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我回来了。”楚汉生躬身行礼,“今年十一个月的账面已经全部理清,请爷过目。”
“放着吧,”君默宁抬头匆匆一撇又自低下,“等我会儿,马上好了。”
“是。”楚汉生将手中的一沓账册放在一边的桌上,转头去看另一边跪着的徒弟,少年身前的衣摆还别在腰间,双膝处的裤子磨得
支离破碎,隐隐透出皮r_ou_上的血迹;地上放着两罐黑白棋子,而高高举起的奉着板子的右手已经令人不忍卒睹:衣袖下垂露出肿
得一倍有余的手臂,还有鲜血淋漓的五指指尖……
“我知道你向来心疼他,”另一边传来君默宁起身说话的声音,“你出去等等吧,少了十一颗棋子另外今天罚了他两次,打完这三十
一板子,我再跟你说正事。”
“爷,您宽责……”
“这事儿没的商量,”君默宁的表情清冷,毫无回旋余地,“今儿下午我查帐,你休息的时候问问他,跟我犟了这半个月,是他觉得
好受,还是觉得我俩好受?明日一过,我肯定没力气收拾他,你也顺带问问,他什么打算。”
楚汉生和齐晗几乎同时抬头:明日!明日是冬至!
“出去吧。”
“爷……”
“老规矩,褪衣,撑在矮几上。”另一边,君默宁已经转身取走齐晗手上手掌般宽度的实木板子,吩咐道。
楚汉生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皱着眉关上书房门离开了。
齐晗却是满脸愧悔,他是有多么不懂事,竟然忘了明日就是冬至,先生就要回相府,然后……带一身伤回来!这半个月来,他每
日做翻倍的功课,多做、多错、多罚,明知道外间之事纷繁复杂,他还坚持着那点心思……
可是……他身受深恩,难道真的连这点报恩的心思都不能……坚持……
心里想着,规矩却不能破,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用疼得麻木的双手褪去裤子露出臀腿,然后双手撑在当日他用来承错的矮几上
。
近半个月,他都是这样挨每日的板子的。
“啪啪啪……”
齐晗撑在矮几上,身后不大的地方承受着板子凌厉的肆虐,最近他对这种痛楚太过熟悉,先是一阵火辣,然后细细密密地泛出钝
钝的痛,最后才是铺天盖地如洪水倾泻而来!
“唔……”齐晗终于还是咬上了唇舌,三十一下板子,虽难熬,毕竟数量不多,当初初几板子的疼痛开始肆虐开的时候,他感觉到
身后的责罚已经停了。
他艰难地穿好裤子,重新跪好,却突然眼前一黑!
齐晗用左手狠命地掐了一下左腿才堪堪克制了几乎令他全身都麻木的眩晕,之前在捡棋子的时候就遇到过这种情况,这一次,分
外强烈。
君默宁已经唤了楚汉生进来,恍惚中先生好像吩咐了什么,继而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扶着齐晗起身,出门。
后院,秦风已经准备好了一桶冒着热气的药浴:半个月日日受责,齐晗的身体能够及时消肿恢复,全靠这一桶药!
“楚爷!”秦风行礼,帮着一起扶浑身绵软的齐晗。
楚汉生吩咐道:“你去准备纱布,今日伤了手指要包扎起来,我盯着他泡。”
秦风应是行礼告退。
“师父……晗儿不泡……疼……”知道扶着自己的是师父,齐晗昏昏沉沉地撒娇。
“乖……”楚汉生已经开始动手替他除去外衣,“疼是疼,但是好得快,今天的青紫淤肿不消,明日挨你先生的罚,你受得了吗?”
齐晗嘴上抗拒,身体却无甚反抗,任凭大个子师父把自己扒光了露出消瘦的身体上斑斑驳驳的青紫伤痕,他的双眼半开半闭,听
到师父的话,他突然恍恍惚惚地笑道,“师父,先生明日回家,他……打不动晗儿……”
楚汉生吃惊地看着齐晗,这样的话,怎么会是齐晗说出口的!
齐晗却毫无所觉,自己手脚并用地爬进了浴桶,药物的刺激疼得他脸色都发白,他双手抓住桶沿,十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右手处
更是血迹斑斑。
“晗儿,跟你先生认错吧,你知道他想听你说什么!”楚汉生心疼地看着在药浴里痛不欲生的徒弟。
“师……父,您刚从外面回来……曹墨……是不是借着晗儿的身世……兴风作浪?”适应了痛楚的齐晗睁开疲惫的双眼,看着楚汉
生没有回应他的话,反而问道。
楚爷没有做声。
齐晗抽了抽嘴角,看起来像是在笑,“您和先生议事从不避我,是想告诉我先生处理这些事情毫不费力……可是,晗儿看到的是
先生为了这件事……步步为营……先生为什么不杀了曹墨!”
楚汉生皱着眉头看着眼皮沉沉的少年倚在木桶的边沿,他说出这个“杀”的时候,竟真的有凛冽的杀意!
药浴的痛楚肆虐着齐晗全身,尤其是受了捶楚的右手和后臀;热水的热气又蒸腾得他脸色潮红,头脸冒汗。
“半个月了,先生和曹墨……文斗、武斗……为什么先生不干脆杀了曹墨?因为……不能杀啊……曹墨死了,北莽就有理由开战
了,齐慕霖哪里来的粮Cao开战?嘿嘿……先生用一己之力支撑一片战局,先生也需要时间对不对……”
“曹墨活着,他就会用晗儿的身世做文章……”
“没有你,曹墨也会给你先生找别的事……”楚汉生有些不认识眼前的少年,他……真的是……他的晗儿?
齐晗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可是……曹墨终究还是选了我——作为攻击先生的——第一利器!”
“先生有顾忌,他却不许晗儿为他做一点点事,连心思都不许有!”齐晗无声而泣,泪水顺着脸颊滑入药中,苦中加苦,“师父,这
个错……晗儿不能认!先生教养知恩,晗儿要报的……怎么能让晗儿认这个错?”
楚汉生心中酸涩无比,他们教养出来的孩子,心如明镜。
齐晗又扯了扯嘴角笑,却比黄连还苦万倍,“师父,您知道吗?齐慕霖手里肯定有东西?”
楚汉生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齐晗把身子沉了沉,好像要借着痛楚让自己更为清醒,“先生……不该被囚禁那么久的……一座山而已,算得了什么!肯定是…
…齐慕霖手里有什么,让先生不得不与家人……离散,连相爷……也无能为力!会是什么呢?呵呵……齐氏顾忌的……无非就是
前朝……先生每年冬至回去……探母,是不是……”
“晗儿!”楚汉生惊骇地看到少年双手一松,整个人沉入水中!
第62章 礼物
“爷,怎么样?”楚汉生紧张地看着把脉沉思的君默宁,实在忍不住问道。一边的秦风也是同样的表情。
君默宁松开手指,把齐晗齐晗的左手塞进被子,又细细看过沉睡的少年苍白的脸色道:“外感风寒,内息错乱,幽思深惧,积劳
成疾……”
“主子……少爷他……”秦风自从来到别院之后,从来没有看到过君默宁有如此郑重忧虑的神色。
君默宁沉声道:“烧得跟炭一样还跟我倔,怕是从今天早上就烧起来了。”见秦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三少有些无奈,“熬了
药给他灌下去,十二个时辰之内能退烧就没事……”
“那……不能退烧呢?”这个问题只有楚汉生敢问。
君默宁更无奈,“本来已经傻了,再烧傻一点也没事,我晏天楼财大气粗,养得起!”
本以为是句玩笑之语,楚汉生却在看到君默宁衣不解带地照顾了齐晗一夜、并且在冬至日的晌午动手施第三次针的时候意识到问
题的严重x_ing。
时近午时,一次行针至少一个时辰,那……
“爷,您今日……还回去吗?”楚汉生很久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地询问君默宁意见,他们彼此太过了解,很多事情不用言明便已意会
。但是冬至日回家一事,他年年相劝,君默宁却是矢志不移,可是如今……
君默宁手下一根银针刺入少年胸前x_u_e位,神情淡淡道:“不回去了,不亲自看着,我不放心。”
楚汉生惊喜酸涩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