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没有像想象中扑上来,裴寻睁开眼睛,见到那只狼背着他向外一拐一瘸走去,他还注意到地上的血迹,想来是受了伤误闯了小院。裴寻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浑身已经s-hi透,他努力拔出双脚,刚踏出一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裴寻在梦中来到一处山洞,山洞深处传来阵阵呼喊,声声令人心碎,裴寻想要逃开,身体违背主人的意志向前走去。不,停下来。裴寻大声喊着,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呼喊声渐渐变小,转为了抽泣,他终于看到发出声音的来源,那是小时候的自己。裴寻看小裴寻被狼撕咬拖拽向深处走去,伸出的手穿过浑身是血的自己,他救不了自己。身体开始发冷,他祈祷着有谁来救救自己,父亲母亲救命,每一声祈祷都化作眼泪,狼和小裴寻陷入黑暗,裴寻跪倒在地将脸埋在手心。
深深一个呼吸,裴寻从噩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看到那只狼绿莹莹的眼睛,他不禁又要怀疑自己还在梦中,麻木地透过它去看晚上的月色。黑狼从他身上退开,裴寻感到一阵凉意,这才惊觉这不是梦,赶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狼歪歪脑袋看着他,又一拐一瘸地要走。
裴寻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你是在救我?”
狼停下一瞬,又继续向前走。
“你受伤了,这样走不远的。过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狼掉过头看他,眼神竟然有几分熟悉。裴寻压抑住恐惧,故作镇定站在门口,狼试探x_ing地向前走了两步,似是在查探裴寻的态度,而后才大步进入屋内。
裴寻将烛火挑亮,见那只狼猛然跳上桌面,裴寻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又很快恢复镇定,取了药为它查看伤势。裴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道刀伤从左肩胛骨削过,深可见骨。裴寻问道:“这是人伤的?是否有人进入了你的领地。”
狼动动耳朵便没了动静。裴寻拿起一坛酒道:“这里面是药酒,用这个你的伤口会好的快一点儿,不过会有些疼。”裴寻犹豫一下继续道:“师父说万物皆有灵,你好像能听懂我的话,你帮助了我,我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我不会害你的,希望你不要一口把我咬死。”狼动动右爪,似乎很不耐烦。裴寻努力控制,手还是抖个不停,先是试探x_ing地往上面洒一点,见狼没有反应后才将整瓶酒倒了上去,一时间整个房间酒香四溢。裴寻终于松了口气道:“这可是上好的药酒,本来想留着自己喝的。”接下来的包扎顺利了很多,狼从头到尾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裴寻捏着酒杯立在二楼窗口发呆,那晚帮狼包扎好伤口后它便离开了,自己将所有的痕迹清扫干净后便睡下了。几天后自己的房间放了一坛酒,问了下人都不知,也没见到有人来过。裴寻打开闻了下,酒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一闻就要醉了,绝对是上好的陈年佳酿。
“裴寻?”陶施将手搭在他的身上,裴寻这才回神,道了句抱歉,两人一同入座。
“你怎么了?看上去魂不守舍的。”
裴寻揉揉太阳x_u_e道:“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不说这个了,你何时要走?”
陶家世代为武将,每代都有人为国捐躯,这一代也不例外。陶施此次便是要到军营历练,以后方可带兵打仗。
陶施道:“下月初八。”
裴寻惊讶道:“这么急?”
“是我自己要求的,我想早些去,赶快建功立业好好和你显摆一番。”
裴寻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不想要一个马革裹尸的将军。”
陶施拿起的酒杯又放下,看着裴寻认真道:“裴寻,我若真的马革裹尸了你会伤心吗?”
沉默一瞬:“为什么会这么问?”
陶施换了张嘻嘻哈哈的笑脸道:“没什么,就是想了一下你痛哭流涕的画面。”
裴寻没有说话,陶施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剩下的时间变得索然无味,二人便早早告别。
“裴寻。”
“嗯?”
“我走的时候别送我,我想走得安心点。”
裴寻还未开口,陶施便决然离去,只留下一个背影,隐没于人群中。
裴寻不想回府中,便漫无目的乱逛,陶施说的没错,他不会为他伤心太久,人与人之间付出感情真假没人会在意,只要看上去像真的就好了。父母无论私底下多冷漠,人前总是亲亲热热,这么多年连自己不也被骗过,何况外人。他们现在还是金童玉女的佳话,还是令人羡慕的一对,感情还是用说的比较好,至少不会那么失落。
不知不觉走到了四舍观,裴寻想,既然到这里了不如进入看看。
裴寻不过是抱着看看的心态进入道观,没料到师父真的在道观。随随道人满头华发,胡须白如雪随风而起,仙骨道风不过如此。老人看上去百岁有余却身体硬朗,没人会怀疑他能一直活下去。
随随道人只看他一眼便惊到:“徒儿可是遇到了怪人。”
裴寻不料他如此神机妙算,老实点头道:“是,不过仅有片刻交集。”
随随道人长叹一声道:“果然还是来了。当初为师把你从狼窝救出并取狼精为你还魂便知有此一劫,却不想来的这么快。”
裴寻道:“师父,那人是什么人?”
“是与你命数交缠之人。”
“什么意思?”
“他是你命理逃不掉的劫数,处理的好你可平安度过此生。至于他是何人,我也不知。不过你放心,我在你身上加了符咒,他们不会察觉到你的秘密。”
裴寻苦笑道:“师父当初何苦救我。”
“既然有缘路过,如何能见死不救。”
随随道人继续说道:“为你这个劫数,我让你先和兔子相处,而后是幼犬,大狗,最后是狼崽,成年狼,你还怪我心狠,现如今一步步恐惧都克服下来了,不可功亏一篑,为师会帮你度过这个劫。”
裴寻低头道:“徒儿心知师父为我好,怎敢有半分怨怼。”
“那你父母呢?还是不能释怀吗?寻儿,放下方才释怀。”
裴寻默然许久,道:“什么都没有,放下什么?师父是道家的,怎么说起佛家禅理。”
随随道人说道:“前日和佛教大师谈理,不觉学了些。在我看来,分个什么派,有理即可。”
裴寻拱手道:“徒儿受教了。”
☆、第 3 章
天气y-in沉的可怕,裴寻知道今日是陶施要走的日子,他真的没有去送他,只去了他们常去的酒楼,点了一壶他们常喝的酒,看他驾马从楼下经过,举起酒杯道句珍重。
走出酒馆时,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裴寻伸手接雨,看雨滴从指缝间流过,握紧手收回,一头扎进雨幕。裴寻很喜欢下雨,雨幕将每个人隔开,每个人行色匆匆,擦肩而过都不自知。裴寻不介意自己被淋个透彻,他想,还有一个人在大雨中驰骋奔波,而他欠他一个送别。
“怎么,这么喜欢淋雨。”一把伞打在他的头上,耳边传来丝毫不带情绪的声音。
裴寻转过身看他,突然笑了:“是你啊,那天不好意思,只是想和朋友开个玩笑。”
“酒好喝吗?”
“什么?”裴寻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看来是还没喝。”
裴寻忽然大悟:“那坛酒是你送的,你是怎么进去的?还有,为什么要送我酒?”
“不是你说的吗,那坛酒你本来是要留着自己喝的,我也不喜欢欠人情。”
雨声慢慢远去,裴寻脑中一片空白,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在脑中盘旋不去。黑色的皮毛,黑色的行装,黑色...
云不固看他脸色变得苍白,道:“怕我?”说罢将伞放在他的手中后要走,衣袖却被拉住,云不固有些不耐烦道:“这又是几个意思,今日可没伤让你医治。”
裴寻定了定心神道:“你来此地定有目的,虽不知你要停留多久,这段时间你不如先住我那里,有个落脚处也方便行事。”
云不固看向他道:“就这么把一只妖带回去,不怕我带有祸事。”
裴寻看着他,心中盘旋着一句话,那人是你的劫数...
“我还欠你一杯酒,应当还清。”
云不固打量着他,眼神似乎可以将人看透:“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寒意从心底蔓延,裴寻握紧了手里的伞,等着他再次开口。
“我要睡你身侧。”
裴寻虽说还住在国公府里,其实是在国公府里另辟了一处院子,有独立的出入口,避免落人口实罢了,因此让一人入府并不困难。
裴寻盯着远处发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将天空洗得一尘不染,连着呼吸间都带有一丝清新,日已暮西山,徒有漫天七彩云霞挽留不得。已经和下人打过招呼了,他今晚不知会不会来。“啪”手里的书掉了,翻来翻去还是那一页。
狼者生于南山,游于幽谷,啸于山岗。
他呢?他从何处来,与当年死去的黑狼又何关系?逃不过的劫数又是如何?他的心乱了,将书合起,动手把油灯点上。灯火摇曳不定,影子将整个房间晃动。
一阵风吹过,灯火几欲熄灭,裴寻伸手护着,灯火又重新向上舔舐着才将手移开。一回身便见到他站在门口,愣了一下,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