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一愣,在脑子里回味了半天,发现愣是说不出这蜡烛是怎么药材做的。
苏浅:说不出说不出,害怕,瑟瑟发抖.jpg苏浅支着脸感叹:“师兄饶了我吧,我知错了。”
裴元执起茶盏淡淡的抿了一口,“恩”了一声,问道:“路上可有见闻?”
“遇到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苏浅说:“师兄你应该知道吧?”
“山雨欲来。”裴元想了想,与苏浅道:“谷主有令,万花封谷,只进不出……若是谷中弟子非要去闹一闹,便不得再以万花谷之名行走江湖。”
苏浅挑了挑眉问:“谷主以为万花真能独避风雨外?”
“不能。”裴元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回答:“但是谷中不计战力者数百,又陆陆续续接了不少附近居民进谷,总得为他们考虑。”
“师兄你呢?”
“我会出谷……你呢?”裴元回答,他望向苏浅,苏浅的脸上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漠,带着一股离尘出世的姿态,墨黑的眼珠子看着他,似乎奇怪他为何有此一问。
灯花突然发出一声响声,打破了奇怪的氛围。苏浅略显冷漠的脸突然鲜活了起来,他笑眯眯的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们只是不巧刚好遇上而已。”
“你知道?”裴元问。
苏浅笑了笑,回答:“我又不是瞎的。”
“你果然知道。”裴元摇了摇头:“我想去。”
“师兄你这是何苦?”苏浅皱了皱眉,这等国家大事,裴元何苦参合?
裴元的武功是好,但是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老师傅还能被王八拳给捶死呢,何况万人对战?更何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安史之乱……无论再如何阻止,还是会发生的。但是,他也无比清楚的知道,李唐并未断于安史之乱。
“远的不说,往前数百年,五胡乱华,还不是挺过来了……”苏浅支着脸,有些木然的一桩一桩数过去,努力劝说着裴元:“胡人也是人……他们的血脉中早晚会加入汉族的血脉,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不过百年,岂知不是下一个李唐?”
更何况,李唐不会亡,何必裴元拿命去挣。
裴元听完,突然嗤笑了一声,说:“你倒是看得开。”
“……师兄可有鸿鹄之志?”苏浅抬眼望向裴元,轻声问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裴元听了一怔,下意识的皱眉呵斥道:“胡说八道!”
苏浅轻笑了一声,松了一口气,虽然不太可能,但是他还真怕裴元存了点鸿鹄之志来着。
“行啦,船到桥头自然直。”苏浅把二郎腿放下来,掸了掸外衣,眉眼舒展开来,“我们这种小人物,有人在乎吗?没有。”
他想了想,眨了眨眼说:“不然我先派人去刺杀一下安禄山?师兄你觉得如何?”
“……”裴元一时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苏浅之前还在讲顺其自然,下一刻就能和他讨论起要不要刺杀安禄山,这脸翻得比翻书还快。
苏浅用指节扣了扣桌子,随即起身向外走去:“师兄我先回去了……”
他掀开帘子,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回头看向了裴元:“师兄,此去千万小心——若是你去了,‘活人不医’到了我手上那我万花谷的招牌可能就保不住了。”
“滚!”裴元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一甩袖一盏油灯飞了出来对着苏浅那张俊脸砸了过去。
苏浅见了裴元动了怒气,赶忙扔了帘子就跑,带着一串笑声渐远。
裴元坐在椅子上气了一阵,喃喃自语道:“还有阿麻吕在,‘活人不医’这块招牌哪轮得到他!”
第一百二十四回
万花七试, 试尽风流。
苏浅被裴元领到考场的时候, 脸都绿了——无他,裴元给他找了一个童试的场子,在场都是不满垂髫之龄的小孩,只有他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杵在那儿,如珠峰立于深渊。苏浅的脸上满脸都写满了崩溃,看得裴元都忍不住泛出了一丝笑意。
两人先对一旁的乌有先生和子虚先生躬身行礼, 这二位才是本场正儿八经的考官。
不过显然子虚乌有二位先生并不放在心上, 两人把他们的棋盘挪在了一旁, 专心致志的下着棋。见他两行礼,挥挥手就算是见过了。
“坐。”裴元手中孤心笔一点旁边一个座位,示意苏浅落座。
“是。”苏浅拱手为礼,洒然落座。
——其实心里委屈成了一只狗子。
“师兄——”苏浅拖长着调子叫着裴元, 希望裴元能放他一马。
裴元:面无表情.jpg
苏浅一看没戏,当着一群小师弟小师妹的面前也不好做一些更无赖的举动,只好眼巴巴的看着裴元坐于案首, 斯里慢条的捧着茶盅喝茶,一边让弟子将试卷一一下发。
苏浅一手支颐, 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至手背上,又被他自己握住,无聊的在指尖转了好几个圈,才任由它落下。苏浅感受到了了其他人的目光,随着目光而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发卷子的那名弟子愣怔的看着他, 见他一笑,脸上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匆匆忙忙的把卷子放在了苏浅桌上,去下一个弟子那边散发试卷。
“啧啧……”苏浅眉目舒展,笑眯眯的看着裴元。
“啧。”裴元呻了一口茶,低眉敛目只当没看见苏浅那尾巴都要翘起来的模样。
苏浅也不在意,低头开始攥写试卷,所幸题目本来就是给这些小弟子考得,裴元还没恶毒到给他换试卷。苏浅行云流水一般的写完,一旁有弟子前来奉茶,苏浅接了茶抿了抿,裴元恰好巡场走过来,看见苏浅要起身,一只如玉般的手搁在他肩上,轻轻往下一按,他淡淡的道:“坐着。”
苏浅顺从的坐下……
然后一脸懵逼的看着裴元给他发了八张考卷。
苏浅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面前的考卷,又看了看面前难得露出丁点儿笑意的师兄,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大世(师)界(兄)的恶意。
“看我做什么?”裴元不动声色的问,长久以来的相识让他能够看出苏浅藏在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孔下细微的表情,不由得露出了一点愉悦之色。“师弟,还不快快动笔?”
苏浅小心仔细的把满脸妈卖批藏好,温和优雅的回答:“是,师兄。”
得,做吧。
裴元眉目一动,别开身去顺着考场一个个巡视了过去,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看向了天空某一个方向——那是花海的方向。
万花的风从来都是柔和而又悠远绵长的。
风从花海带来的不止是混杂着药草与花木的香气,还有成片的花瓣雨。
阳光钻开云层轻轻地落在每个人身上,为他们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许多小弟子看到这一场花雨都忍不住抬头仰望,因为年纪小而显得格外的圆的眼睛里似乎跳动着快乐的光。苏浅抬头去看,一片花瓣落在他的唇上,他伸手取下这片花瓣在指尖把玩着,眉目舒展而惬意。
裴元目光近乎温柔的看着这一切。
这世界中,总有一些人、事、物是值得用一切去换的。
在七试结束的那一日,裴元留书一封,离开了万花谷。
苏浅捏着那封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的呢?他垂下眼眸,什么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这种话……不骗骗你,怎么能让你心甘情愿的去送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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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长安之内,山雨欲来。
安禄山在洛阳称了大燕皇帝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城内弥漫着一股子人心惶惶的味儿。不少警觉些的百姓人家已经悄然收拾包袱往乡下老家撤离了,哪怕是老家就是长安的,也尽量的往长安郊外搬去,有的干脆就躲进了深山里,当山民,也比没命了好。
那些胡人杀起人来可是不眨眼的,没见着那群胡人士兵每天都在内城里头杀一个老太太,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什么,总是引了不少游侠儿来救,这几日菜市口摞起来的人头都有房子那么高了。还听说消失了好几个女孩子……最惨的那一家,死的女孩儿才七岁,被那狗娘养的胡人给看上了,她娘要去救,最后也没回来。隔日尸体赤-裸地扔在了菜市口,都看不出个人样儿了。
连武侯巡夜的时候都怂得不行,不说好几次唐无渊回来的时候手脚不够利落,落了半个身影或是一片衣角在他们面前,那些鬼鬼祟祟,举家收拾东西偷偷摸摸从狗洞逃离长安城的百姓们自以为躲得好,其实大半个身子都在外头。
以往警醒的武侯们此时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是没看见似地从他们后边儿打马而过,嘴里还笑嘻嘻的说要去找平康坊的娘子们喝上几杯,听个小曲儿。
“听说那平康坊里来了个精通胡旋舞的小娘子,不过二八芳华,那一身皮又白又嫩,腰肢又软,将那胡旋舞跳得那叫一个勾魂。”有个武侯和同伴说着,露出了一点色授魂与的神态,惹得同僚们都哈哈大笑。
“长得如何?”有人问。“可是美若天仙?跳胡旋舞的小娘子若是长得不怎么的那可是大煞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