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欺负你了?”宋煋问。
小胖子是镇上玉器店老板的小儿子,被养的圆头圆脑,平时都是私塾一霸。
可今日他却格外乖巧道:“先生,是我刚才不小心嘴角磕在了砚台上。”
宋煋自然不信,但见小胖子不想说,他也没继续问。
把小胖子送回屋里,沈尧立刻轻咳一声端正姿势,李三意脊背也挺得比直。
宋煋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着实把他俩吓出一身冷汗。
沈尧跟李三意心底莫名的心虚一直持续到散学后,宋煋也没有诘问两人,反而是带着小胖子一起去了药铺里抓了点药让他带回去敷。
小胖子受宠若惊。
沈尧跟李三意却更加抓耳挠腮地不敢看向自家夫子。
沈忘不知又去了哪里,在街上出现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套衣服。
宋煋凑近他,依稀还能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沈忘偷偷捏了下他的手,摇头表示不必担心。
宋煋抿唇。
“怎么,报仇了?”沈忘又把目光落在沈尧身上,一只大掌几乎要把沈尧压趴下。
沈尧嘴里嘟哝了几声,也不敢还手。
李三意想上前拦,却被沈尧先伸手止住。
沈尧对他呲了呲牙,转头去跟沈忘撒娇说:“师兄,你要相信我,我可没出手。”顿了顿,他又苦兮兮说,“师兄,少使点儿劲对待你亲师弟成吗?”
沈忘嗤笑一声收回手。
沈尧真要悲愤地开口说话,却听见从一处小酒楼里走出来一对男女。
女子是十六七的娇俏模样,头戴步摇,眉间印着花钿,一身束腰蓝裙,较好的美眸中荡着盈盈笑意,正亲密地挽着身旁中年富态男子的胳膊,侧着脸似是在对身后的丫鬟轻声说着什么话。
“师兄,你看,那不是陶老板的女儿陶巧香吗?”沈尧瞪大了眼仔细看,“她身边那男人谁啊,不是陶老板吧?”
沈忘闻言,往对面酒楼门口看去,也愣了一下,眉心微皱。
宋煋看到陶巧香身边的中年男人,在原身记忆里一找,轻声道:“不是陶老板,是秦家二老爷。”
沈尧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瞧瞧陶巧香又瞧瞧她身边的男人,不敢置信说:“不是吧,陶巧香怎么会跟秦家二爷走在一起,当初陶老板客栈着火,不就是间接因为这秦二爷的缘故?”
沈忘跟宋煋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当初四方客栈着火与喜梅被抛尸水井是在同一天发生。
秦二爷生x_ing风流欲纳喜梅为姨太太,与喜梅在四方客栈内被秦二n_ain_ai找上门,后来几人发生争执,喜梅不久便被害身亡,虽说杀害喜梅的凶手一度被秦二爷指认是秦二太太,但却并无证据,而四方客栈的大火更是因为秦二老爷与秦二n_ain_ai的争执,失手将烛台上的蜡烛推倒,点燃了客栈大堂偏角放置的油罐。
之后陶老板更是因为舍不得家当而没有及时出逃火场,被活活熏坏了脑子,人也变得疯疯癫癫。
便是有这些因果关系在,身为陶老板女儿的陶巧香说什么也不应该与导致四方客栈走水的秦二老爷如此形容亲密地站在一起,甚至言笑晏晏。
两人之间该说有大仇也不过为。
“我记得你曾经给了陶姑娘一件信物,去寻一位很好的大夫。”宋煋偏头看向身边若有所思的男人,慢声问,“也不知陶老板如今病情如何了。”
沈忘双眸微眯。
街对面,陶巧香又与丫鬟说了几句话才偏回头,她笑着挽着秦二爷,面上带着女子见到心上人才有的娇羞之意,娇嗔问道:“二爷,你什么时候才打算把香儿娶进门呀?”
秦二爷笑笑,细长的凤眼周围有浅浅的皱纹,端正俊朗的五官染上一派说不出的意蕴气度。
“香儿莫急,等父亲生辰一过,二爷我必定八抬大轿把你娶进我秦家,风风光光做我秦家二n_ain_ai。”
陶巧香满意极了,抬抬手臂露出细小的皓腕,撒娇说:“二爷,香儿现在瞧着自己这腕上空空荡荡的,想再去珍宝阁逛逛。”
秦二爷双眸微暗,拂过女子细嫩的肌肤,语气怜惜道:“香儿的腕儿生的极美,只缺个玉镯相配。”
陶巧香说:“那二爷定要好好替我挑选一番。”
秦二爷哈哈大笑:“自然!自然!”
两人身后,七八个随侍小厮丫鬟都把头低低垂着,恭恭敬敬地不敢有其它动作。
待两人离开酒楼门口后,不少路过的百姓这才三三两两地开始对陶巧香与秦二爷指指点点起来。
沈忘与沈尧耳力极好,不过一会儿,便将周围百姓嘴里的闲言碎语听了个全。
“那陶家小姐可真是不要脸面了,这爹刚疯了多久啊,就跟男人好上了。”
“嘘,你小声点,我可听说,那陶老板在几天前就死了,只是不知道那陶小姐发什么疯,竟然都不给亲爹下葬。”
“嗨,你别说了,那陶老板死不死的咱不知道,可四方客栈走水不就是因为秦二爷跟前头的秦二n_ain_ai吗?陶小姐不把秦二爷当做仇人便罢,怎么还跟人好上了?”
“别不是这陶家小姐这是中邪了吧?以前我瞧着她还挺好个姑娘。”
“就是,我前阵子还听来我这儿买菜的陶家丫鬟说,她家小姐为了压住陶家分支那群人,正在归整家业呢!”
“怎么这好好的姑娘突然就这样了?贴着脸面去给秦二老爷做续弦。”
“说起来,秦二爷家里的三个儿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那陶小姐要真是嫁到秦家,以后这日子可就难过咯。”
“谁说不是呢。”
听着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沈忘眼底一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沈尧听得挺不耐烦,他本就不喜欢陶巧香那种娇小姐,于是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显然对对方很是看不起了。
宋煋大致也听到一些百姓的闲言,拧眉说:“你们要不要去看看陶老板到底如何了?我总觉得陶小姐这次行事太过古怪了一些……”
沈忘沉眸说:“去一趟看看。”
陶府的位置在四方镇西边,门口站着两个守门的小厮,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沈尧上去敲门,两个小厮瞬间警惕起来:“你们是谁?我们家主子如今重病,客人一概不见。你们要是来找小姐的话,我们小姐如今出门还没回来,请改日再来吧。”
沈尧皱着眉头就要说话,被沈忘喊住。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们回去吧,改日与陶小姐约好后再登门也不迟。”
两个小厮面上的紧绷显而易见地放松了一些。
“看来陶老板如今是凶多吉少。”
回去的路上,沈尧踢着路边的石子说。
沈忘不置可否:“入了夜再去一回,现在论断还为时过早。”
宋煋问:“这件事,跟玉面郎君有关?”
沈忘从地上拔了两根狗尾巴Cao,学着宋煋那日的手法,扎起来后又递给他:“最近玉面郎君手下人行事的越来越急躁了,估计是他要找的那样宝贝终于有了头绪,又仗着我们不知道他是谁,才如此大张旗鼓。”
“所以现在四方镇上任何奇怪的可疑点都不能放过。”沈尧也一本正经道。
宋煋抿抿唇,手里把玩着狗尾巴Cao没说话。
秋意凉,路边的柳树被风拂过,柳枝在空中张牙舞爪的乱晃,在将黑的天际下宛如群魔乱舞。
回到宋家,两个仆妇已经准备好了晚膳。
崔氏在方桌前穿着一身新做的衣裳,花白的发髻里头一回c-h-a上一支艳色的朱钗与步摇。
“娘。”宋煋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崔氏立马害臊地把头上的首饰拿下来,笑道:“我儿回来了?今个儿累不累?”
宋煋说不累。
又看一眼站在崔氏身旁面色轻松的宋连玉。
宋连玉接过崔氏递给她的首饰,放回木匣里,笑道:“弟弟快看看娘身上这衣裳好不好看。”
宋煋仔细打眼一看便笑着说道:“娘穿什么都好看。”
宋连玉说:“你看娘穿着这身衣裳,是不是比外头那些大家小姐也不逞多让?”
“就你会说话,我一个一脚踏进棺材的老婆子还能跟人家小姐们比。”崔氏啐他一口,面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与隐隐的心疼:“这身衣裳是娘今儿带着你姐去成衣铺子挑了好久才买来的,足足花了要五两银子。”
“值的。”宋煋上前替崔氏抚平衣裳袖口的褶皱,“娘穿的很好看,看着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崔氏脸上的皱纹瞧着都舒展了。
老太太高兴,大家自然也就跟着高兴。
不过更让宋煋意外的是,不止是老太太买了新衣,竟然连同姐姐宋连玉也买了一身,只是没穿出来罢了。
宋煋惊讶问:“姐姐后日可又答应跟弟弟一同去为秦老太爷贺寿了?”
宋连玉将耳鬓的头发往后一拢,薄唇微抿。
倒是崔氏笑意盈盈说:“去的,去的,咱全家人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