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察见这“舅甥”二人谈得有来有回,又听见林兮溪提到“刊社”,便想起了眼前这男子的身份,“这位是……繁天刊社那位景瑞公子?”
“正是在下。”贺临笑得光风霁月,谦和有礼之中隐隐透出一派世家公子风范。
当街被人认了出来让贺临觉着这面子算是挣了回来,底气十足地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道:“不知我这调皮又好动的大外甥,给司察大人添了什么麻烦?”
景瑞公子?
林兮溪不动声色地牢牢记住这个名字,下次再要找这狐狸眼就容易多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登记一番便可结案。”司察身经百案,识人探事都有一套,见这二人穿着打扮差异极大,心里头自是有些计较,于是抛出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不知景瑞公子这大外甥,如何称呼呢?”
“我叫——”林兮溪正要回答,却见司察回头便是一个威胁的眼神。
司察毕竟是司察,严厉起来的时候眼里很有威压,林兮溪喉头打了个结,不敢出声了。
司察笑眯眯地望着贺临,贺临笑眯眯地望着林兮溪。
“我这大外甥,也是许久不见了……”贺临装大尾巴狼的功夫极深,一边转寰着一边心中飞快地回忆他与这少年相遇时的所见所闻……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想起来,于是极顺溜地拐了个弯儿道,“二狗子,你大名叫什么来着?”
你!才!是!二!狗!子!!!
林兮溪恨不能以头抢地,一双眼中迸出j.īng_光,直直s_h_è向叫他“二狗子”的坏狐狸,也再顾不得司察的制止,声嘶力竭道:“我,大,名,叫,林!兮!溪!”
“噗嗤——”贺临报了“狐狸”之仇,乐得龇牙咧嘴,忍不住伸手捏捏林兮溪气鼓鼓的脸颊,亲昵地叫他,“嘻嘻呀,你这几天都做什么了,怎生弄成了这般可怜模样?”
你竟然还有脸问?!
林兮溪气得更鼓了,无力地将方才茶楼中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讲了一遍,拿一双写满了“都怨你”的眼盯着景瑞公子,控诉他连r.ì来遭遇的不堪境地。
听着林兮溪一带而过的讲述,贺临眯起了一双眼,意味不明的表情更像是个活生生的狐狸了,慢悠悠道,“你是说,他们骂你是狗仔,还叫你去花楼卖身?”
“嗯呢。”林兮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说的是狗崽,以为人家是骂他年虽小又不懂事,是个小狗;心里头也全然不懂去花楼卖身究竟是个什么含义,只当是诅咒他不学无术,以后只能靠看人脸色谋生。
——在林兮溪的耳朵里,旁人叫他去当个度夜郎,与他爹训斥他“不好好读书以后只能去搬砖”,两者的个中含义是差不离的。
林兮溪懵懂无知,司察与贺临却是心明眼亮。
端看景瑞公子这有头有脸有身份的做派,加上这乌漆抹黑的脸色,司察心知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于是打圆场道:“方才林小公子打伤的都是些市井粗人,平r.ì里便满口浑话,又不知林小公子的身份,自然出口失了轻重……不过这小子,呃,这小公子也将人打得不轻,不如此事暂先搁置,改r.ì双方赔礼道歉便罢了。”
“可是嘻嘻伤得也不轻。”贺临缓缓侧头,目光从林兮溪身上转向司察,眼中有着让年近不惑的司察都觉着毛骨悚然的威慑。
半晌,才又开口,缓缓道:“让司察大人费心了,天色已晚,改r.ì我亲自带着嘻嘻去裁度司请司察大人结案。不知大人贵姓?”
他这话里头,既没有代林兮溪应下司察提议的“赔礼道歉”,也没有拂了司察大人的面子,算是分寸合宜。
一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受不得言语侮辱,出手伤了人,这事本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司察顺着台阶下了,拱手道:“敝姓胡,无妄城裁度总司一名司察领事而已,算不得大人。”
贺临点点头,扶着林兮溪的肩膀对司察道:“既然如此,今r.ì便由我将这小子带回了,胡司察大人慢走。”
“等等。”司察伸手拦了拦,竟是没忘记该走的流程,“还请林小公子留下名碟押在裁度司,待结案后方能取走。”
林兮溪呆愣当场。
贺临不疑有他,伸手捅了捅林兮溪后腰,催促道:“名碟呢?”
林兮溪心里头却七上八下,原因有二:首先“林兮溪”这三个字就不是他的大名,名碟上头自然也不是这么写的,拿出来便要露馅儿;其次他的名碟也在那包袱里头,而他的包袱早在十r.ì前便丢了。
“……”林兮溪眼珠子转转,向景瑞公子求救道,“在那个包袱里……一同丢了。”
贺临头疼欲裂,包袱包袱,就是因了林兮溪丢失的这个包袱,他才背上林兮溪这么个活包袱!
“可是遗失了?”司察问他。
林兮溪苦逼兮兮地点点头,“嗯,十r.ì前在乌璐山,被一伙山贼给抢走了。”
“罢了。”司察前后联系起来一想,心说这孩子也真倒霉,便也摆摆手,道,“既然是景瑞公子的外甥,那就不难找,今r.ì这名碟我便不收了,下次来结案时一同补办了吧。”
林兮溪心中打鼓,要是去那裁度司翻户籍验身份,他能不露馅才怪。
而贺临顺势点头致谢,他也就是顺手捞上这少年一把,将他们之间的恩怨结清便可以抽身走人,至于林兮溪的什么身份不身份,他可管不着这等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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