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堂主位上的贾大庸看这架势,就坐不住了,跑到娘子身边,贴在耳边轻声的说:“娘子,你说这闹下去,成什么样!啊!……”说话的片刻,一把手臂那么长的刀子从他耳边飞过,刀锋尖锐,割断了他的一根胡须。
贾大庸的胡须自做男人那天便当宝贝一样保护着,不让碰不让动,连梳理用的梳子都是象牙做的,这回断了一根,还是贾大庸最宝贝的那根,平时是爱抚不已,因为那根弯曲的弧度嘴是优雅。
愤怒下红了眼,把身上那件华服一抛,也加入大群架的行列中。两边都是敌人,谁都不帮。
贾夫人端着香茗,轻吹一口气,把上头的热气吹散,优哉游哉的说:“好日子,见了红就更喜气了。”
这样闹着,从中午吃午饭一直闹到黄昏,夕阳落了,鸟散了,喜乐奏起。
新郎和新娘走入众人的视线之内,吃饱喝足,身子骨也打开了的大伙开始有闲情逸致去细细观察这两人。
喜娘夸张的扭着她的屁股,每走一步,身子骨都要大幅度晃动几下,等走到明亮处,看她的人都忍不住感叹,这是人脸还是猴屁股,哪有人直接拿了胭脂往脸上堆的,厚厚两层云朵堆在她的脸颊上,还见人就笑,红粉像老化了的围墙,纷纷掉落下来。
喜娘身后跟着的是新娘和新娘。
新郎始终低着头,看着脚尖那块地,好像前头有黄金万两一般,硬是不给别人看他的脸。
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把身子弓成了虾米,缩着身子,一步步走的特别小心,顾着脚底的裙摆。
到了堂前,两人还保持着这副模样,气氛着实怪异。
贾老爷先对新娘的身份表示怀疑。
废话,女儿是他的种,高矮胖瘦会分辨不出来。靠近三步,贾老爷便凑上半个身子,弯下腰,抬头窥探大红盖头里的新娘的脸。
众人不解,视线顺着他看的方向去。
贾老爷几乎要把头钻进了新娘的红盖头里,被喜娘挡住了脸,硬生生推到位置上,喜娘的屁股不大,但是身子骨软,那么扭着也别有滋味。
大伙看她扭过去,又扭回来,走到新郎和新娘身边,扯着嗓子叫:“良辰吉时,新郎新娘拜天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喜娘是一口气都不喘就说完了主持词,大伙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到了最后的步骤了,洞房花烛去了。喜娘性急,新娘和新娘也性急,匆忙对拜了几下,便相互拉着手,转身便跑。
“这……这……”贾老爷几乎要说不出话,结结巴巴,连指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的手,都颤抖不已。
“小两口心急而已。情有可原。”贾夫人好声安慰道。
“简直是儿戏。”贾老爷拍着大腿,痛斥这对不孝的新人。
门槛就在前方,跨过了门槛,冲出人群回到屋子里,这婚礼已经是礼成,谁也不会发现她们两个颠倒的身份。只是在一脚踩上门槛的刹那,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挡住了温柔的前路。
温柔看见突生的一只手,停在她眼前,手指白的近似透明,羊脂玉一般白的毫无瑕疵,连指甲尖都长的好看,白色的袖子,上头绣着银色的花纹,神秘的纹路交缠在一块,光那一只袖子,就能猜到那身衣裳该是多么的华美。
温柔没敢抬头去看是何人,怕露了脸,前功尽弃。
“你为何不抬头看我?”那人的声音清冷如深潭中的水,温柔不认得这声音,也不认得这只好看的手,而看她是在对着新郎说,温柔就想到是聪明在外头的姘头,暗地里,用手指狠掐聪明好几下。
聪明咬牙忍着,硬是一点声音都不吭,只是手摇着,说她也不认识。
“今日是我娶妻的日子,以前就算我们有过一段恩怨,今天就当是前程往事随风去,你就断了对我的相思吧,算我今生负了你。”温柔当是聪明这老实人外头风花雪月的债,拿平时看戏文里念的对白出来,压着嗓子眼说。
真的聪明却急了,这情债不是她欠下来的,温柔就是不相信,她拉拉温柔的手,温柔推开她,不肯听她解释。
“温柔,你要相信我,真的和我无关。”聪明小声解释。
温柔恶狠狠的说:“难不成和我有关?”原来看起来老实的人越是不能相信。
那人正是玉倾城,依旧一身白衣,却已经是红颜白发。
她来不过是看一张脸,总在梦中出现,却看不分明的脸。
她想断,所以先找到源头。
她一听声音,就知道那新娘并非自己要寻找的人,那小酒又在何处?
她的身上有那人的味道,可是那人,却不知在此处。
玉倾城放下手,仿佛全身的力气已经全部散尽,无法再有多余的支撑她。人不在,这里的热闹又有什么好看的,她缓缓看过周围的人,一张张陌生的脸以及看好戏的表情让她心底生出厌恶情绪来。
这喜庆的红在她眼中凝成了血。
三人僵在门前,要走不走,要散不散,而看那样子,似乎是一段纠缠的往事,旁观者皆大呼过瘾,好戏连台,而值了票价。
“她在哪里?”玉倾城问道。
谁都不知道她话语中的她是谁?
眼前的人是谁而她又在找谁?这一段爱恨纠葛纠缠了多少人的心,三姑六婆已经在脑子里演化了无数个版本,为之伤心落泪,一眼望去,多愁善感的女人已经开始掏出手绢抹着眼睛。
“我这里真没你要找的人。我还要入洞房,别打扰我们。”温柔急着逃开,携着聪明匆忙推开玉倾城。
“大胆!”四面八方都有女子的声音传来,一眨眼功夫,眼前一花,四周已经站了好几个美丽女子,女子美丽是美丽,可是手中舞刀弄枪的,就会没人要。
温柔的脖子上已经贴了好几把刀,无论她往哪个方向动分毫,洁白无瑕的肌肤立刻就会涌出鲜红的血。
“我不是故意的。”温柔当场傻了,她这是得罪谁了。
这一幕无比的熟悉,在人群后躲藏的小酒从黑压压的人头缝隙中看到了人群中的玉倾城,想要扑上去,狠狠的抱住她,问她想起她了没有,可是她就是逼着自己不能动。
也许她没想起来也说不定,练了那该死的邪门功夫,没准现在是来杀她的。
她说过玉倾城无情,她也不会傻乎乎的再爱她,小酒不是个不潇洒的人。
现在玉倾城再寻来,她却疑惑了。
该还是不该。
她在疑惑的刹那,温柔已经被几把刀子逼的快窒息了。
聪明掀开喜帕,将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
原来,相公是娘子,娘子是相公,这对人颠鸾倒凤,把大家都给耍了。
“聪明!”温柔急的直跺脚。
聪明走到温柔面前,那些剑随即对着她的脖子,一股冷飕飕的感觉在身体里猛窜。
“别怕,我相信我们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姑娘是个明理的人,绝不会滥杀无辜。”
玉倾城只当是听了一个笑话,手慢慢抬起,凭空多了一把晶莹剔透的冰剑,散发着冷气,冰剑的剑尖对上聪明的脸,吐出的寒气在聪明脸上凝出白霜。
“我问你,她在哪里?”玉倾城一字一句的说。
“敢问姑娘要找的人是谁?”聪明和她对视,面无惧色。
“我。”有人自己招了。
声音从人群后面发出,众人皆往回头往那个方向看,分出一条路来,一个人慢慢走过来。
大红色的衣服,头上可笑的发髻,插的密密麻麻的金簪摇摇欲醉,而脸上除却黑色的眉白色的眼白都是红色的胭脂。
那个走路扭啊扭啊扭的像老妖精的喜娘走到人群注目的中心,直接面对玉倾城。
“你来找我了,对不对?你对我的感情还在?”小酒激动,全身颤抖,声音抖动,满头的金簪也哗啦啦的抖着。
玉倾城面无表情,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两人的视线交错。
……
在片刻沉寂以后,已经有一半的人倒下了,吐血的忙着找地方吐,墙边已经占满了要撞墙的人,剩下抗打击能力好的人捂着胸口等着剩下的剧情。
“你为什么不说话?”小酒奇怪了,玉倾城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上前一步,伸手去抱玉倾城,双手合住,怀里却空空荡荡。
再仔细一看,白衣胜雪的玉倾城已经凌空飞走,留下一个背影。
“可恶!她明明对我有情的。”小酒跺脚甩手小女儿姿态,转头对新娘新郎说:“我追人去了,后会有期!”
温柔和聪明完全傻眼,转过脸对视时候,在彼此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迷惑和不解。
温柔先反应过来,这时候不逃更待何时!
她拉起聪明的手,两人慌忙逃离现场,绕过一根根人型木柱。
聪明被那长裙绊住了脚步,她索性捧起裙摆,大步的朝前跑。
“我发现成亲比我想的有意思。”温柔大声的笑着。
聪明却说:“别来了,一次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