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间,他想起那天在平城市,黎朔试探x_ing问起徐承的话语。
“如果,”黎朔当时说,“以后你会因为联盟而牺牲,也没关系吗?”
未来徐承有很多的辉煌,很多的不甘,故事终结在那个人声鼎沸的东南车站,他们把空荡荡的试验场所当作决斗场。黎朔挥拳,他倒下,从生到死都是英勇的战士。
但此刻徐承还是年轻和腼腆的兵士,一腔热血,满心崇拜他的黎朔前辈。
“是的,没有关系。”夏一南听见他小小声却坚定地回答,带了些不好意思的笑,“我愿意奋战至死。”
黎朔笑了,拍拍他的肩:“那你会是一名很伟大的战士。”
在前往罗岛的路上,夏一南不知怎么总想起这段对话。
还有那个研究高等存在的神秘组织,他们又是为了什么一直坚持,不惜付出这种代价?
如果是为了贪婪和私欲,他并不介意把他们全部揪出来,然后彻底地毁掉所有的计划。
这样除了黄印固定的那些事,其余人说不定能拿回自己真正的人生,在一个没有“信”的世界里。
只是如今他没了过往的自信。在阿瓦隆的每一日,他的力量都在成长,与平凡者的战斗战无不胜,就连唯一的威胁还是自己的发明物,星之彩也不是对手。
这让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任何困难都能踩在脚下。
当时他已隐隐猜到,所有的穿越世界都是同一个,只是不敢确定。就算黎朔死了又怎么样,总有那么一个世界那么一个时间点,他还好好活着呢,一切都在可以挽回的时候。
但黎雅信的研究,和那日与哈斯塔的接触,毁掉了他的坚定信心。
这是一场他还打不赢的仗。如果那组织的研究是正确的,那么被那些高等存在杀死,即是彻底的抹杀。
这么想着,睡梦中他都微皱着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也差不多该到山顶了。
夏一南正睡着着,突然被黎朔推醒:“那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睁眼看,就感觉身躯一悬,平日穿越时的坠落感袭来。视野再清晰起来时,他正坐在厄港屋内的沙发上,外头的花仍然娇艳欲滴。
黎朔就没他那么幸运了,直接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两人都茫然了几秒钟,夏一南说:“什么情况?”
“……我们两个都不会出现幻觉吧?”黎朔站起来,也是满脸困惑,看了看钟,“时间是对的,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出发快两个小时,抵达山顶了。”
夏一南突然想起来:“你刚刚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不是很确定。”黎朔皱着眉,“看上去像是……一大片白光,拦在了山顶的那片区域。但我没一直留意窗外,也有可能是错觉。”他打开了门,刚巧有一队的巡逻兵士在路过,他走上前想去询问。
但那些平日挺崇拜他的兵士,目不转睛地从他眼前过去了。他和夏一南接连又试图拦下几人,包括普通的过路者,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他们明明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所有人却都对他们视而不见。
黎朔打开了军部的通讯设备,看见那辆本该载着他们的车,还在按照路线正常行走,没有人发现不对的地方。
努力尝试了十余分钟后,夏一南直接挥拳朝一个路过的兵士。他收了力,那人只是狼狈地跌坐在地,然后如常站起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黎朔和他对视了一眼:“重新回去山顶。”
两人开了辆车就重新上了山路,依旧无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刚才的地方。
车停了,夏一南下车,终于清晰地看到了眼前、刚才黎朔所说的白光。
那光芒不是特别显眼,就如星之彩的屏障一样,飘在空中。他曾经见过这样的东西,在希尔德古堡之下,娜塔莎就是被这种屏障,困在了古堡下,被迫进行了殊死战斗。
他将手轻轻放到白光之上,手穿了过去,没有任何感觉。白光外的场景没有变化,他伸出去的手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回头朝黎朔看了眼,黎朔微皱着眉走上前:“我和你一起进去。”
“最好不要,”夏一南说,“留一个人在外头观察比较好。”
黎朔说:“还是一起进去吧。”
夏一南笑说:“这么不放心我啊?”却是反手牢牢拉住了黎朔,两人一同淹没在扭曲的光芒中。
整个身子淹没其中的时候,夏一南再次感受到了坠落感。视野清晰后,他回到了厄港小小的屋子里。
门外阳光明媚,鱼群在深海欢游。
这一天,他们前往了不同的地方,从山脉的各个角度,到海洋深处,每行出一段距离就会遇到白光的阻碍。
和古堡那晚一样,屏障无法被破坏,所有攻击都软绵绵淹没了在其中,穿过就会回到。
又一次乘船抵达海洋深处时,他们停在屏障之前。
空中有几只海鸟展翅,欢叫着,轻而易举就突破了那白光,它们随后的身形仍然出现在屏障之后,还是和过往一般自由自在,把他们甩在身后。
这是个只针对他们两人的牢笼。
此时已近黄昏,灿烂的夕晖浮在海面上。尝试了一整天,两人都坐在上下起伏的船只上,沉默不语。
最后夏一南说:“我们先回去吧,晚上我再试试,能不能穿越回去。”话是这么说,但他知道希望渺茫,这么多天的尝试都没有成功过。
“行。”黎朔点头。
船只划破海面,白色的浪花在身后扬起。在逐渐消失的光芒里,夏一南看着远处跳起的银色鱼群,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他只有过一次,就在直面黄衣之王哈斯塔的时候。
然而环顾四周,他没有看到任何它的身影。而感觉没有完全消退,一直萦绕在心中,让他坐立不安。眼前开始出现眼睛,他知道这具惯于战斗的身躯已经根据直觉,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的直觉就没有出错过几次。可回去的路实在太顺利了,他们两人上了岸,回到屋内亮起暖黄色的灯,和平日温馨的日子无差。
夏一南就怪异地想,如果真的这样一直过下去,其实也挺好的。
其他人看不见他们又怎么样,他们可以完全不需要这些,如果这是一场诡异的梦,他也愿意一直沉浸其中。每天朝霞满天,每天候鸟归巢,最好他们能够一起老死在这里,骨灰都要埋在同一处。
“……二北?二北?”隔了很久,他才听到黎朔的声音。
“……怎么了?”夏一南还有些恍惚,低头,看见右手背上的黄印开始闪耀出明亮的光,伴随着上头暴起的青筋。
已经好久没出现这种感染的现象了。他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安,所有y-in暗的情绪和想法都在死命地往脑海里灌。
有什么、有什么东西他忽略了么?
黎朔似乎一直在他身边讲话,但他一句都听不进去。脑海里思绪在疯狂翻滚,过往的记忆突然一同涌出,他嗅到了本不该存在的鲜血味道。
惊惶的眼神,昏暗的暴风雨,炽热的血从动脉里,带着灵魂一同飞溅。那是在灯塔如鬼魅般闪过的光中,轰然倒下的庞大生物。
去屠杀,去施虐,去征服。
没什么比这些,更让人血脉偾张。
他在悲痛绝望和狂热怒火之间挣扎,心间沉沉积着y-in云。所有纷乱的思绪,终止了秒针打过的最后一声里。
夏一南猛吸一口气,终于从混乱的状态里挣扎出来,全身都被汗浸s-hi了,他看见放在木桌上的时钟,终于迈向了十二点。
他想起来是什么了,在这不可思议的一天里被忽略的事情。
今天是厄港大爆炸的日子。
秒针还在一步步向前,继而带动了分针。黎朔也不说话了,紧握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状态。在奇异的沉默里,只有秒针滴答,令人直要发疯。
外头开始下起了雨,很快雨势变大,沉没向漆黑之海。这在厄港是少见的天气,毕竟y-in天的厄港显得y-in沉沉的,让人提不起半点精神,让人想到这里是个注定离别的地方。
黄印亮得更加耀眼。夏一南轻声说:“黎朔,你去看看外头的海面。”
黎朔虽然疑惑,但还是依言从窗户看一片黑暗的海洋:“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回头,“……你好些了吗?”
夏一南有些无力地摆摆手,几秒钟后他也起身,走到窗边。
外头的海还是一片漆黑,确实如黎朔所说的空无一物。然而极为出色的视力,让他看到了一条淡淡的水痕。
就像是什么人,在上头刚刚走过。s-hi润的痕迹一直来到了岸上,夏一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它和普通的雨水分开,但他就是知道。
痕迹一直通往他们的屋前,与此同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但又会是谁在这样y-in暗的雨夜来访呢。明明在这一天,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们了啊。
被动的穿越不是偶然,牢笼终于等来了它的猎人。
黎朔也意识到了这点,看夏一南的神情,顿时明白了一切。轻柔的敲门声还在继续,他摁住夏一南已经凝出黑刃的手,然后把他搂进怀里,亲了亲额头:“乖,这次听我的,想办法去到别的时间点。它没那么快找到你。”
夏一南愣了几秒钟,低吼道:“你他妈的疯了么?!”
“我能拖住它一会,时间不多。”黎朔自顾自说下去,“只要活下去所有问题都是有办法解决的,毕竟,”这种时候他竟然还笑了,“毕竟这种事情上,你可比我聪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