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医院吗?
好像觉得自己在发烧,想倒水吃药,所以走到客厅去找药,之後就眼前发黑,再以後的事就什麽都不记得了,是棠棠送自己来医院的吗?怎麽可能?他不是都恨死自己了吗?是特意来看他笑话的吧,就像昨天那样……
周俊苦笑了一声,微微阖上双眼。自己都已经这样了,还是不肯放过他吗?
郑绍棠按响床头的呼铃,一会儿,一名值班护士走了进来。
“周先生已经醒了,你帮他做一下全身检查,还有,把院长叫来!”急切地下达命令,却没注意到周俊眼里滑过的哀伤。
周先生吗?在你心里我既然已是毫无瓜葛的周先生,你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小护士看看躺在床上的周俊,迟疑了一下道:“郑先生,院长走时特意嘱咐过,周先生只要舒醒过来,就代表已脱离危险。他现在最主要的是休息,做检查只会造成劳累,不利於周先生的身体恢复。现在还是深夜,明天一早院长会亲自给周先生做详细检查的,您看是否可以?”
找这麽多借口,我看是那家夥不想半夜起床吧。郑绍棠恨地直咬牙,却无法反驳,只好挥挥手让小护士出去。
回头看看周俊真的是很疲倦的样子,忙在他旁边坐下,拿过他那因输液而冰凉的右臂,轻轻替他搓揉著。周俊很想抽回胳膊,显然有心无力,只好由著郑绍棠。
“俊,觉得好些了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担心却带著些胆怯的声音让周俊心里一颤,他本以为话已说到了那个份上,两个人此生定是再无交集,没想到一觉醒来,看到的仍是那张让他心动又心碎的脸庞。闭著眼,周俊疲惫地想,郑绍棠,你到底怎样才会放过我?
没有得到回答,郑绍棠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不断地替周俊搓揉著手臂。
半响,周俊才轻声问道:“我怎麽会在这里?”
“我打你电话却一直没人接,我很担心,跑到你家後才发现你晕倒在地,就送你到医院来了。这家医院是我堂兄开的,就是你那天见过的郑楚琰。”郑绍棠又低下声音道:“俊,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你所做的那些事,我那天一定是疯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我没想到会那麽严重……而且辞退的事是个误会,那是我堂兄做的,我根本不知道……俊,求你不要怪我,不要再生我的气好吗?”
用可怜巴巴的声音向他道著歉,像极了以前郑绍棠做错了事,在他面前求饶的样子,而他,总会装模做样地训斥郑绍棠几句,然後和好如初。
可是这次……
这个人已不再是那个跟他同处一室,凡事都为他著想的孩子了,他们之间有了太多的隔膜和伤害,在他被那麽羞辱过後,那个活泼而又有些任性的孩子就已经彻底消失,他不再是棠棠,而他,也不再是当初的周俊。
自己的私家医院,郑氏还真是财势雄厚啊。棠棠,你知不知道,那晚的折磨甚至被辞退对我来说根本都不算什麽,我无法忍受的是那天你对我的羞辱,你若对我还有那麽一点的在乎,又怎麽会说出那麽恶毒的话来?
得不到回音,郑绍棠叹了口气,又说:“你一直高烧不退,楚琰说可能会引发肺炎,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我好担心……”
原来自己竟然睡了那麽长时间,那是不是棠棠也在这儿陪了两天两夜,怪不得脸色这麽难看。可是你在担心什麽?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俊,昏睡了这麽长时间,你饿不饿?”
周俊摇摇头。
比起腹饥来,周俊现在更难受的是想去厕所。可能是一直在输液的关系,腹内有些憋涨,叫护士比较好吧?可是……
“那要不要起来坐会儿?”
周俊又摇摇头,停了一会儿,看郑绍棠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又不能总这样忍著,只好说:“我想去厕所……”
挣扎著想坐起来,郑绍棠忙扶住他,柔声说:“你这个样子怎麽走?就在这里方便好了。你做什麽?……”
周俊不答,已顺手将手背上的针头拔了出来,一串血珠滴在他那略显苍白的肌肤上。
不知道昏睡时是谁帮他解决的,但只要自己是清醒的,就不想再麻烦别人,他现在剩下的也只有这点儿自尊了。
周俊慢慢坐起来,头还是有些晕,不过身子已经没有那麽疼痛,厕所就在旁边,应该可以走到吧,推开想扶他的郑绍棠,挣扎著下地。
谁知站起来才发现双腿还是抖得厉害,不要说走到厕所,恐怕连站直都成问题,周俊心里不由地苦笑,不就是睡了两天吗?怎麽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这身子还真不给自己争气。忽觉脚下一空,已被郑绍棠拦腰抱起来。“我抱你过去。”
“不……”知道郑绍棠的个性,周俊在反抗了几下後终於放弃挣扎,依在他怀里,听凭他抱自己过去,心里却隐隐地在作痛,好像那晚他也是这麽温柔地抱过自己,当时真的好开心,以为终於等到了自己想要等的东西,却没想到那只是为了羞辱他而故意做出来的假象……
看著周俊把针头拔出,哆哆嗦嗦想下来的样子,郑绍棠就心痛得不得了。
是不想在我面前低头吧,所以宁可折磨自己,你知不知道,这两天都是我在伺候你啊。
不想看自己爱的人再受罪,所以无视他的挣扎,将他抱到厕所的便器上,说:“我在外面等著,完事叫我。”
周俊上完厕所,郑绍棠又把他抱回床上轻声问道:“想坐一会儿吗?”
周俊摇摇头,这番折腾让他有些倦了,头晕沈沈的,睡意又涌了上来。
他俯身躺下,郑绍棠又问:“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可能是高烧过後的原因,喉咙真的很干,可是喝完水後,说不定又要跑厕所,周俊不想再麻烦郑绍棠,所以摇了摇头。
郑绍棠怎麽会不知道他心中想些什麽,却也无可奈何,真的很希望周俊醒来之後,痛骂他一顿,或者动手也行,可对方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让他真的好难受。他知道,在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之後,两人之间就有了裂缝,而那道裂缝会将他们隔得越来越远。
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在乎,所以才那样尽情地践踏对方,将对方的自尊羞辱得一干二净,却没想到那恨的里面藏的是满满的爱,如果早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是否还会那样任意妄为?
解决问题其实有很多种办法,而他,用了最愚蠢的那种。
不可以,他不可以让俊恨他,俊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只要一直陪在他身边,拿出真心来好好待他,他就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对不对?
第一次没了笑对万事的那种自信,郑绍棠心慌慌地暗中给自己打著气。
叫来护士,让她重新给周俊打上点滴,等小护士出去後,郑绍棠又重新在周俊床边坐下,然後把手伸进被里放到周俊的小腹上,他看到周俊脸上一阵惊慌,忙说:“别怕,我只是给你揉揉肚子,你一直在疼的是不是?”看到刚才周俊去厕所时一直掩著腹部,是自己那天的粗暴弄伤了他吧?
周俊皱皱眉头,不想要郑绍棠这种粗暴过後的怜悯,他伸过手去想推开,却被郑绍棠一把按住说道:“揉揉会舒服一些,你要是累了,就再睡一会吧。”
柔柔的话语像催眠曲一样让周俊的倦意又涌了上来,热量顺著那平缓的掌心慢慢传到腹部,疼痛得到缓解,也让他觉得说不出来的舒服,再也无力和郑绍棠周旋,就这样沈沈进入梦乡。
周俊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外面天空湛蓝,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射了进来。
看看身旁,郑绍棠正趴在床边小猫一样安静地沈睡著,原本红晕的小脸有些苍白,嘴角微微上扬,下巴多了好多胡髭。
这几天他一直陪在这里,也累了吧?棠棠是最喜欢干净的了,几天不梳洗一定很难受的。
周俊爱怜地想去摸摸他的头,手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一丝苦笑浮上脸庞。
自己在做什麽?两人的关系不早就说清楚了吗?他是郑绍棠啊,是跟秦楚一样出类拔萃的人,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抓的住的。周俊,你到底还在想什麽?只不过对你好了点就不知道进退了吗?奢求只能是自取其辱,那样的羞辱一次还不够吗?
“俊,你醒了!”充满开心的声音惊醒了正在沈思的周俊,郑绍棠一脸兴奋地站起来。“俊,你脸色比昨天好看多了。太好了,我马上叫人来。”
“郑先生?……”
看到一身白衣,脖子上挂著听诊器的郑楚琰走进来,周俊很难把他和那天跟自己进行会谈的商业巨子连在一起。
後者一面熟练地给他检测身体,一面笑容可掬地对他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叫我楚琰就行了。”
自己人?周俊不太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更不明白那天对他态度冷漠又有些蔑视的郑楚琰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热情。
莫非他们郑家的人个个都受过四川变脸的真传?
郑绍棠却在一旁骂道:“闭嘴!”
郑楚琰耸耸肩,待检查完毕後,又伸手搭住周俊的脉搏,阳光下,周俊手腕处那圈青痕显得异常清晰。
看到周俊的尴尬神色,郑绍棠叫道:“你是西医,摸人家脉搏做什麽?”看著俊的手腕被紧紧握在堂兄手里,心里就说不出的生气。
郑楚琰漠视堂弟那杀人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说:“我郑楚琰学贯中西,问脉有什麽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