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敏走得累了,要在这里歇脚,陈家少爷就要了一桌全醉宴。对了,你们要不要也来上一桌,我再送你们三瓶桃花酒,一人一瓶,还能打包带走。等等……冷静,别掀桌,我继续说就是了。”
店家干笑一声,继续道:“陈家少爷原本有些不高兴,直到我送了酒,他突然兴致高昂起来,还劝邱敏喝了几杯。他们吃完之后,就去郭庄了。”
阿宝说:“郭庄出过那么多事,你就没有劝他们不要去吗?”
店家说:“我刚提了一句,差点被陈少爷甩了个耳光,还敢说什么?只能目送他们远去,默默地在心里送上祝福。”
阿宝道:“所以,你知道邱敏是去了郭庄才死的。那我上次来问,你怎么不说?”邱敏与郭宛江举行冥婚时,店就大摇大摆地开着,不可能不知情。
店家大呼冤枉:“我哪儿知道邱敏怎么死的?有的说得了怪病,有的说摔了一跤,磕破脑袋,还有的说筹不到学费想不开……我哪知道和郭庄有关系啊。没准信儿的事我可不敢乱说。再说,那陈家少爷不活得好好的吗?”见阿宝不依不饶地盯着自己,只好补上一句,“事关陈家少爷,村长递了话儿……我还得在村里讨生活不是?”
四人轮番上阵逼问,榨得店家连胆汁都吐得干涸了,才放过他。
走时,阿宝拎上了那瓶酒。
商璐璐对上次醉酒心有余悸,劝他喝酒容易误事。
阿宝说:“就是容易误事,我才带上的。”
几天内,郭庄进进出出不知几次,几人熟门熟路,都跟回自己后院似的,推门关门那叫一个利索。然后径自去了桃花林。
桃花林里的桃花竞相开放,明艳似火,丝毫不见那日掉了一地花瓣后,几近“秃头”之相。
阿宝在林子里走来走去,都没摸出门道,想出一个馊主意:“我建议放火。”
连静峰反对:“容易引起森林火灾。”
阿宝说:“下个结界就好了。”
四人投票,两票对两票——和阿宝一起投赞成票的竟然是连掌门。
连静峰解释道:“你的解决办法很有道理。”
那欣慰欣赏的表情,仿若一张生动的招生广告。
阿宝看向两位反对党。
商璐璐说:“花开得这么美,烧了太可惜。”
阿宝:“……”他们四人里,最怜香惜玉的竟然是个女人。
印玄说:“不必如此麻烦。”手中突然多了一个罗盘,指针滴溜溜地一转。他长臂一指,那片桃花树便自动地倒向两边,露出一条光溜溜的土路。
路的尽头,几棵桃树正从两面向中间集结,再挡去路。
印玄五指微张,吸住一把泥土,凝出一把土剑,对阿宝说:“煞气。”
两人心意相通,不必多言。
阿宝立即伸出右手,在土剑上轻轻抚过,松软的土质刹时坚硬如水泥。
印玄体剑开路,剑气所到之处,花飞树裂。
行至尽头,剑尖结出一个小火人,身形轮廓与他相仿。
阿宝正想看个真切,那剑已然飞出去,c-h-a入一到无形的墙。小火人跳起,在半空中结印,少顷,便成了一个巨大的“破”字。
结界炸开,露出一棵顶天立地般的巨型桃树。
商璐璐惊呼:“是它!”醉酒被掳那日恍恍惚惚看到的这棵树,果然不是自己的臆想!
连静峰站在她身后,凝神戒备。
结界破裂时产生的冲击,将小火人弹得灰飞烟灭。
阿宝惋叹。
印玄侧头看他。
阿宝说:“还以为有机会把你捧在掌心,揣在兜里……”
印玄说:“这个法术不难。”
阿宝:“……”让他改掉多嘴这个习惯,很难!
巨型桃树的枝叶遮蔽半壁天空,越靠近看,越大得吓人。
阿宝感到一种不舒服的气息从树上传来,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印玄原本走在他后面,不到五厘米的距离,此时立刻守住脚:“怎么了?”
阿宝说:“这棵树……好像想压制我。”
印玄沉吟。想要压制阿宝,说明树本身已经长出了灵识?莫非那日遇到的妖就是桃树妖?但是……那个妖给他的感觉与这棵树又非全然一样。
忽地,连静峰拔剑出鞘,出手如电地斩断了一根想要接近商璐璐的桃枝。
与此同时,商璐璐脚下的地面一软,人陷入半截,连静峰伸手去抓,额头就被树枝抽了一下。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阿宝与印玄欲出手相救,巨树上的桃花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那花瓣如星辰、如火花、如萤火虫,竟是亮着的。
一片片,美如幻境。
阿宝满脑子想着这东西落在脸上会不会长包,正要挥手扫开,眼角瞥到印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乎在发呆。
“???”
阿宝扯了他一下:“祖师爷?”
印玄侧头看他,目光温柔如水:“如此一生,倒也值得。”
阿宝:“……”
是中了幻术吗?
阿宝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一手揽过印玄,将人挡在后面,一手设下结界,包住两人。桃花瓣落在结界外,很快没入地中,消失不见了。
另一边,连静峰单手拄剑,脑袋低垂,静立在漫天的花瓣雨中,不知是睡是醒。
其他三人里,唯有商璐璐与阿宝一样左顾右盼。
只是,她身不由己地站在阿宝的对面,喉咙被一个月白长袍,石青马褂的男子扣住。那男子偏着头,看她时目光缱绻,如情人呢喃;向阿宝望来时,神情转换,满眼的恶意比那桃花瓣儿更扎眼。
阿宝情不自禁地喊出了那人的名字:“郭宛江?”
第19章
若有外人在,将眼前这一幕记录下来,必是很唯美的场景了。
与天比高的巨树长满了亮晶晶的粉色桃花,花瓣如雨,翩然而下,落在发梢,落在肩头,落在脚面。
如果现场只有两个人,别管一男一女,还是一男一男,一女一女,都是极浪漫的场面。
偏生,这里能点出五个脑袋来。
阿宝收起一瞬间产生的乱七八糟想法,平静地抬起双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冷静点,有事好好说。大家说得都是同一种语言,有啥不好沟通的呢?就算不是同一种语言,我也可以百度。哦,百度里有个文言文选项,你了解一下……”
郭宛江歪着头,嘴角也歪着,流露出浑然天成的邪气:“我乃此间主人,你应识我,还不离去?”
阿宝说:“那你先把我的朋友放了。”
郭宛江说:“她将作郭家主母,自当留下。”
阿宝眨眨眼睛,挖挖耳洞,生怕自己被桃花迷了眼睛,听错了:“郭家主母是什么意思?”
郭宛江扣着商璐璐的拇指微翘,在她的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柔声道:“吾妻。”
商璐璐听不下去了:“你胡说八道什么?”目光左右摇晃了一下,又回到阿宝身上。
郭宛江面上笑容倏然不见,用令人头皮发麻的调调,轻声轻起地说:“喜鱼,你从前从不这样与我说话。”顿了顿,又笑起来,“也好。你同我说话,好过同其他男人亲近。只要你肯留下来,日日要骂,我也依你。如何?”
那情意绵绵的语气,莫说百炼钢成绕指柔,就是坚硬的钻石也要为之融化了。
可惜,商璐璐既不是百炼钢,也不是钻石,就是一根筋。她说:“我不是喜鱼,你认错人了。”
郭宛江说:“我既认你,便不会认错。可你总是为了其他男人来伤我的心!”
他猛然一转身,地上的花瓣密集如黄蜂,朝着不知何时起身偷摸到后面的连静峰扑去。顷刻间,连静峰的身影就被淹没在亮闪闪的桃花中,连衣角也看不见了。
与此同时,郭宛江背后,阿宝双指夹着定身符,如猎豹般出现。
眼见两人距离不到一尺,郭宛江仿佛毫无所觉,依旧对着连静峰的方向。偏巧,一根桃枝不偏不倚地垂落下来,恰恰落在两人之间,挡在阿宝面前。
阿宝一顿,郭宛江适时回头——桃花的光落在他的瞳孔里,却照不出一丝的光亮。那黑暗,是百年万日的积累,陷得比深渊更深。
阿宝脑袋蓦地一热,如一团火在脑海燃烧,将脑海席卷成火海,那灼热的刺痛,顺着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发梢都跟着抽搐起来。
眼前的桃花瓣变作密密麻麻的繁星,在眼前忽明忽灭,视线里的一切都模糊了……
身体骤然遭受的伤害激发了被压抑的本能。
煞气以百倍的速度在体内凝聚。
阿宝缓缓地吐了口气,四周的花瓣瞬间黑化,化作灰烬。
刚刚还面露得意的郭宛江惊恐地看着阿宝闪现在身前,轻而易举地掰开扣住商璐璐的那只手,然后掐住了自己的咽喉。
阿宝冷冷地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没有人教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