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没有,陛下…”
“我们不会跟一个名声败坏的罪臣之子同流合污。”
一片附和,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灰蓝色的瞳孔映出他们惊慌的面容,伊丽莎白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罗伯特勾结敌国已经是板上订钉的事实,那么,再加一条造谣生事,妖言惑众的罪名,诸位可有意见?”
“陛下英明,这人死有余辜。”
墙倒众人推,底下又开始起哄了,甚至不需要女王亲口说,直接就有人提议用处决女巫的火刑,但是也有个别抱着怀疑的态度——他们才不相信女王真的会处死自己的情人。
对伊丽莎白来说,她该庆幸及时在边境拦住了小玫瑰,并且带回来,否则一旦掉进玛丽手中,当做筹码威胁她,在丑闻疯传的档口,她毫无办法。就像当初小玫瑰被绑去法国那样,救与不救,她都会陷入被责难的境地。
这次,她要好好感谢沃辛汉。
目光不经意落在底下那张面瘫脸上,纵使身边的人沸腾成一锅粥,他也形同透明人般安静地坐着,永远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走神样子,却总能在某个瞬间一针见血地捏住点。
“陛下,卡洛斯王储不打算考虑与苏格兰的联姻了,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争取一下?”
这话真煞风景……
伊丽莎白皱了皱眉,不悦:“英格兰从不做外交倒贴的事,联姻的名头用完了也该扔掉了,难道你们对我姐姐的时代念念不忘?”
想起被冠上“血腥玛丽”之名的前任女王,与西班牙国王结合后带来的那些灾难,他们仍然心有余悸。
“但没有继承人,您就永远不安全。”坚定走唠叨路线的塞西尔终于说话了,可惜一开口就惹她烦。
“法国那边传来消息,前几天胡格诺教派的人绑架了国王,美第奇带兵在洛林与他们交战,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陛下,孔代亲王已经向我们发出求助,如果新教力量在法国得胜,英格兰就能拿回在欧洲大陆上的全部领土,包括加莱。”
又一件让伊丽莎白头疼至今的事。
她答应了小玫瑰,不参与法国内战,虽说主要是半信半疑地怕英格兰惨败,怕自己患上天花死掉。可是加莱那块地实在意义重大,她没道理不去争取,至少在群臣面前要表现出足够的重视。
“威廉,你忽略了美第奇这个不确定因素,她能提出与英格兰联姻,说明她有意与新教徒友好共处,想趁乱分一杯羹?恐怕是你低估她了。”
“难道您不想拿回加莱吗?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啊……”
“是机会,也是陷阱。”
“……”
伊丽莎白越想越觉得小玫瑰说得对,没有哪个统治者会乐意看到自己的国家陷入分裂,趁火打劫这种事,西班牙耗得起,她可耗不起。而她本身也非常不喜欢战争,尤其在英格兰国内百废待兴、航海事业才刚起步的时候。
“我让你起Cao的货币改|革提案呢?通货膨胀这么厉害,钱都要不值钱了,北部那几个顽固的天主教老巢区一直在闹,爱尔兰也三天两头爆发起|义,多关注一下国内的情况,别总盯着人家的内战!”
塞西尔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
走出枢密院,伊丽莎白饶有兴趣地跟温特爵士谈起改造海军舰队的事,她最喜欢这种花私钱办公事的人,让她省心又省力。
然后,迎面遇上了神色匆忙的江心言。
“呃,陛下。”像侍女那样行礼,她看着伊丽莎白欲言又止,后者愣了一下,侧目:“你先去吧,晚点派人把报告送过来。”
“是。”
转头,看向小玫瑰,目光一瞬温柔:“心言,怎么了?”
遂牵起她的手,缓步朝寝宫走去。
今天伊丽莎白身边只带了阿什利夫人,她看着也放心,胆子不自觉大起来,挤眉弄眼道:“感觉还好吧,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
只闻身后一阵憋不住的低笑,伊丽莎白尴尬地咳了两声:“没事,就是腰有点酸,要不今晚你帮我揉揉?”
“好呀,保证揉得你舒舒服服~”
后面又是一阵隐忍的偷笑。
“凯特,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是的,陛下…建议您…晚上节制一点。”阿什利夫人想要强行严肃,结果没忍住,笑喷了。
不能怪她听墙角,是她就睡在女王的卧室隔壁,两张床只隔着一堵墙,声音一大就听见了,昨晚,实在是销魂的一夜。
伊丽莎白有些恼,碍于在小玫瑰面前不好发作,皱眉:“你回寝宫去,我要跟心言单独说话。”
“是。”
她一走,江心言就不装开心了,板起脸。
“我要去看奥洛。”
“不跟我谈谈?”话里带酸,这媳妇儿怎么总想着别的女人。
“晚上再谈。”
伊丽莎白停下脚步,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心言,我还没来得及给奥洛安排单间,你现在去可以,但是回来别对我发脾气好吗?”
“你把我想的也太不懂事了吧,知道你很忙,我只是想跟奥洛说说话,毕竟是我连累了她。”
“如果……”
“嗯?”
“没事。”伊丽莎白笑着摇了摇头,掌心拂过她柔顺的黑发,“让沃辛汉带你去吧,我还有点事,那里他熟。”
“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
“哼哼,晚上我再吵吵你。”江心言眯起眼瞅着媳妇儿,急着去伦敦塔,也没空细想,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
.
到了伦敦塔,江心言才明白为什么媳妇儿说沃辛汉对这里熟,因为整个绿塔部分几乎都是他拷问犯人的大本营,里面的卫兵基本上全认识他,刷脸就能放行。
即便是白天,古旧幽暗的塔里也依然泛着y-in森森的寒意,y-in风不时卷过耳畔,让人毛骨悚然。关押奥洛的牢房在最里面,江心言捏着鼻子小心地跟在沃辛汉身边,前面是两个带路的卫兵。
“江小姐,到了。”
墙壁上点着明亮火把,狭窄潮s-hi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听到动静坐了起来。沃辛汉冲带路的卫兵点了点头,待两人离开,他十分客气地对江心言道:“时间有限,您有话尽快说,我在前面分岔路口等您。”
“好,谢谢。”
隔着被锁住的木门栅栏,奥洛看清了江心言的脸,焦急地扑过来握住她的手:“怎么回事,心言,你没有去苏格兰吗?”
“我在边境被军队拦下来了……”
看见她衣衫完整,身无明显伤痕,江心言松了口气,眼泪汹涌而出:“萧萧…我好蠢…中了圈套还傻乎乎地上赶着去,害得你被我连累……”
“我知道,心言,别哭,伊丽莎白没对你做什么吧?”奥洛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弄得自己也想哭。
这些天她又急又怕的,把自己骂了千万遍,如果真中了这个圈套,让江心言落入玛丽手中,她的罪过就太大了,虽说根本原因不在她,但毕竟是她帮助江心言逃跑的。
“没有,我把她收拾了一顿。”
“啊??”
“谁让她搞出这么多事的?”孩子气地撅起嘴,吸了吸鼻子。
奥洛轻轻摇头,认真道:“心言,这些天我仔细想过了,其实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咱们一半责任,但是真要追根究底起来谁也说不清楚,只能说造化弄人吧,万幸已经过去了,你跟她好好谈谈,把问题和误会都摊开说,然后既不要c-h-a手她的朝政,也别完全依赖她,以后的路,走一步算一步。”
她清秀白皙的面庞融化在在火把光芒里,朦胧而飘渺,嘴角一抹浅笑那样宁静淡然,就像看透太多东西后的虚空,换个角度,又是一种无力。
江心言莫名地感觉到焦虑和不安……
“为什么我听着像你在跟我告别?不要吓我啊…萧萧…我会让她放了你的,再给我些时间。”
“千万别!”奥洛激动地抓紧她的手,“不要为了我而向她求情,心言,你还不明白吗,如果要跟她好好过日子,就别在她面前表现出对任何人的在意,你的眼里和心里只能有她,这样可以避免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求你了,要平安快乐地活下去。”
“是吗,这样我会快乐吗…?”
江心言哽咽着低下头,水汽弥漫着浸透了她澄净明亮的黑眸,那里似乎少了一些东西,令她看上去不再是从前那般充满生机,仿佛一夜苍老了十岁。
“我做不到只为她一人而活,我需要尊重、平等和理解,爱不是讨好,也不是生存的筹码,如果我活得像个宠物,生命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心言……”
奥洛还想说什么,冷不丁瞥见沃辛汉飘过来的影子,面瘫脸上薄唇微动,提醒道:“江小姐,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