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星看看他,觉得李顾的表情有点y-in郁,可他既不想踩着李顾的鞋过去也知道李顾不会同意他自己走,于是对李顾张开了双臂:“要哥哥抱。”
李顾眼中那一点戾气倏然消散干净,蹲下身,把纪寒星举了起来。
少年的身板不算宽厚结实,却很有力量,把纪寒星抱过那段脏乱的路口,才放下来。
纪寒星并排跟他走了一会儿,主动去勾李顾的手。李顾有点失落,他后悔带纪寒星出来。最早一心想带纪寒星凑这个热闹,真到了地方,发现没那么好玩,又想起没问过纪寒星愿不愿意凑这个热闹,更是心情复杂。纪寒星拉上了他的手:“李顾哥哥,我们去帮村长卖东西吧?”他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对这一切都很有了解的兴致。“嗯。”李顾答应了。
村长卖的是山里的果子药材之类晒干后的产物,有不少人围过来问价,也有人挑剔真假于是伸手抓着来回翻看。
村长平时果断强悍,到了顾客面前却有些窘迫,大约知道上帝是得罪不得的,“就面儿上的看看呗,都是一样的货。往里翻把东西弄坏了。”对方不干了:“哪儿那么容易坏,你做生意的还是来碰瓷呀,都不给看怎么知道你东西好不好。”村长陪着笑脸,“给看的给看的,抓一把看就行,里外都是一样的。本分生意,不骗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人倒也消停了一点,要伸手继续看点其他东西的时候,发现李顾朝他看过来,小孩子不懂掩饰,喜恶都在脸上,顾客脸色不好了,东西一扔,嚷开了:“这小孩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是来买东西的又不是来受气的。”涂叔赶着上前打圆场:“没有没有,小孩子跟家长闹脾气呢,跟您没关系。”
村长从背后捏了他胳膊一下:“别这样。”
李顾忿忿地,有点咽不过这口气。少年人总以为生活容易,衣食住行都不用自己Cào心,却不知道那是别人先行一步去跟生活卑躬屈膝换来的安逸。偶一得见生活的真面目,那点薄脆的骄傲就受不了了。
村长做不出逼着他道歉的事,也怕李顾惹事把他生意搅黄了,于是忍着r_ou_痛往李顾手里塞了一把零钱:“带着星星去买点吃的。看见啥好玩的多玩会儿再回来。”
李顾问:“那你们中午吃啥?我给你们买。”
村长摆摆手:“带了饼和水的,不用你Cào心。快滚吧,看好星星。”
于是李顾带着纪寒星走了。
路上他不知道该跟纪寒星说些什么话,纪寒星很少提及他在城里的生活,但李顾隐约知道,带他长大的是一个很有文化的老爷爷。既然是很有文化的人,大概是跟李顾的监护人村长不同的,不用挂着笑脸去讨生活,不用学会咽下每一口咽不下去的气。
他此刻有些颓丧地想,纪寒星的人生原本跟他就是不一样的,他应该被养在最干净明亮的房子里,里面铺着柔软的地毯,让他可以光脚跑来跑去。他应该接受最好的教育,见跟他一样干净有文化的人,过李顾能想象得最好的人生。他带他来看这里的集市做什么呢……
纪寒星握着他的手晃了晃:“哥哥,给我买那个红薯好不好?”
小孩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里,李顾看过去,一个大爷推着小三轮在卖烤得松软的红薯,剥开来里面是红心的,在冬天里冒着白色的雾气,看起来又暖又甜。
他像终于找到一点存在意义似的,忙不迭答应:“好,好,给你买最大的。”
“好呀,”纪寒星笑起来露出整齐的小白牙,一派天真讨喜模样:“大的就可以跟哥哥分着吃啦。”
我把星星弄丢了
镇上的秩序是一种很蛮荒的秩序,比如买红薯排队这件事,并不是按照先来后到依次站成一列。而是乱糟糟的大人小孩挤在驮着大烤炉的三轮车前,围成一个向内集中的圈。谁先把手伸过去,点上自己要的那个,卖红薯的大爷就先给谁称上。
这么着挤了一会儿,李顾手心渗出汗来,但他还记得来之前大人嘱咐过的话,拽着纪寒星的手丝毫没敢松。
“热不热?”李顾给他松了送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让他多透一会儿气。
纪寒星面上没有不耐,只是看着周围感叹:“这里人好多。”
“是不是不好玩?”李顾问他。
纪寒星微微摇头,歪着脑袋对他笑了一下:“没有,这里跟我以前待过的地方不一样,很新鲜。”
李顾揉揉他头发,什么也没说。
他拉着小孩等在一边,让前边来的人一个个先买上。卖红薯的大爷眼花耳背,拎着称算红薯斤两的时候,一只手伸进他装钱的饼干盒子里。偷钱的人动作并不收敛,甚至是熟稔的。周围有人看到了,直勾勾盯着却不出声。大爷眯着眼打量称上的数字,这老眼昏花的人只是看称,却好像在全神贯注考虑什么艰深的哲学命题。
李顾着实难以理解小贼的放肆和旁观者的冷漠,于是大声喊了出来:“你手干嘛呢!”
众人都是一惊。
大爷手一偏,称盘子里的红薯滚落下来,老人忙不迭用手去接,把自己烫得够呛。偷钱那人眼间闪过戾气,理直气壮里又掺杂着一点心虚,视线逡巡周围一圈之后瞪向李顾:“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李顾占着理毫不示弱,“明明就是你偷了钱,爷爷你说!盒子里钱少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