心软,松手抱了抱她,柔声道:“告诉我,艾拉,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