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鑫领命,眼角余光自然看到一旁的少年,训练有素的侍卫并无多余动作,躬身后退几步之后,出门而去。
“续茶。”君默宁吩咐。
齐晗几乎挣扎着爬起来,勉力克制了颤抖的双手续了茶水。再看先生依旧伏案,他也只好重新跪落。
小半个时辰之后,秦风突然进来,说是收到了家信。君默宁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拆开一看笑道:“我说娘怎么这么久不给我回信
,原来是大嫂又有了梦熊之兆!”
说起家事,君默宁总是兴致高昂。他挥退了秦风,CaoCao收拾了桌案,立刻提笔回书。齐晗细细留意了,先生做事向来干脆利落,
绝不拖泥带水,因此效率也是极高;可是此刻写家信,他却是洋洋洒洒落笔千言。
这一写就写了半个多时辰。
写完装封之后,君默宁起身吩咐道:“起来,把书桌收拾好,这封信交给秦风让他尽快寄出。”
第133章 陌生的日子
当齐晗起身收拾好书房在一瘸一拐地去找秦风的时候,前院的仆役告诉他,秦总管半个时辰前已经出门了,也没交代什么时候回
来。
齐晗只好把先生的家信收在自己身边,他心中感慨,原来先生出门在外的时候竟还时时与家中写信。想来也是,相府家人相濡以
沫,最是牵挂彼此,相爷夫人如此在意先生,如今他身在江湖,怎会不牵念?先生又最是孝顺……
牵念……孝顺……
齐晗自然而然想到身在京城皇宫的……他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在情感上却也是最匮乏的人吧。皇帝还
好一些,皇后……
齐晗记得还在相府的时候,先生就罚过自己跪抄《孝经》,目的是让自己好好想想自从恢复了身份之后,皇后对自己如何?对自
己如何?该是……很好很好的吧……
还在宫里治伤的时候,自己身心脆弱,她脱下一身宫装穿成普通妇人的样子,是想亲手照顾支离破碎的孩子,可是……他并没有
领情。他能看到她离开时的失落、愧疚和疼惜,只是他当时沉浸在痛楚中,而且满心满眼都是先生离开时那道决然的目光。
后来,他和齐昀坚持拜师。容妃同意了,皇后……也同意了。昀儿与容妃相伴十数载,如今孩子展翅高飞,母亲心中虽有不舍,
想必还是欢喜的;而皇后……其实是不一样的。
齐晗一路走一路想,竟是毫无目的地游荡着,任凭脚上的铁链拖着地面发出些许的响声。他极少有如此纵容自己的时刻,即便先
生总是罚他胡思乱想,可是他想的也多是和功课、正事有关的事;哪里有这个功夫顾及旁枝末节的琐碎——便如此刻的昀儿一般
,也许正埋头写功课;也许正奔波在市井。
“咔嚓!”“砰”“咕噜噜……”一阵陌生的响声传到耳际,打断了他的思绪。齐晗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眼前正有一个只
有一只胳膊的老者正在劈柴,刚才的声音是斧子擦着木头过去,木头掉在地上又滚出老远的动静。
齐晗忙快走几步,捡起木头,道:“张叔,您放着,我来吧。”他记得秦风说过,这个老者姓张。
老头左手拄着斧子,上上下下打量了齐晗几眼,笑道:“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后院里的仆役,还带着手铐脚镣的,看来能耐不小?
!”
齐晗听得出老者没有恶意,只是这样直接地说出他的境况,还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老头笑得欢畅,把斧子递给齐晗道:“张小六这小兔崽子,一出门就不记得回来。最近天气又不太好,我这手使不上力气。你要
愿意帮忙,那是最好,哦,还没问你叫什么?”
“我叫亦晗。”齐晗接了斧子,安放好那一截溜了的圆木,手起斧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圆木干干脆脆一劈为二!
齐晗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张老头也是诧异,蹲下身子一看那切口,整整齐齐毫无滞涩,他眯缝着眼看看齐晗道:“好身手啊亦晗,练过不少时间吧。嘶…
…怪不得要锁着你了!”
齐晗不明白。虽说他的伤已经好了,可是身手还是羸弱。前一阵子先生施了针,他勉强能练一套剑法,可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若放在过去,这样的剑法练出来,他定是要被抽得满地打滚的!
他冷静下来感受了一下,虽然背上和膝上被罚的地方是疼的,但是整个人却极有精神,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可是,他
明明昨天还受了那么重的责罚、昨夜也没怎么睡、今早还跪了一上午!
他……到底怎么了?
斧头与木头接触的‘咔嚓’声里,是张老头眉开眼笑伸出大拇指的夸赞,也是齐晗一头雾水百思不解的疑惑。
一通砍伐之后,院子里已经堆了挺多的柴禾,张老头笑呵呵地说道:“够了够了,亦晗,你歇会儿吧,满头的汗。”
齐晗停下来,如此机械地纯体力劳动让他觉得莫名畅快,除了背上被汗水蛰得疼,他真的不觉得累。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阳光
下的少年跟着张老头一同笑了。
眉眼如山泉,微笑如清风,少年身被刑具,依然温润如美玉。
“亦晗,夫人请你过去。”廊下,传来莫淼清冽的声音。他自和莫鑫莫焱一同来到江南之后,便再次陪同在霍忍冬身边,形影不离
。
齐晗转身应是,回头将斧子递还给张老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跟着莫淼离开后院。
院子里,张老头苍老的目光流连在少年的背影上,劈砍的动作怕是崩裂了背上的上,是用鞭子打的吧,一条条的血痕俨然。他也
不知道疼,这倔强的样子依稀唤起多年以前深藏的记忆。太久了,久到那个时候他的右手还在,久到后来的中州丞相还是少年军
师,久到今日此刻,他竟然将眼前的少年和当年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齐晗跟着莫淼进了主院,霍忍冬依然埋头于满院子各种各样的药Cao,齐晗拖着脚镣跪下行礼,道:“夫人……”
一边扶他起身一边道:“夫什么人?再喊我也掌你的嘴!”再看一眼齐晗的造型,霍忍冬当即就炸,“君三就这样虐待你!?连根腰
带都不给,是要拿着鞭子随时随地***?啊?我找他去!”
“师娘……”齐晗连忙乖巧改口,拉住怒气冲天的女子,解释了他这造型的因由。
“果然什么主子带出什么属下!那个秦风也是不长脑子的!过来让师娘看看都伤哪儿啦?你脚怎么了?你那先生今天又罚你了?”
霍忍冬扶着齐晗往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处走去,边走边说道,“昨天晚上我跟他吵架,我说了,在他没收回对你的处置前,都住书
房!”
齐晗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下一刻,他已经被摁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被他唤作师娘的女子蹲下身子,不由分
说地撩起了裤管,自然听到一口银牙磨碎的声音。
“这个君三……”言虽未尽,意却饱含了杀气!
齐晗本来还想给他先生求求情,看到师娘站起来之后的眼神,暂时还是选择了闭嘴。
霍忍冬拿了药膏,搬了择药时常坐的小矮凳,将齐晗的脚抬起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一点一点轻揉着上药。昨夜秦风毕竟粗糙,又
怕弄疼了齐晗,链条的印子未消,里面的淤血发紫泛黑,异常狰狞。再加上今早又在青砖上跪了不下两个时辰,膝盖连同胫骨甚
至平放的脚面上一路青肿着。
齐晗忍着疼,不知道说什么,又怕女子生气,只好找了个话题分散她的怒意。
“师娘,有件事亦晗不太明白……”
“你是不是不明白你先生哪根筋搭错了?”女子咬牙切齿,手下却越发轻柔道。
齐晗忍不住想笑,又不敢,“不……不是,是昨夜……先生让我吃了一颗药,然后我觉得好像五识都灵敏了许多,精力也旺盛,
刚才在后院帮张叔砍柴,也丝毫不觉得累……师娘,您知道这是什么药吗?是不是先生又为亦晗费神了?”
霍忍冬抬起头,思索了一阵,又放下手里的药膏替齐晗诊脉,许久之后才放下重新拿起药膏道:“不知道,你先生也没跟我说过
。若是仅仅是增强五识,那没道理到现在还精力旺盛,这种药其实是透支人的体力,药效一过就浑身乏力,比常人都不如。哼!
不管是什么药,如此这般地用到你身上,就是他君三心狠手辣!小晗你别傻傻地每次都往好的地方想,你那个先生,心黑着呢!
”
齐晗决定闭嘴,再也不说话了。
膝盖上凉凉的,‘霍观音’的药和手法用在这样的伤势上,基本药到病除。霍忍冬轻轻放下他的脚,无奈道:“上衣脱了,你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