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大的马背上,聪明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自己的背伸直,而不至于从马背上落下来,从小到大都没有骑过马这东西,坐在上头的感觉就好像踩在悬崖边上,每一步都要非常小心。
因为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保持身体平衡上,聪明的笑容反倒没有后头的两个男子来的从容和嚣张。
手紧紧抓着马鞍,额头的汗珠大如黄豆。
众人皆好奇新科状元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她,众目睽睽之下,聪明连抹汗的机会都没有,在看向人群的时候用力挤出笑容,笑得有些假,隔着那么多人,也看不出是不是真的高兴或是不高兴,百姓反倒觉得这个状元淡定从容,不骄不躁,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却一副凛然有圣人之风,皆报以崇拜的眼神。
聪明心底苦笑,没想到这样风光的场面对自己来说却是不能忍受的折磨,被人观赏着,觉得自己怎么坐甚是怪异,心中不觉生出惶恐的情绪,恨不得从这里逃之夭夭,逃到自己的书堆中,避开那么多的人和那么多的注视。
苦啊。聪明心底泛起逃脱的意思,就想想到温柔,回头再去找温柔,却不能在第一眼发现她,抬头仰望的那些脸都有着模糊的五官和表情,少了那么一张熟悉的脸,心就更加慌张。
状元爷在马上频繁回头,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人,大家也都动作一致的转头去在向队伍的尾巴那里找状元爷注意的东西,但皆无所获。
温柔,我好想回去。他们的状元爷在心底默默的哭泣-
何以解忧,唯有小酒
第五十七章
日上三竿,太阳像一只巨大的蜡烛,就在上头烧着,白晃晃的光照着身上,皮肤上渗出一层汗水来。
今天的日头不是一般的毒,秋老虎来的时候比夏天更甚一筹。
而有家酒楼的生意也托了这秋老虎的福,清冷了许多,不像前几天一样忙碌,连门口的狗也有时间伸着舌头喘息。那大热天的,喝酒更上火,没准一个心急就气血攻心见阎王去。
打理完楼下那几个人,酒楼算是彻底的空了。难得的空闲让忙管了的掌柜有些不适应。也没见个人在这里,酒香都被这日头晒成了脚臭。
往二楼走去,走到窗边,掌柜的用长长的竹竿挑起屋顶晒着的竹席,跳开竹席,里头躺着的人被太阳晒的正着,按理说该起来了,没料到那人起脚就把竹竿踢断,竹席又丝毫不差的落到他身上,将他的身体盖的严严实实。
掌柜将折成两段的竹竿随手扔到楼下,也不管会不会砸到下面的路人,就算砸不到路人,也许也会砸到什么花花草草。
不过只是他没心思去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现在眼前有一条虫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不早点管下,没准明天到地窖去看的时候发现,酒楼藏了那么多年的酒都不翼而飞,而明天,这里就将改名,从有间酒楼改到有间水楼,酒楼没了酒,除了卖井水,还能卖什么。
罪魁祸首就是现在还在屋檐上装死人的人。
“小乞丐,你还要死多久?要死就到街上去,没准还能讨到一些铜钱。”掌柜的不愧为男人中的男人,一句话吼出来,这屋顶上的瓦片都震了三下,可惜就是没将上头躺着的人震下来。
“我死我的,关你什么事情。爷躺着你站着就不顺眼是不是?你想躺就躺啊,爷没不让你躺。”席子下的“尸体”开口说道,说的话就能叫人抓狂吐血,如若那血吐出来,定是血溅三尺白绫。
“段长久,你别欺人太甚,这些日子来你吃我的饭,喝我的酒,你还可以做的再过分些!”掌柜的一想到她来的短短几天的日子里,酒楼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酒,就心疼不已,数量是不多,只是段长久这个人对于酒的要求极高,眼光极好,也是铁了心的要占他便宜,居然挑选的都是酒楼中最好的极品佳酿,这些东西到外头去卖每坛都价值连城,却进了这人的肚子,拉出来成了尿,白白亏了。
“爷没睡你的人。”段长久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竹席在起伏后,又一动不动。
“段长久,你把欠的钱还了再睡。”
“要头一颗,要命一条,要钱,开玩笑,你问乞丐要钱!”竹席闷的被掀开,里头一身破烂衣裳的小人坐起身,朝着下头窗口站的人说。
“你知道你欠了酒楼多少钱么?整整三千两白银!”掌柜咬牙切齿,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翻开画着代表段长久名字符号的那页,不看则以,一看更是火冒三丈,上头的杠杠圈圈都已经把雪白的页面占据满了,而欠债的人却丝毫没有还债的意思。
段长久仰头,做足了架势,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舒展着已经发霉的身体,毫无愧色的说:“好多。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你才知道!”
“那就别还了,既然都知道不能还还计较那么多干嘛,不是自找烦恼么!”段长久不厚道的说。把下头是钱如命的人气的跳脚,看着头顶那屋檐,眼神似乎能穿透着层砖木,钻出一个洞来,把这人的屁股给钻出一个洞。
段长久,也就是原本有个又能吃饱又能喝饱的乞丐名字的米小酒,在太阳底下躺了半天,睡的全身无比的舒畅,把身上的虫子都给晒死了,脑子清醒了大半,也有力气想别的事情了。
这几天都浑浑噩噩的在酒醉中忘我,想不起悲伤的事情也记不得那些快乐的事情,天旋地转的,倒是体会到了快活似神仙的滋味。
那日从广寒宫中出来,到了半路居然天杀的下起了大雨,段长久也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京城的,记忆出现了断点,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站在有间酒楼那鬼斧神工的酒楼名的匾额下,里头的人都惊诧的看着门口多出来的水鬼一样的女人,喝酒的人忘记了手上还端着酒,从嘴角溢出来,倒到了裤子上,拨算盘的人失神中多拨了一珠子,整整损失了五十两,而她,缓慢的倒在门前,无耻的将苦恼和动乱留给别人,幸福的晕了过去。
醒来后就在酒楼掌柜的大床上,身上的衣服换成了干燥的衣服,床边摆着一尊怒发冲冠的菩萨。掌柜的气愤的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段长久就说了一句话:“把你地窖的钥匙给我。”
掌柜的瞬即捂住自己的腰带,摇头,死都不能给。
段长久起身,虚弱的身体还站不稳,摇摇晃晃的走到掌柜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掌柜的眼睛,掌柜戒备的盯着那根手指,防备着也许有可能是一招江湖中失传已久的一阳指。
其实,他错了。
江湖中最好用也最有效的武功不是一阳指,而是用脚踹男人的下半身。力道要大,速度要快,下脚要准确,还有最重要的是,心要狠。
段长久心狠脚辣,直接踢中掌柜的命根子,在他闷哼着弯腰捂住下半身的时候,段长久解开他的腰带,那架势,比采花大盗还来的熟练,男人的腰带立马就到她手下,男人又多了一样要捂住的东西,他遮挡下半身的裤子。段长久把上面的钥匙拉了下来。将腰带扔回给他,摇摇晃晃着往外头走去。
疼的涨红了脸的掌柜捂着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最宝贵的宝贝,咬牙切齿的看着那人随时像是要倒下的背影,恨不得她也长了那玩意,自己上去踹她一脚,让她也亲身体会下,什么叫男人的难言之痛。不仅身痛,还心疼,连自尊都在痛。
“段长久,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掌柜发出受伤的野兽般的嘶吼。
长久踉跄着走了几步,终于是找到了地窖的门,那道小门推了半天都推不开,手软腿软身子也跟着软,最后就只剩下那脑袋是硬的。
她是用脑袋撞开那门的,门开时候,没有防备,一个踉跄扑到里头,幸亏泥土是软的,而放眼望去满架子的酒坛子,以及空气里无处不在的酒香安抚了她的心。
她凭着嗅觉在黑暗的地窖里寻找哪坛酒才是上好的佳酿,而哪坛是兑了水的糟粕。
掀开一坛酒,脑袋都要塞进酒坛子里,大呼好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只可惜这酒楼掌柜不喜好这酒,居然就找不到一坛子来应景。
心中有所思,故有所忧,有爱,有恨,有烦恼。于是便在这凡尘三千中颠簸。
非杜康才能解忧,一切能让人忘记思这东西的酒都能解忧。
段长久在黑暗的地窖里喝了三天三夜,除了喝酒,期间做的事就是抱着酒坛睡觉,外加上茅房,上完茅房又回来继续喝,连吃饭都给省略。
身体里的血都成了酒,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段长久听见自己身体中流动的那些血,分明就不是自己的,是那个人的。
对,一半是自己的,一半从她地方拿来了。
要这些血干嘛?她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想到这里,段长久喝的更猛,仰头举着酒坛往嘴巴里灌,恨不得把血都给洗干净,换新的。
掌柜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几乎也要晕了,绝不是高兴的晕了激动的晕了,是心疼脑疼大脑充血几乎要爆裂而亡。
他藏了好几年的美酒啊!他的酒窖啊!他的酒楼啊!他的命根子啊!掌柜这样的大男人哭起来的时候是无声的流泪,更加显得悲凉。
被酒坛子淹没了的人迷迷糊糊的说着醉话,一只脚还扛在酒坛子上翘着,掌柜眼中的血丝立马把白的地方都给占据了,血光闪过,杀气随着脚步,靠近段长久。
他弯下腰,抓着小酒的肩膀,狠命的摇着那单薄的小个子身体,咆哮道:“我前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钱!”
段长久的脑袋被他摇的前后晃动,等停下来后,露出迷糊的笑容,说:“我肚子好难受。”说完,哇的一声,吐在掌柜那件虽然不值钱,但是挺干净的藏青色衣服上,因为已经饿了好几天,肚子里都是酒,连吐出的也是酒,甚至,还能从问到的气味上辨别那是什么酒。
掌柜的脸从涨红到苍白,把那已经睡过去的段长久往地上一扔,踩着漂浮的步伐走出了这个地窖,好似这里就是地狱,也许比地狱更可怕——
迟到的照片——在小酒的地盘说别人,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