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夙的眼里浮现出一丝希望,她求救般地看向陌莳:“清恕和辛熵,是谁杀了他?”
陌莳皱皱眉,却不带半分迟疑地告诉她:“辛熵。”
仿佛这两个字给了她下什么决定的勇气,她抓住胭泸,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陌莳见自己要的效果达到,眸中划过一丝不忍,却什么都没说。
而此时,辛熵闯了进来。
那个平日里总带着潇洒风流笑意的人,一身的血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下的恶鬼,冷厉的神色却在看到陌夙时柔和下来。
“小夙,”他轻轻笑道,“你没事吧?”
听到这声问候,陌夙明显愣了一下,却还是握住胭泸指向了辛熵:“你去死吧。”
她运剑朝辛熵攻去。
剑势如虹,冰棱凝聚,行云流水般的招式无懈可击,优美的姿势却带着凌冽的杀意。
说来可笑,神界后辈们修剑必学的九寒剑法,是陌夙独创。
而此时,她对付辛熵,便是用的九寒剑法。
辛熵错愕地看着她,没怎么防备的被胭泸伤了肩膀。剑身刺进去一寸,顿时血流如注。
陌夙的攻击没有半分迟疑,在她眼里,辛熵已经不是曾经可以举樽月下共饮,闲时共览山水的挚友,而是一个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杀了她所爱之人的罪人!
辛熵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杀自己,一边抵挡一边问:“为什么?陌夙。”
陌夙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回道:“你杀了帝铭和那么多无辜的人,我要你偿命。”
辛熵张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他在无尽魔渊三个月,每天面对的都是鲜血和杀戮,只有无尽的杀戮才能活下去。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无尽魔渊的一半亡魂成为了他的祭品。
他获得了真君之位所传承的无上之力。
他为了陌夙,做了那么多。
可她却要杀自己。
辛熵忽然觉得,很讽刺。
不过辛熵忘了,自己为了救陌夙犯下的罪孽,东岭无辜的子民在云浮的冥殿里叫着冤屈。
他终究是罪人。
陌夙趁他走神,一剑刺中他的腹部。
辛熵对着她笑了笑,那笑容中带了些许讥讽。接着,他往后连退几步,胭泸从他腹部离开。
辛熵的眼眸渐渐灰暗,隐隐约约泛着红光。
陌夙的瞳孔猛然一缩——他要跟自己同归于尽!
陌夙没顾上想为什么陌莳还未出手帮她,割破了自己的手掌,握成拳头将血滴到胭泸上。
“吾以吾血祭胭泸,一剑既出,无可匹敌!”她大喝一声,提剑冲向辛熵。
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她成功将剑刺进了辛熵的心脏。
辛熵倒在了地上,嘴里吐着鲜血。
陌夙瘫坐在他身边,连拔出胭泸的力气都没有。
“做得很好,陌夙。”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陌夙猛地朝门口看去。
长发如同阳光一般,黄金般的眼眸里带着些许欣慰和赞赏。
是帝铭。
陌夙猛地转过头去看陌莳,眼里满满的质问。
陌莳却没有看她,他沉默地低着头。
帝铭抬手,铁链应声而来,猝不及防地将陌莳捆住,锁在了噬魂潭上。
“你......”陌莳没反应过来,被锁在了跟陌夙同样地地方。
帝铭笑了笑:“谢谢你啊陌莳,帮我这么大的忙。”
接着他从半死不活的辛熵身上拔出胭泸,一剑c-h-a在陌夙的胸口,然后将她一脚踢进噬魂潭!
陌夙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看着帝铭,掉进噬魂潭的一瞬间,她看见了被锁在噬魂潭上的陌莳那愧疚又后悔的眼神。
她想,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呢?
噬魂潭的水太冷了,彻骨的寒意包围了她,从四肢百骸一路渗透到五脏六腑,不给她半分逃窜的余地。
她忽然不着边际地想:“悯生岛听雪崖的风也是这般寒冷呢。”
恨意从心底蔓延,她刻意不去压抑,所以疯狂地滋长着,渐渐充斥了她整个心房。
陌夙想,若这次侥幸不死,他日定把帝铭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可她知道自己也只能想一想,噬魂潭上禁术法,何况她现在精疲力尽,根本逃不出去。
她想,我就要死了吗?
真不甘心啊!
这是陌夙最后的念头。
辛熵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可他至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陌夙要杀他。
他想,对不起清恕,我食言了。
明明答应你了,要活着回去。
不过,辛熵带着些许快意想:“你输了,陌夙。”
曾经的赌约犹在耳边响起,若是帝铭有一日背叛她,她便要效忠魔族真君。
陌夙曾信誓旦旦地说这个赌约也就说着玩好听,帝铭怎么可能背叛她?
辛熵想:“陌夙啊,若你还能活着,便履行你的赌约吧。”
魔界第一任真君辛熵,死在噬魂潭边。
他生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死后却连个能为他收俭尸骨的人都没有。
这些事和后面的事都没有被记入神界史书,比如清恕以百万亡魂为代价夺取真君的力量其实是为了复活辛熵,最后被关进火域后世之人都认为其野心勃勃。再比如陌夙和陌莳的“死因”。
后来的人们只知道,魔族真君起兵攻打神界,创世神的一双儿女为了保护他们战死。
帝铭到底为他们保全了最后的颜面。
万年后,魔族再次起兵攻打神界,这次魔兵的领袖,是神秘的第一圣女清刀。
她被魔族之人称为“不死圣女”,一头长发殷红如烈火,额间一抹红痕鲜艳如血,提着一柄巨大的黑色长刀。
除了东岭,其他三岭的帝君都被她斩于百盲刀下!
噬魂狱的万年空寂黑暗被打破,尘封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噬魂狱内嶙峋的岩壁暴露在天光下,陌莳猝不及防地接触到这样的强光,眼睛里流出血来。
刺痛过后,他再睁开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
他听到了来者的声音:“万年不见,别来无恙?”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陌莳微微睁大了眼,极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小心翼翼地问:“是小夙吗?”
明明心里确定万分不会听错,仍想要亲耳听她说。
“不,我是清刀。”那人说。
陌莳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清刀握着百盲,看着自己的哥哥。
当初自己被关了三个月,自绝于此的心都有,只不过噬魂潭上禁术法,她无法自尽。
陌莳被关在这里整整一万年,他的心里,又想了什么?
清刀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走到辛熵的尸骨旁,取出一个小瓷瓶,指尖火窜出将辛熵的尸骨烧成灰,然后装进了储物瓶。
陌莳便不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地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会来这儿?”
清刀把小瓷瓶贴身放好,没有回头看他:“我不来,谁给辛熵收尸?”
陌莳沉默了。
万年来,紧紧包裹着他的不是孤独和恨意,不是寂寞和绝望。
是愧疚。
是对陌夙的愧疚。
他有些艰难地道:“小夙,对不起。”
清刀顿了顿,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有些不自然地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陌莳不理会她的语气,将自己在心里酝酿了万年之久的话都说了出来:“我以为帝铭是你的情劫,跟他联手骗你只是想要你顺利度过情劫。可我没想到他会骗我,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一直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在也没有机会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了。”
清刀讽刺地笑了笑,却没再用那般嘲讽的语气:“万年了,你想的就是这个?”
陌莳一愣:“万年了吗?”
噬魂狱中无日月,一丝光亮也没有,陌莳分不清时间,只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清刀轻轻叹气,拉了拉旁边崖壁上的铁链将陌莳放下来,对上陌莳的眼睛时却发现那双眼睛已没了焦距,她看到了陌莳眼下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有些惊讶:“你的眼睛?”
陌莳惨淡一笑:“瞎了,没事。”
清刀想了想,问出了自己一万年都没明白的事:“你说的情劫,是什么?”
陌莳叹气:“是母亲留给你的东西,只要历过情劫,她留给你的力量封印就会解除。”
清刀有些惊讶:“你不会以为帝铭是我的情劫吧?”
陌莳点头:“我以为他是,便和他联手骗你,让你放弃爱他,便算是历过了生死情劫。”
清刀大笑:“那我现在恨他入骨,可算是历过了这生死情劫?”
陌莳没有回答她,清刀也不需要他回答。
清刀神色间忽然出现了一丝疯狂,她扬起下巴笑了笑:“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