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胡司察,贺临领着林兮溪顺着飞花街走着,两侧灯火通明,正是无妄城最为热闹的时分。
林兮溪却无心去欣赏,此时他就连那空落落的、“咕叽咕叽”闹着的肚皮都无暇顾及,满脑子都是懊丧。
“怎么这般慌张?”贺临扯了身旁这少年一把,没让他撞上那从花楼里头出来的醉醺醺的客人,“心神不宁的,想什么呢?”
“名碟啊……”林兮溪愁容满面,“若是名碟补不出来,会怎么样?”
“怎会补不出来?”贺临撇他一眼,顺势探他底细,“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可是无妄城中人?”
“我家不在无妄城……若是司察翻了户籍发现你不是我二舅,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不是就不是呗。”贺临漫不经心道,“我么,去跟司察道个歉,最多再罚点银子,也算不得大事。至于你,当然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还是说……你是个没有户籍的黑户?”
那倒好了!
林兮溪眼睛一亮,仰头问他,“黑户是什么?查出来是个黑户会如何?”
贺临见他这说什么信什么的傻样,忍不住逗逗他,“黑户,那就是不存在的人,自然是要消除掉的。”
“消除?”林兮溪顿住脚步,恐慌道,“是说要要要要……要弄死我吗?”
“噗。”贺临嗤笑,“你还真是个黑户?愣小子,你可以啊,又是当街斗殴又是来历不明,你究竟是谁?”
贺临一双眼紧紧盯着他,早在乌璐山上他便觉出这少年的怪异之处,心中那份揣度早已存了许久,方才也不过是借了司察之口来探他的名姓——若他真的叫做林兮溪,那这少年便也与他无关了。
那一r.ì在乌璐山上,贺临之所以会出手,个中缘由怕是林兮溪永远都猜不透。
贺临不仅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他本x_ing甚至算得上冷漠,然而打马路过时那惊鸿一瞥,这少年的眉眼与神情,叫他陡然回忆起九年前那个孩子。
第5章 山贼
问及身世,林兮溪自是支支吾吾死乞白赖地硬撑,说自个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姓林名兮溪。
贺临也拿他没辙。
“那你什么时候还我包袱?”林兮溪揉着空落落的肚皮,可怜巴巴地向贺临讨要自己丢失的包袱。
贺临额角青筋一跳,往事真真不堪回首。
二人之所以会这般纠缠,还要从十r.ì前在乌璐山的那桩乌龙说起。
那一r.ì时至午后,林兮溪正从山间往无妄城的方向赶路。从流风城往无妄城去,乌璐山是必经之路,这山就在无妄城城郊,脚程快些只需不到两个时辰便能进城。
盛世清平,百姓安居,乌璐山又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端说不该出现“山贼”这种林兮溪只在传记话本里头看见过的人物。
许是“福”至心灵,许是林兮溪继承了他爹那想什么有什么的古怪功能,这一伙不知从哪个山头移民过来的山贼,好巧不巧正让林兮溪给碰上了。
山贼算不得人高马大,但绝对是人多势众,锃亮的大刀一晃,林兮溪立刻双手奉上了他随身带着的小包袱。
山贼之所以是山贼,自然不懂得见好就收,夺了最值钱的包裹还不知足,非得拿刀逼着这看似软弱可欺的少年褪下那一身金贵又细致的衣裳——纹金外袍由镶玉腰带束着,光是拿眼看着都觉着双眼贵了几分——林兮溪逃家之前,的的确确是对银钱没有太细致的概念。
他头一回自个儿溜出家门,对外头这些陌生面孔自是陌生又好奇。一路上便如同那林间小梅花鹿一般,见着什么都要嗅一嗅蹭一蹭,即便是对上凶神恶煞的山贼,也光顾着滴溜着一双圆眼端详人家的模样神态、穿着打扮。
这般初生小兽不知外界艰险的好奇神情,落在那一伙山贼眼里就是“不把哥儿几个放眼里”的欠揍肥羊。
几把冰凉的大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林兮溪成功的犯病了。
惊惧之下林兮溪“噔楞”几下弹碎了山贼手中的寒铁,又是几招霸道的灵术震开了他们的包围圈——人说虎父无犬子,林兮溪,毕竟还是多少继承了几分他父亲那叱咤灵都的惊天灵力。
正当林兮溪一边点头哈腰道着歉一边准备抽身跑路的时候,从远处打马而来的贺临自以为目睹了一个“世家公子仗势欺人,单枪匹马干翻数十无辜山民”的犯.罪现场。
青天白r.ì的官道上,一个锦衣少年张牙舞爪地打翻了一片人,还气势汹汹地踩在连连哀嚎着求饶的人的脑袋上,大声咒骂着——“都说了叫你别靠近我了!”“这可是你自找的,不能怨我!”——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是他欺负人,而不是人欺负他。
于是玉树临风行事潇洒的景瑞公子当下燃起了熊熊的仗义之心,决定好生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于是贺临出手了。
于是j.īng_疲力尽的林兮溪反被制住了。
等俩人终于把话说清,那一伙山贼早就偷偷摸摸卷了包袱跑远了——山贼山贼,“偷”自然是“贼”的必备伎俩。
林兮溪拔腿就要追,可彼时太yá-ng都快要落山了,谁也不知追进那林间深处会遭遇什么,林兮溪会不会干脆连同小命一起j_iao代了。
良心发现之后的贺临自是不忍心见他流落荒野,随口便允诺他:“既然弄巧成拙害你丢了包袱,便由我将它找回来。”
“那若是找不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