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再过从前那样的生活,世人皆在情中挣扎,唯独我在红尘之外。
我身陷荣光,心向尘埃。
长明瘫坐在地上,半晌,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合上了曦煌不肯瞑目的眼。
白寻站在长明身后,心情颇为复杂。
岁夜几乎站不稳,往后踉跄了一下被石子绊了脚,姜晔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岁夜脸色有些发白,却没有上前拔出同尘。
那把曦煌刺下的剑,以一种谁都不愿看到的方式还给了曦煌。
姜晔似乎明白了什么,取出和光放在了曦煌身边。
人死如灯灭,一切仇怨皆化作尘埃。
师尊啊,但愿你来生投个好胎,在凡间布衣荆钗一生也好,走上修仙路途也好,不要再如此执迷不悟了。
清刀终于在跟毁灭对招的空隙中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在看到曦煌倒地的身影和身上的剑时,目眦欲裂。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声响彻整个战场:“曦煌!”
清刀顾不得会将后背暴露给毁灭的危险,迅速来到曦煌身边,一掌挥开岁夜和姜晔。
白寻拉着长明退避三舍。
清刀小心地抱起曦煌,有些颤抖地抚上她的脸。
此刻,清刀无比痛恨自己的武断专横。
记得当年曦煌来无尽魔渊找她,她语气淡淡略带讽刺地拒绝。
心中却在滴血。
她利用曦煌,她任由真君被杀也无动于衷,不过是想等一切结束,和曦煌一起归隐。
只有真君死,她才能自由。
而魔界无人能杀真君,她只得挑起战争让真君死在神界之人手里。
明明还差一步,明明很快她就要成功了。
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攻下神界,不过是想打完最后的败仗,带着曦煌走。
可曦煌死了。
你怎么能死呢?
那年你我初见,一眼我便倾心于你,我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你是站在云端之上万人敬仰的创世之神,我怎么可以把你拉进我的尘埃里?
我怎么能?我怎么敢?
曦煌......
清刀抱着曦煌的身体流下了血色的眼泪,一旁的岁夜却痛苦地蹲了下去。
姜晔不敢耽搁,连忙把岁夜抱起来送回了西岭。
毁灭见仗打得差不多了,示意可以撤了,知道西岭北岭帝君战死也没多大反应,只是说让岁夜和珏央分别继承帝君位。
而清刀抱着曦煌的尸身,枯坐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中。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清刀眼前,最终她心底升起刻骨的恨意。
恨那些将她推入尘埃的人,恨杀了曦煌的岁夜。
清刀身上白金色的流光和黑雾交织,百盲的一百只眼睛悄然睁开。
清刀不知不觉在原地打坐,陷入了陈旧的回忆之中。
而她额间的红痕颜色越来越浓烈,似乎滴着血一般。
第22章 陌夙
少女穿着黑色的铠甲,胭泸桃色的剑芒划破漆黑,晨曦的微光渐渐撕裂了长夜,天光乍破,朝阳已经慢慢升起。
这场战争,该结束了。
她以胭泸撑地勉强站起来,雪域的叛军和北岭的叛军已经被她打回老家,从此神界可享太平。
要怨就怨她母亲,创造这个世界后就陨落,也不把这些人的心收一收。
帝铭出现在她身后:“陌夙。”
陌夙问声回过头,对他灿烂地笑了一下:“帝铭!”
那一刻她像个孩子,目光温柔而深情的看着那容颜俊美高贵的男子,看着他黄金般的长发和眼眸。
血战三天三夜的疲惫忽然就褪去,陌夙放松地吐出一口气。
帝铭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吐出的话语却让陌夙浑身冰冷:“悯生使陌夙,勾结魔界,经遗神阁毁灭判定,有罪。”
陌夙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帝铭笑了笑,陌夙这才看见,他黄金般的眼眸里,一片冰冷的杀意。
她猛然惊觉,周围的士兵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
那是一种看着叛徒的不屑眼神。
不,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我明明,是要保护你们的。
陌夙拿剑指着他:“你有什么证据!?”
帝铭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半晌才轻嗤一声,略带怜悯的看着她:“你跟辛熵的交情不错啊,他来神界找你这么多次我都没有察觉,你要证据,他不就是?”
辛熵,便是第一位魔族真君。
陌夙脸色有些发白,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周围或厌恶或讥讽的目光,突然心中一片荒凉。
就因为这样?
就因为她与辛熵私交甚笃,就可以给她扣上这样的罪名,从而否认她的所有功绩?
未免太过可笑。
直到被帝铭关在古海大狱深处的噬魂潭上,陌夙都是那样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帝铭,你会后悔的,我哥哥不会放过你的!”陌夙看着他的目光再没了往日的情意,冰冷得让人心惊。
帝铭轻轻地笑了一声,再次怜悯又嘲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哥哥已经放弃你了啊,从你杀了烛儿开始,他就放弃你了啊。”
他说完,走了出去。
噬魂潭上禁术法,陌夙被锁在在这里,就是有天大的神通也逃不出去,何况她还被帝铭用一根细铁链穿透了琵琶骨。
陌夙想:“等老娘出去,绝对把你大卸八块!”
当初爱上帝铭,不过用了一眼。如今要恨他,也不过一瞬。
她杀了一直把自己视为长姐的烛儿,她确实该死。
皆因嫉妒,帝铭要娶烛儿,为何要让自己知道?
跟自己在一起时说要娶烛儿,便是背叛。哪怕他跟自己说清楚,自己也不会下杀手。
可是......陌夙闭上眼睛,哥哥啊,你说过的,要保护我的。
你却为了烛儿,让他将我关在这里。
陌夙绝望地闭上眼。
而此时,魔界无尽魔渊前,站着两个黑衣男子。
其中一个便是清恕,另一个五官可以说得上是浓墨重彩的人,是辛熵。
清恕看着无尽魔渊内的无边黑暗,他再清楚不过里面有什么。
恶魔的啸叫时不时从里面传来,整个无尽魔渊都有一种诡异的气息。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他问。
辛熵点头:“我要救她。”
清恕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辛熵笑了笑:“你有话不妨直说。”
清恕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突然伸手抚上辛熵的脸:“你......一定要回来。”
辛熵含笑望着他,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浮现了点点笑意,他侧过脸吻了吻清恕的掌心:“放心吧。”
他大步向无尽魔渊走去。
清恕呆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辛熵忽然回过头来:“陌夙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而你是我最爱的人,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然后他一脚踏入了无尽魔渊。
清恕看着他地背影,总有种隐隐的不安,却按照他的吩咐召集三十万魔兵,等他出来。
陌夙被关在噬魂潭上已经三个月,那扇狱门打开时,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刺目的光灼得她眼睛疼,陌夙不可控地流下眼泪。
她闭着眼,理所当然地以为来者是帝铭:“你怎么不杀了我?若我出去,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可来人并没有回答她,陌夙心中一凛,这不是帝铭会有的反应。
她缓了缓,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眨了两下略微适应了这样的光,才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人站在逆光处,容貌清俊至极,似那松间雪泉中玉,微细长的眸中敛着光华,紧抿着淡色的唇看着陌夙。
是你啊,哥哥。
陌夙笑了一下,自以为是嘲笑,在陌莳眼里却变成了苦涩。
被关在噬魂潭上的陌夙脸色惨白惨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侧脸,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败脏污。
总之,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陌莳从没见过自家骄傲的妹妹这副模样,眼中隐隐有些心疼,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到底心硬了下来。
“哦,是哥哥啊。”陌夙的语气要多嘲讽有多嘲讽。
陌莳的心默默滴着血,却还是把戏演到了底,淡然地看着陌夙:“帝铭死了。”
陌夙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下意识地反问:“你说谁?”
陌莳重复了一遍:“帝铭死了,魔族真君起兵攻打神界,辛熵已经在前往古海大狱杀我的路上。”
陌夙挣动了一下,铁链互相碰撞清脆作响。
“不可能!”辛熵是什么人她再了解不过,他怎么可能杀得了帝铭!?
陌莳看出了她心中疑惑:“他和清恕联手杀了帝铭,现在孤身前往古海大狱。东岭的子民已被屠尽。”
他一抬手,噬魂潭上的铁链移动,将陌夙缓缓放了下来。
“他把解开锁的方式告诉了我,让我来找你。”
陌夙呆呆地坐在地上,直到陌莳把胭泸丢到她面前。
“陌夙,不管他对你做过什么,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放得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