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晗在干什么?
他在怕!从他得知齐昀要拜师、并且要他也一起拜师的时候,他就开始怕!他怕先生不要他!如今话未说明,他还能自欺欺人地
认为,先生没有将他驱逐,他只是第三次离家出走!可是,若是话被挑明了呢?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濒死的那一刻,先生失望到极致的眼神,冰冷刺骨!
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的先生绝不会因为他此刻的身份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不要他就是不要他!绝不妥协!
而此刻的君默宁在等,等齐晗,他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求医不是重点!求学才是!
他冒名顶替参加科举,呈上了中州百年革新大计,却罪犯欺君;在悦来酒楼豁着命施针治病;回家之后苦受家法捶挞!这一切的
一切,都是为了此时此刻,齐慕霖动了爱才之心要把儿子交给他教导!
他要给齐晗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他是堂堂皇子,也是晏天楼的少主,更是他君默宁的弟子!
可是天意总是弄人,他的弟子却因为过于患得患失而终究未曾看到他看到他先生的苦心孤诣,从而错失了此情此景之下那道显而
易见的期盼目光。
君默宁沉寂半晌之后,在齐慕霖父子二人渴盼的目光中点头说道:“皇上看中是君三的荣幸,我答应收齐昀为徒,也答应为大皇
子治病。”
齐昀欣喜若狂,却还未曾忘记齐晗,道:“先生,那我哥哥呢?”
君默宁终于和他亲手教养起来的孩子四目相对,只是这道目光已然平静到毫无涟漪,他转眼对齐慕霖淡淡说道:
“君三只收徒一人。”
第94章 书僮
君子渊知道幼子和齐晗的关系,也惊异于君默宁此刻的决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齐晗,如何在这最后一刻,竟弃他而去!
齐晗睁大了眼睛,这一刻的天塌地陷比他经历生死还要令人惊恐!他清晰地意识到若是他再有所犹豫,今生他将彻底失去先生!
他终于迈步,在君默宁身前“扑通”一声跪倒,求恳道:“先……三公子,齐晗也想拜您为师……”
“皇上,”君默宁完全不理会齐晗,而是对齐慕霖道,“君三答应收齐昀为徒,有几件事还要请皇上俯允。”
齐昀看着并排跪着的哥哥褪去满脸的血色,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当初鼓动哥哥拜师的是他,看哥哥的意思他也是极愿
意极盼望的,可是如今……
他抬起头看着与自己的父亲——中州的一国之君不卑不亢地谈话的君三少,发现自己在跪下之后,已然不敢再有任何任x_ing的行为
。
齐慕霖看了看并排跪着的两个儿子,说道:“默宁你说。”
君默宁说道:“其一,君三身为平民,只收弟子,不收皇子。”
齐慕霖点头道:“理应如此,我今日也是以父亲身份为子求师。”
“其二,从我求学,须随侍我左右,所以齐昀是否需要回宫与贵妃娘娘交代一声?当然,若皇上有要事相召,他亦可以奉召。”
“不用,今日昀儿便留在此处,听你安排。”
“其三,皇上,君三脾气不太好……”
“这一点默宁可以放心,”齐慕霖摆手道,“自古为师为尊,施惩罚诫,理所应当。”
君默宁洒然道:“那便好了,齐昀自今日起便住在无音阁随我学艺;时间不定,若君三觉得他可以出师,自当送他离开。皇上若
要见他,可随时召见,届时也可考校他的功课。至于大皇子,请皇上带他回宫调养,五日之后,君三自会入宫施针诊治,还请皇
上放心。”
除了君默宁,在场所有人都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身为父亲又熟知内情的君子渊说道:“宁儿,既是收受弟子,自当有教无类;
况且你还要为大皇子治病,留在相府岂不是两全?”
齐晗感激地看着丞相,眼圈渐红。他不敢表露得太过,以免让皇帝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若非如此,他早就请罚自罚,哪里能
惹得先生如今连看他一眼都不愿!
齐慕霖看着儿子悲苦的神情,也是点头同意。
君默宁摇头道:“不,爹,教授弟子绝非易事;有些人花费四五年时间,教出来的也不过就是自说自话的**罢了……”
“爷!”楚汉生实在不忍心看到齐晗惨白的脸色,出声求情道,“大皇子也是一片诚心,而且他受此重伤,爷既答应与他疗伤,留在
身边才是最好啊!”
“是啊,默宁,”齐慕霖并不认识楚汉生,但也觉得他说的有理,“晗儿也钦慕于你,听闻今日过来拜师,他心中也是极为欢喜。晗
儿命运多舛,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他亏欠太多,昨夜我与他母亲提起此事,他母亲也表示,若是晗儿欢喜,我们一定随他心意。
”
不得不说,齐慕霖在对待他喜爱的孩子的时候,并不像一个帝王,而更像一个普通的父亲。怨只怨造化弄人,当年的凌雪造孽,
无端剥夺了齐晗那么多年的父爱母爱。
一念及此,君默宁的眼神软化下来,他如何不记得,当年小小的齐晗能够打动他,就是因为他哭着说,他想要一个像关心弟弟一
样关心他的父亲,和一个不打他能对他笑的母亲!如今他父母俱得,奈何他一颗心全然系在自己身上!
真真天意弄人!
“宁儿,收下大皇子吧。”君子渊再次规劝。
君默宁语气平静无波,他看着齐晗充满哀求和悲伤的双眼道:“君三说过,只收徒一人。”他那么清晰地看到曾经被放在心尖上的
孩子正在一点一点熄灭眼中的希望和光芒,再次开口道,“大皇子若要留下,便只能换一个身份。”
齐慕霖问道:“什么身份?”
“书僮。”
“爷!”“宁儿!”“齐晗愿意!”
齐慕霖是带着一口气和满肚子疑惑走的,他以帝王之尊屈尊纡贵为子求师,谁料君三收了一个弟子,另一个却要以书僮待之!他
本意带走齐晗,君三已答应医治他的伤病,今日的目的便已达到。
谁知道两个月来每一件事情都很好说话的齐晗竟也如此固执,哀哀地求恳他不惜以书僮身份留下。
齐慕霖赏识爱惜君三之才,他有生之年决定展开的承祚新政也有赖于他的真知灼见,所以,中州朝的皇帝甩着袖子离开了!
君子渊看看剩下的这些人,无奈地摇摇头,送皇帝离开之后也未曾再回来。
秦风始终站在角落里当盆景,到了此刻竟是觉得身在梦中!他……和少爷,回、来、了?气走了皇帝,留下了朝中唯二两个有望
继承皇位的皇子!他家主子果然是无、敌、的!
气氛有些凝滞。
君默宁的目光自齐慕霖离开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垂首跪得端正的齐晗,心绪复杂。回来了,不管费多少心思付出多少代价最后以什
么名义,终究还是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就该好好收拾!
“齐昀起来吧,”君默宁对于新弟子还没有什么感觉,语气上有些淡然道,“秦风、阿火是吧,随我去准备拜师的用品,皇帝送个皇
子来拜师,居然连束脩都没有!昀儿,你爹就不怕我君三借这个理由收拾你吗?”
齐昀咬咬牙没起身,而是再次求恳道:“先生,昀儿求您,不要让哥哥做……书僮好不好?”
君默宁的眼神更淡,语意翩然,“第一,不要质疑我已经做下的决定;第二,让你起身就起身,不想起别后悔自己长了一双腿!
你起不起?”
齐昀马上撑起身子,不敢有任何迟疑!听闻君三少喜怒无常,如今他已拜师,当真事事都要警醒!
摆平了新弟子,君默宁拉下脸对楚汉生吩咐道:“带他下去,打三十藤条,把规矩立了。”
“他”是谁,不问自明!
“爷!晗……齐晗重伤未愈……”
“我是大夫我知道他能不能受!”君默宁指着跪着的齐晗拔高了声音,“三十下给我着实打,打完我要验伤!做书僮就该有做书僮的
规矩,打完了到书房跪两个时辰好好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做好一个书僮!”
楚汉生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扶起叩首起身的齐晗前往内室。
秦风和阿火战战兢兢地站着,齐昀看看先生突然怒火中烧的背影,有看看离去的大个子和马上就要挨藤条的哥哥,不敢求情却着
实存着满心的疑惑。
内室里,齐晗跪着哭,泪如雨下。
楚汉生手里拿着藤条,可是他哪里打得下去!他指着齐晗怒其不争,“哭!现在你知道哭了?刚才,就刚才!为什么不说话?为
什么不说话?!”
齐晗哭着说道:“师父,晗儿怕……”
“你怕什么?”楚汉生气得七窍生烟,“怕你先生不要你!怕了有用了!你知道你先生为了今天做了多少事!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