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其实我感觉,你说的每一次主角都是同个人。他是你的朋友吗,总感觉你很不喜欢他。”
“大概吧。”夏先生说,把书又翻了一页。
回去的路上,我在想他大概并不是真的想和我讨论。所以的问题他心中都有既定答案了,不论我回答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也许是想和别人倾诉什么,只是我显然不是合格的对象。那些理论,那些他构造的世界,实在太难以想象,不是一个普通工人能够理解的。
这些年的相处,他不是一个容易敞开胸怀的人,因为直到今天我还对他的过去全然无知。那他这种人,到底独处了多久,才会有这样述说的欲望呢?大概漫长到没办法想象吧。
日子仍然在一天天向前,他再次脱下自己的灰色风衣,穿上西装时是我的婚礼上。
伊莎贝尔听闻了那些传说,始终不敢太靠近他,还劝说我不要和他继续打交道了,而这点是我唯一没听她建议的一次。
我后来由于健康问题,被迫离开了工厂,在其他地方靠着联盟语的知识,找到了一份翻译工作。虽然薪水不高,但是能维持生活,这是我之前从没想过的。
又过了几年,改革开始发生在英不落。雇佣的童工和过量的劳动开始被所有人反对,很快工厂里的卫生条件开始被改变,新的标准被指定,保证所有人能在良好环境下,进行正常工作。
那时法案提出,游行四处都有。有一次夏先生见到那些厉声抗议的人,某种温和席卷了他的眼眸。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绪,相比之下,他之前的温和笑容都太疏离了。大概、大概又是什么过去的故事,突然触动了他吧。
在我和他相识的第二十年,我又在黄昏来到他的木屋。
出乎我意料的是,屋内空无一人。
我试图在周围寻找,接近晚上的时候,山上有浓厚的雾气涌下,带着深入骨髓的冰冷。在山脚下,我听见了极为沉闷的、犹如雷鸣一样的吼声。
在最开始,我以为是外出捕食的熊。但后来那声音又变成了尖利的嚎叫,像是群狼,又好像巨象。
在远处山顶的雾气里,有隐约的身影在缓慢移动,每迈一步都地动山摇。它实在太庞大了,高耸的群山只大概在它胸部,于是我能看见它庞大的头部在转动,长长的象鼻舞动在云雾间,发出沉闷的吼声。
我没有清晰看到它的样貌,只能看见一个轮廓,可光是这样,那种丧失理智的感觉就来了,比前次不知道猛烈多少遍。
我感觉胃部在疯狂膨胀,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涌上喉间,带着甜腥的血味。每寸血管都开始燃烧了,大脑被刺痛感就要搅烂,我看见一些诡异的眼睛密密麻麻,就要浮现在视野内。
但有只手轻轻遮住了我的眼睛,然后那人扶着我的肩膀,把我转了过来,随后松开手。
那是夏先生,他用和往常无差的语气说:“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等等,”我下意识抓住他,“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那是究竟什么东西?”
夏先生沉默了一会:“它是什么你不该知道,我只能告诉你,它叫昌格纳·方庚,是一些人崇拜的象神。”
最后我跌跌撞撞离开时,还能听见它的可怕吼声。夏先生一个人上了山,层层云雾淹没住他灰色的背影。
第二天下午,我在木屋里又看见了他。这次他身上带了些伤,用绷带缠着,这是我除了刻下文字外,第一次见到他受伤。同样,这些看上去极为严重的伤,没过两天就好了。
那个象神不见了,我不知道它下落如何,也再也没见过它。
我和夏先生的离别,发生在相识的第三十三年。
从相识到现在,他的容貌一点都没有变化。那时我已经放弃思考,他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年纪也让我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去阅读厚厚的书籍,所以大部分时候,我只是在他家坐一坐,喝点茶就走。
所以有一天,他告诉我要离开的时候,我感觉难以置信。
“你要去哪?”我问。
“不知道。”他回答,“但是不会回来了。加斯帕尔,”他最后拍拍我的肩,“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是该好好珍惜的时光。”
我想起频频穿c-h-a在笔记里的画,那是一座灯塔,站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中,旁边是盘旋的鸟类。夏先生的画功不算很好,只有这个画的活灵活现,就像见过无数次一样。
我毫无根据地猜测,他应该是要回去那里了。
还有他在手上刻下的字,过了多年我终于知道那是一个名字,可究竟是谁,又去了哪里,我全然无知。就像我不知道在手写的诗稿,为什么少了后面半截,他一直等着的人为什么没回来告诉他。
这个身着灰衣的旅者不知何时来到英不落的山脚,又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我送他上了山,见到了后头的山谷,数年前这里还有象神留下的巨大痕迹,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
外头下着细小的雨,水汽从绕谷的河川里袅袅升腾,被天色压得暗沉。群山云雾缠绕,缠住了夕日最后一抹光。y-in暗的潮s-hi爬上他的灰色风衣,他只带了不多的笔记,出了木屋,执着明黄色的灯,在这样的黄昏向远山深处行去。
第95章 孤狼(1)
“这里是指挥中心, 我是调度员284532, 今后将负责你的航行。”通讯系统里传来声音,“请汇报你目前的情况。”
足以让人眼花缭乱的表盘与数值在眼前, 夏一南缓缓把拉杆推到尽头:“机体一切正常,正在进入超光速航行。”
“好的。”调度员回答,“如果有任何异常, 及时上报。”
单人飞船正穿梭过浩瀚的宇宙,作为燃料的“信”在喷薄而出, 在真空里绽放奇异的淡蓝色。周围没有任何的友军, 就连最近的舰队, 与他也有数光年的距离。
这是一场没有目的的航行,人类刚迈向太空, 正寻找宜居的星球。但大型舰队不适合这种搜寻,在资源日渐消耗下,终于派出几队兵士驾驶飞船, 前往深空。
庞大的指挥中心倾尽全力为他们导航,但谁都知道, 希望太过渺茫。谁都不知道宇宙深处有什么,信号能否被及时传达到,这些飞行员又能不能安全返航。
所以参与的兵士几乎都是以必死的决心, 踏上旅程的。在空无一人的地带,不知前路的航行里, 唯一能听见的人声来自于指挥中心。
得益于通讯设备里“信”的特殊x_ing, 飞船即使在超光速下, 也能保持沟通的稳定x_ing。
周围景物以看不清的速度掠过,数分钟后,夏一南开口:“聊会天吧。”
对面的调度员显然没想到这句话,隔了会说:“你想要聊什么?”
“都可以,”夏一南说,“反正闲着无聊。你那里有我的全部资料,但我不了解你,要不讲讲你是怎么样的人吧。”
一般来说在接下的数年里,都会是同个调度员负责导航。对面显然也是开朗的x_ing格,当即就笑说:“没问题。你要是不嫌长,我就从最开始说起。”
“前几年我是前线作战的,当年与太空蜂群作战的时候,我就在战场上。后来立了功,又没有战斗,我就每天在母舰上瞎晃悠。秃头长官你记得吧,就是眼睛小得不行的那个,每天见我都不顺眼,把我当遵守秩序的反面教材。”
他叹口气:“谁他妈要遵守那些破规矩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飞船上的日子真的无聊到要死,再不娱乐人就发霉了。”
夏一南说:“那个长官确实挺严厉的。”
“就是嘛。”对面那人得到了认同,扯淡起来就更肆无忌惮了,“平时也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了,连乐器都只有一点,常年被人占着。没训练的时候,我无聊就只能画画,但一天到晚画来画去谁也受不了,我兄弟看我画都不耐烦了。后来我们就在宿舍里打牌,赌点烟,又被秃头佬抓到了,全舰通报批评。”
夏一南笑说:“所以你现在来了指挥部?”
“这怎么可能,”调度员哼了一声,“那老头子还没本事把我搞过来……等等,前方显示有新的星球。”
单人飞船从超光速状态中脱离,缓慢飞向那巨大的绿色星球。那上头被不知什么气体缠绕,厚重到根本看不清地面。
飞船在星球引力范围内就完全减速,进入了在轨状态,扫描着气体之下的地面。
这又是数天的工程量,调度员继续了刚才的话题:“半年前不是有外星生命的无人飞船,进入了母舰的守卫范围吗。我在那场战斗里受了很严重的伤,才从前线退了下来,从母舰换到旁边的护卫舰上。”
频道里传来沉闷的声响,听上去像是有人把脚架在了桌面上。
他悠悠然、带了些吊儿郎当的语气说:“这里也挺好的,不用cao心什么事情,还能和人聊天。偶尔和隔壁桌的兄弟打牌秃头佬也抓不到了。说实话看前个调度员的记录,我还以为你是个很少说话的人,没想到这么不一样。”
“只是最近特别有心情闲聊。”夏一南勾了勾嘴角,“我当时不在母舰上,你讲讲蜂群和无人飞船的事情吧。”
提起战斗的事情,那人语气一下子高昂起来:“好那我先从蜂群说起。科研组说这是种特殊的太空生命,你在阿尔法里能查到所有的资料。”
巨大的全新投影立马出现在夏一南面前,显示着太空蜂群的所有已知资料。调度员说:“它们用尾端的尖刺攻击,但是对火焰类的异能抵抗力特别差,而且那种刚刚被改造、能够适应太空战斗的外骨骼很强,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