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说,西湖是个适合制造爱情神话的地方。你想,这个湖那么大,跳进去一定就死了,树那么多,随便找一个就可以吊死,再也就不活了,这里的山那么多,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埋了自己,你说是不是很适合在这里殉情?
她看着我笑,面容里写着她的绝望。
她知道了,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在试探我的最后的底线,是要留她还是放开她。
我说,这里的太阳太大,我们回去吧。
她说,拉拉,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我默默地承认了。
西湖一定会看不起我,它的爱情都是那么的绝然,就好像这个世界除了爱已经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它看惯了那些生死绝然的爱情,美的可以记上书本永远流传,现在,我们在这里上演得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抛弃。
我抛弃了她,还有她的爱。
我选择私奔的时候,我对她的父母犯下了天理不容的罪,当我决定将她带回去的时候,我又对她犯下了始乱终弃的罪。
我想我永远离不开罪这个字,它烙在我的背上,如同纹身,除非将整块皮剥去,否则这辈子永远不会消失。
我要拉她的手,她挣脱了,她的脚步缓慢的,一步一步地移动着。
她说,我们去拍张照片留念下可以么?
我说好,认同了她的主意,也许是我对她最后的宠腻了。
西湖边拍照立刻可以得到,但是价格很高。我和她拍了两张,一张留给我,一张留给她。
西湖是这场没有结果的爱情的见证,它一定会冷冷的不屑着我,它要的爱情太完美,抱歉,我是个懦弱的懦夫,要让它失望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慢慢的走着,沿着西湖,薇薇指着前面的两个女孩说,也许她们也是。
我看了她们一眼,说,你看错了。
薇薇失望的说,我只是希望,有人和我一样,这样就不会觉得自己好像和别人不同,就好像自己长了个畸形的脸蛋。
我说,还有我。
你!她有点嘲笑的说。
我低头,我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是怎么样的形象,我已经没有权利去反驳。只能一遍遍的在心里说,对不起。
晚上的时候,我们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小小的床上,我们怀着各自的梦。第一次,离她那么的遥远,远到我相信,我们中间隔着一个地球。
第二天早上起来去买车票,她没有任何的话,安静的跟着我去结账,事实证明,我们的天真地幻想在现实面前那么的脆弱和幼稚,结账后,我们手头的钱只足够我们回家,然后,买一根棒冰。
薇薇说,我以后要嫁给一个有钱的老公,也许就不用想着每天去计较钱了。她看着我手心的零碎的钱,看了半天。
我拿剩余的硬币到路边的小摊子上和那个老奶奶讨价还价,低价买下了一串佛珠,套进她的手里,说,我们回家。
她看着手心的佛珠,点头。
回去的火车上,薇薇靠着我的身体,手指在玻璃窗上滑动着,我看见那是一个个心的形状,那些没有痕迹的爱情这样的没有痕迹的来没有痕迹的消失。
我送你回家。我说。
薇薇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收回握在我手心的手,转身离开。
我大声地说,对不起。
她停下脚步说,我讨厌听你说对不起,你总是在伤害我以后道歉,我告诉过你,我不会永远接受你的道歉,就是现在。
她走了,永远的离开。而我,看着她的背影。也许下半生我都要对着她的背影说无数个对不起,懊悔无数次,可是,薇薇,无能为力。
小时候,在老家里过年的时候烧水,将干枯的竹子扔进火里,竹子里有时会有蜂钻进去过冬,在瞬间它找不到出来的路,只能在里面绝望的嗡嗡的叫着,那时觉得那蜂为什么那么的笨,笨得会死在那里,让那竹子成了她永远的坟墓,现在我才明白,我们都是一样的无能为力,在黑暗的世界里,也许笨点会好很多。
回家的车上,我靠着玻璃窗,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哭得冲动,只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外面还有车里的人。我的脑子里没有悲伤没有痛苦,空白一片,不去想我的离开的女孩,不去想我最后退缩了的爱情,不去想我的阿妈和阿爸,只是不停的回忆小时候,当我将干枯的竹子扔进去的时候,那声音,叫得多么的绝望。
走过那村口的河的时候,我看着下面缓缓流过的河水,水已经不再干净,因为几天前的暴雨,冲走了上面漂浮的杂物,但是依然回不到可以看见河底的鹅卵石的程度,想着那些鹅卵石,年年不变的水冲撞着他们的身体,他们慢慢的屈服,从坚硬尖锐到圆滑,他们就这样被改变着。
我脱下戴在我中指的戒指,银质的戒指还有着光芒,也许,等过了几千年,几万年,它还会不会保持着自己的颜色,永远不变得说着发生在它身上的事。
我将它扔进了河里,戒指太小,甚至看不见而它而起的水波,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沉没了,没有一点的漪涟。
对不起,我爱你,再见。我说。
【我爱你,再见】
故事慢慢的发展,就好像一场缓缓流动的水,从遥远的开始流下来,流到面前,然后在面前经过,流向以后,你不会知道在下游它会遇见什么,但是眼前的清澈就是给你看得全部,那是水的生命,也许是谁的生命。
坐在天一的喷水池边,看着荡漾的微带蓝色的水下那整齐叠好的鹅卵石,水反射着光芒,照着我的脸,映着蓝色的水光。
身边有很多的人走过,他们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对,也许远远的离着,也许靠的很近。
人群里,我觉得自己会轻轻的飘起来,带着长长的绳子,在空中那么慢悠悠的飘着,等待着一个人把我的手牵起来,曾经有一只手,小小的,纤细的关节,还有美丽的指甲,她用力的拉着我说,拉拉,我怕你不要我。
可是,事实上,我真的不要她了。她接近我,索要我的爱,我给了那么点点,很节制的给,计较着自己的得失自己的利益,终于有一天她觉得她身上的伤口都在火辣辣的流血,疼得再也握不住了,就这样的放开。我继续飘着,也许,这辈子都会这样的飘了。
在天一广场上没有目的的逛,远处的教堂,尖尖的顶,还有美丽的玫瑰花窗,我看张悦然的小说的时候,喜欢她对教堂的描写,那么美,美的几乎可以让我放弃我的信仰,走进教堂里去对那神父说,我开始相信上帝了。
可是,我还是信了我的佛,佛他永远是笑得,那么的慈悲,那是我要的。
耶稣干吗总是把自己吊起来,那么不会疼么?
我们站在地上,就觉得好疼,更何况他呢?
那天回到家里的时候,阿妈也在,她回来了,就像是只是出去玩了很久,终于回家了一样。阿爸没有说什么,但是看他忙着将阿妈的行李放上去,我想他还是很高兴的,只是吝啬表达。是另一种形式的补偿么,也许天对我不薄。我的家还是完整的。
我以为我会一直被困在那个家里,所以想着冲出去,那么的迫切,甚至不惜撞得伤痕累累,可是牢笼就那么简单的打开了。我出来了,却发现那是监狱更加是我的藏身的地方。曾经以为我会一直和小依作朋友,打闹游戏,不分开,可是她的翅膀高高的张开,飞向更加美好的天空,而我永远是那只在树上不会进化的毛毛虫,也许开始我们一样,但是后来,她是她,我是我。曾经以为薇薇会一直一直的陪着我拉着我的手,即使我很懦弱即使我很胆小即使我吝啬给她她要的爱,所以那么肆无忌惮的享用着她献给我的爱,可是她走了,我把她给弄丢了,我的那个美丽温柔的女孩。
暑假里我都在自己的房间里,窝着,像是一只没有了壳的软体动物,一定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否则就会死一样。
阿妈没有问我,最近发生了什么,阿爸没有管我那几天在那里,他的钱又为什么会少,如果不是我的中指已经没有了那枚戒指,我会想,那一定是一个梦。现在,薇薇一定还在家里,她还在生我的气,还在那里等待我的道歉,她会在她的小小的房间里抱着她的枕头想,拉拉这个白痴傻瓜胆小鬼。为什么还不来说对不起,说了我就会原谅她。
那一定是一个梦,没有结局的梦,就像是我的那些小说一样,这么悲伤的结局阿,也许写的那么的悲伤,就是为了告诉自己,现实里要好好的爱阿。
但是,这样的爱情注定是悲剧,悲剧就在她的骨髓了,我们爱的畸形,就算不是我,就算是别人,最后一样的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我是男人那会有多好,光明正大的爱她,疼她,宠她,抱她。
再次的,我埋怨着阿妈,埋怨着的女儿身,埋怨着命运,如果爱情这样的来,就该在爱到来前将一切准备好,而不是这样的仓促这样的来不及去抓住。
阿妈变得有些沉默,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她不再打我,那时我已经很强壮了,以一个女孩的身高来看,我有着她们没有的力气,我也不再和阿妈对着干,顺着她,什么都听她的,即时心底不赞同。我想我确实长大了,在我的身体已经停止发育很久很久以后。
以前的埋怨渐渐的消失了,当我开始真正的懂事的时候。隔壁的邻居家的小孩子,调皮不懂事的时候,看见他的阿妈狠狠地打他,打完了再给糖吃,我看着那孩子拿着糖擦干眼泪的时候,想,也许,自己光记着那些疼,忘记了那些糖吧。
表姐有了个小孩,女孩,小小的,嫩嫩的,在襁褓里,看她睡觉。
阿妈和表姐谈天的时候说生女儿贴心,没什么不好。
我想,为什么这样的话到现在才让我听见,当初的话也许只是一句气话,却让我记了几乎是我的小半个人生了。
我觉得有点哭笑不得。这个世界,总在伤害你以后给你一颗糖,说,乖噢,我只是开玩笑的。
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对薇薇,在我无数次的伤害以后,在我还在小小的奢望她回到我身边的时候。
但是以后呢?
我们的结果,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有些故事,写在小说里,因为不用花钱去经营,所以那么用力的幸福着。看它,但是别信它。
开学的时候,老师告诉我,薇薇转学去上海了,让我当团支书,我微微的笑着说,我没她那么强。
老师说,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会呢?
当我接下她的位置,做她做过的事的时候,我在想,当她来到我的身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心情,靠近一个不说话的女孩,低着她的大大的头,在角落里,总是看着自己的手,在本子上涂涂写写,她会不会想,那个女孩真是个怪人。
我想着突然笑了,笑出了声。我前面的一个男生回头来看了一眼,说,喂, 你老婆走了你不伤心么?
我没有说话,看着他,直直的盯着他,盯得他皱眉,说,干嘛那么看我?你们的关系全班都知道了好不好?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说,现在全校都在传你们的事。
全校?关系?我笑着说,我们什么关系?
还不是那关系。男生用怪怪的眼神看我,那眼神让我觉得不舒服,就像是那群在外面看戏的人,张着脖子看里面的发生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