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有办法对这个女孩儿动怒。
“还好…”
江心言以为看花了眼,仿佛刚才那张黑脸是错觉,忐忑之时,却因为她极瞬的温柔忍不住战栗,有些欣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要到下周吗?”
明明才过了六天,现在是周末。
指节微顿,伊丽莎白勾起嘴角一抹媚笑,俯首附在她耳边,红唇轻轻蹭过耳垂软|r_ou_,低语:“就刚才,我提前回来了。”
“呃,为什么?”迟钝,不明所以。
“因为想你。”
五指绕过侧脸c-h-a入她乌黑柔长的发丝中,轻轻扣住后脑,“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心底陡然炸开一朵绚烂的礼花。
漫天烟火,五光十色……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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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言做了一场梦。
梦见伊丽莎白说想她。
她想问自己,这次可不可以自作多情。
“让我看看。”
扣住后脑的那只手滑向肩膀,腕上稍稍用力便把她的身子转过来,修长的手指挑开白布边缘,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褐色疤痕蜿蜒爬伸开来,结起厚厚的痂块,隐约可见粉色血r_ou_。
瞳孔骤缩,深且缓慢地吸了口气…
“疼不疼?”她以紧拧的眉压下声音里的异样,指尖轻轻颤抖。
“不疼,就是很痒,不过这说明伤口在愈合,就快好了。”江心言笑着摇摇头,语气轻松而愉快,但是她绝不会说连续的y-in雨天里伤口会痛。
而这要命的英伦岛上又少见阳光,可能以后有的她罪受,说不定老了还会产生后遗症。
“你怎么知道?”
“呃,是我家乡的一个小常识。”
“家乡…”虚无缥缈的语气重复这个词,倏然恍惚,“是不是很想回家?”
“有点吧,一点点…”
沉默半晌,伊丽莎白替她拉好衣服,低垂的眼眸深深埋去那份痛惜,仔细整理着她因为方才嬉闹而弄乱的头发,柔声道:“我答应你,等解决了国内的麻烦,就派遣船队送你回东方,好不好?”
“……”
这样的承诺,江心言负担不起。
自从上个世纪西班牙的伊莎贝拉女王,资助了哥伦布远洋航行发现美洲大陆后,在海上贸易这方面,一直是西班牙和葡萄牙走在最前面,从最初的换取点稀罕物资,到后来开辟殖民地烧杀抢掠,那个强大的天主教国家无疑变成了海上霸主。
而英格兰,还是个偏安一隅的落后小岛国。
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没有宽松的社会环境,没有像样的海军,内忧外患不断,在这乱世中坐上王位的伊丽莎白,究竟凭着怎样的智慧与手腕,才使得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发展到进入“黄金时代”,打下未来“日不落帝国”的坚实基础……
伊丽莎白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她没有资格让她做出承诺。
“我……”话到嘴边停住,望进那双温柔的眼,顿时又失了勇气,她说不出舍不得伊丽莎白的话,也说不出已经在心里徘徊好久的话。
“嗯?”
“你…很想送我回家么…”失落地垂眸,抿着唇。她不会告诉伊丽莎白,即使船队将她送回东方那个叫大明的国度,也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
“我不想,是你想。”
“……”
感觉像在踢皮球,互相心里藏着什么不说,这种滋味真是烦透了,江心言皱着眉咬紧了下唇,无奈道:“好吧,但是我不着急,你先做完你想做的事。”
曜黑的眸子里泛起一丝酸楚,伊丽莎白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嘴角不禁牵起宠溺的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其实,这个女孩儿的心意,她都明白。
只不过,她还弄不明白自己的心。
“那个…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
“可不可以…让奥洛小姐在宫里常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眼里充满恳切和希望,内心却十分忐忑。
听到这个名字,伊丽莎白瞬间拉下了脸,“不行!”
“好吧…”
“你不问我为什么拒绝吗?”
“这是你的地盘,当然你说了算…”弱弱地小声说道,捏起了手指,其实委屈得要命,她只是想好不容易有个老乡朋友,一起说说话也不至于孤独。
“你跟她似乎很熟?”挑眉,伸手捉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毕竟她救了我,而且她人也很好,你不在这几天都是她陪我说话……”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清楚地看见伊丽莎白脸色骤冷,捏着下巴的指骨渐紧,有些痛。
“是挺好,没错。”
“……”
冷凝的眸底掀起一场狂风暴雨,怒卷起惊涛骇浪淹没了温情,伊丽莎白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出的这句话,却无法透过她平静到极致的面容读出什么,以至于,江心言根本不知道她生气了,只觉得这样的伊丽莎白很陌生。
蓦地松开手,目光扫过被捏得泛红的皮肤,她又开始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移开视线,不经意瞥见地上一张图纸,江心言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自己画的某张解剖图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地上,愣了一下,想起奥洛的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可是迟了,伊丽莎白已经把图纸捡起来,“这是什么?”
“是…是…”
慌乱与恐惧迅速蔓延全身,惊得舌头打结。
完了,她会被抓起来,烧死!
要是被别人看见就算了,狡辩几句再销毁证据也没什么,可偏偏是被伊丽莎白看见,这个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生死的女人……江心言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一点也不指望能被理解。
只见伊丽莎白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皱起了眉,沉声道:“谁教你画的?”
“我…我自己…”声音带着哭腔,有些抖,“以前在家学的…我闲着无聊就…”
不能出卖奥洛,大不了自己英年早逝。
然,预想中的震怒并没有降临,伊丽莎白只是多看了两遍,随手揉成一团丢进壁炉里,淡淡道:“以后不要画了。”
纸团在明亮的火光中渐渐化为灰烬,一只手拂上她的脸,轻轻拭去眼角那滴晶莹,江心言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急到哭,狼狈地低下头…
“我只是想研究一下医学。”
“那你想被处刑吗?要不要我现在带你去伦敦塔走一走,看看那些受刑的罪犯?”语气陡然变得严厉。
“……”
瞧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伊丽莎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揽进怀里,“我不反对你研究这个,但不是现在,听话好吗?”
“好…”
短短的时间里,江心言总算体会到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个女人的脾气越来越让她捉摸不透了,明明在大臣们面前理智冷静,到她这儿,哼…就会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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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泰晤士河幽深而宁静,漆黑的河面穿过两岸星星点点的灯火,远看像一条深不见底的壕沟,偶有船只泛行而过,拖起长长的波纹。
烛火在伊丽莎白身后跳跃,将她拉长的影子投映在墙上,偌大的书房里站着三个人,却安静得只能听见火焰噼啪声。
沃辛汉刚汇报完这几天的追踪情况,随后女王就不说话了,背对着他们安静地注视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他跟塞西尔对视一眼,伤脑筋。
“既然会被灭口,说明是他们当中有人擅自行动,圣诞夜当晚的行刺计划并不周密,所以才会出现那样愚蠢的疏漏。”突然,伊丽莎白幽幽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只是很奇怪,他们为什么要针对罗伯特?”
“或许只是幌子。”沃辛汉蹙眉思索了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陛下,这些人十分谨慎,并且很清楚您会有的反应,针对罗伯特有可能是个试探?”
“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会有人被灭口,你追踪到的只是他们当中最底层的小喽啰,并且被统一训练过口风,身手也未必会差。”
那晚连s_h_è 两个侍卫,都是一击穿喉,当场毙命,手法很精准,至于为什么第三箭才进入船内,能解释的原因只有两个:第一,行刺者没有十全的把握,第二,遇到了上级阻拦。
身为情报间谍的沃辛汉,对这些很敏感,立刻就明白过来,“这股势力的核心人物应该是想刺杀您,但给下面传达的指示是罗伯特,而下面这些人又确实是国内天主教势力余孽,万一被抓完全可以迷惑我们的视线,毕竟那天晚上无论罗伯特在不在主船,您是一定在的。”
沉默半晌,伊丽莎白轻轻拍着巴掌转过来,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些小喽啰们是大鱼的死士,他们料定你会往这个方向调查,错误的指示与灭口,是双重保险,看来,我们的敌人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