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孤零零地站在长桌边上,头晕得难受,明明很饿,却不太想吃那些食物,唯一的念头就是回房间睡觉。
可是,她不能离开。
看看那个给她下命令的女人,正端着酒杯跟一个美男子说话,脸上的笑容热情似火,眉眼间媚态横生,看得江心言很不爽!
不准她回房间,自己却跟男人调情,狗屁!
没来由地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那些历史资料,虽然伊丽莎白终身未婚,但是她有个宠臣兼情人,叫罗伯特-达德利,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据说跟女王的关系极其亲密,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难不成就是现在这个小白脸?
他是有妇之夫,没记错时间的话。
有种感觉叫做:喜欢的白菜被猪拱了。
走神的功夫,陆续有侍者前来上菜,前前后后不间断地铺满了大半个长桌,最后一道菜是由两个侍者抬上来的,差点让江心言看掉了下巴……
那是一整只被掏空的天鹅,填上馅料烤过了,再把羽毛c-h-a回去摆放好,用银盘子扛上来。
这令江心言想起了后世的英国天鹅,那些家伙们因为有王室罩着,可了不得,一个个气焰嚣张、盛气凌人的。
毫无疑问,它是晚宴的压轴菜。
“尝尝。”
一个银碟子递了过来,里面装满烤熟的r_ou_,不知放了什么调料,竟还冒着丝丝香气。
抬头,望见是伊丽莎白,脸色微冷。
“这是什么?”
“烤兔r_ou_。”
脑海里倏然就联想起下午,那只被伊丽莎白一箭穿心的野兔,毛茸茸的身体匍匐在地上抽搐挣扎着,不一会儿便没了气息,血流满地。
恐惧和恶心感同时涌来,江心言拧着眉,下意识后退一步,摇摇头,“不要不要!”
“吃了它!”强硬的命令,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严厉,变化快得令人捉摸不透,和刚才谈笑风生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不吃兔子…”撇撇嘴,委屈得要命。
这伊丽莎白是抽了什么风,跟美男子调情调的好好的,扭脸就来找她麻烦,不就是下午她不舒服没说话么…
“吃。”
简短的一个字,声线冰冷低沉,浸透着夜色下模糊的晦暗,眼神似乎涌动着诡异风暴,蓦然深不可测。
头顶一阵泛凉,畏惧那眼神,江心言犹豫着叉起碟子里的一小块r_ou_,颤巍巍地放进嘴里,视死如归般嚼了一口。
惨死的野兔和小时候养过的兔子在记忆里重叠,胃部猛烈的不适如翻江倒海,下一秒她拧着眉吐了出来。
——呕!
伊丽莎白的脸色顿时y-in沉得可怕。
恶心、委屈,还有对被威胁的恐惧,一下子在脑海中交织缠绕,她红了眼,顾不得眼前的人是掌握着她生杀大权的英格兰女王,头也不回地跑向温莎堡……
黑暗中的城堡像沉睡中的巨兽,淹没在浓浓的夜色里,江心言奔跑的身影被昏黄的烛光拉得很长,她并不太记得回房间的路,却误打误撞地走对了地方。
见到那两个守在放门口的侍卫,她竟然有一丝亲切感。
并没有人询问她怎么了,低头借着头发遮挡住泛红的眼,缓缓推开房门,暖空气迎面扑过脸颊,来自屋子里最亮的光源,壁炉。
珍坐在壁炉边绣着什么东西,一抬头,灿烂的笑容浮起两只小酒窝,“小姐,你回来啦,怎么样,玩了什么?”
她像个等待礼物的小孩子,围着江心言。
“噢…去打猎了。”声音很低,有些沙哑。
恶心感在嘴里萦绕不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许是出于对吃了有深厚感情的兔子r_ou_的负罪感,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恐慌,究竟哪种感觉更清晰,她也不明白。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恐吓与威胁就不曾停止过,无论对人还是对事,所有未知的一切都足够让她焦虑得发疯。最初她可以安慰自己,知道历史的走向,生活也不至于很糟糕,可直到刚才她才明白,她错了。
所有的资料,都只是参考而已,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是什么样子,发生过哪些事情,根本没有人会一清二楚地知道。
对伊丽莎白的了解全部来自后人的评价,江心言开始意识到,也许自己痴迷的、喜欢的那个“童贞女王”,只是自己脑海中主观捏造出来的既定形象,受那么多正面歌颂的影响,她将这位女王扁平化了。
而现在她面对的,不是书里大段大段地文字描述,是一个立体、真实、有血有r_ou_有灵魂的英格兰女王。
也许,历史从她穿越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改变了。
“哇,好玩儿吗?是不是有很多猎物?”珍追问着,眼里都是羡慕,她也想去玩,但是出身平民阶层的她并没有这个资格。
江心言不忍敷衍,只好勉强笑笑,“嗯,很多呢,陛下猎到的最多。”
又想起了那只野兔,和嘴里的味儿……
“我想喝水,珍…”
要是有牙膏牙刷,她非漱个十遍口不可。
大抵是发现了她脸色不好,珍没再问了,给她倒了水递过去,担忧道:“小姐,你不舒服吗?我看你很难受的样子。”
“没事。”摆摆手,努力扬起微笑,“颠了一下午,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
头昏昏沉沉的,也许是刚才跑的急了,夜里外面也凉,这会儿浑身都有点发冷,江心言喝了一大杯水,嘴里的味道淡了些,才拉着珍坐到壁炉边取暖。
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伊丽莎白了,最好对方也别找她,否则指不定又弄得自己哪儿哪儿难受,真是个“暴君”。
对,暴君。
☆、7
狩猎季期间,每天都有宴会举行,人们载歌载舞庆祝着丰收,一派热闹祥和,只是在这样的欢乐表面下,涌动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暗潮。
对于危机,伊丽莎白有着惊人的敏锐嗅觉,她从未放松过警惕,也时刻准备着应对那些针对她的y-in谋,现下她即位不到一年,王冠不稳,未来仍充满变数。
“苏格兰又发生暴|乱了,陛下。”
还是那身黑袍,威廉-塞西尔一大清早就过来女王的书房,带到最新消息。
最近苏格兰国内出现了不少小规模的暴|乱,主要是以新教贵族为首的“公理会”,和以吉斯王太后为首的天主教政|府之间的冲突,本来不是什么要紧事,但要是拉扯上法兰西,就要紧了。
这事儿要从上一代说起。
伊丽莎白的父亲,英王亨利八世,有个姐姐在几十年前嫁给了苏格兰国王,生下了一个儿子,继任王位,后娶了法兰西贵族吉斯家的女儿,玛丽-德-吉斯为王后,生了个女儿,取名玛丽-斯图亚特。
此女出生六天后,父亲战死,即位为苏格兰女王,由母亲吉斯王太后摄政,母女俩都信仰天主教,一心想要推翻伊丽莎白的统治,玛丽取而代之,让天主教势力在英格兰复辟。
而当时的英格兰经过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后,脱离了罗马教廷和天主教会的控制,是一个新教国家,按照教规,伊丽莎白才是英格兰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而玛丽从小就被送去法兰西宫廷长大,并且跟王储弗朗西斯订了婚,今年刚成为法兰西王后,形成两股交织在一起的天主教力量,前后夹击,现在的英格兰其实是腹背受敌,孤立无援。
当然,伊丽莎白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听完这简短的一句汇报,她仍旧一脸云淡风轻,缓缓从书桌后踱着步,走到窗前,在深秋的阳光里投下一抹颀长的影子。
见女王不说话,塞西尔斟酌了会儿,继续道:“目前苏法结成联盟,法兰西人不会坐视吉斯政|府被推翻,必然派军队前往镇压,到时候难保他们不会在平定叛乱之后,趁机入侵我国。”
“阿伦伯爵到伦敦了吗?”轻柔平缓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危机来临的紧张感,伊丽莎白双手背在身后,平静地注视着窗外泰晤士河上前行的木船。
“快到了,大概三四日后。”
“很好。”勾了勾嘴角,似是胸有成竹的自信,诡异且神秘莫测,“继续暗中给予‘公理会’资金支持,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一边要利用求婚者来跟欧洲各国斡旋,稳住自己的王座,一边要解决姐姐留下的烂摊子,庞大的债务,空虚的国库,停滞不前的经济,无论内政还是外交,都陷入了绝无仅有的困境。
她始终相信,这是上帝给她的考验。
“您打算拉拢阿伦伯爵?”
猜不透女王的心思,塞西尔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无非是同新教力量交好,使之能够与苏法同盟抗衡。
而信仰新教的阿伦伯爵,在苏格兰王位继承顺序上仅次于玛丽-斯图亚特,“公理会”的新教贵族们显然非常乐于见到玛丽倒台,然后由阿伦伯爵掌权,再撮合伯爵跟伊丽莎白结婚,这样两个新教国家便能联合起来,甚至可以统一。
就冲着这美好的前景,“公理会”也要跟吉斯母女俩死磕下去。
可以说,伊丽莎白十分了解“公理会”的愿望,而这,恰好能利用。
“不,应该叫‘谈论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