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老版一见那位青衣公子顿时拱手,恭恭敬敬地道:“茶馆琐事让历公子见笑了。”
历万书莞尔一笑,摆了摆手。
池老板便扭头对那位大汉一板脸:“客官,请代在下和你们庄主说茶的价格就是这样,我池某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店小还恕招呼不了方庄主这种贵客,若是不满就去别家!”
“你...!”大汉似乎又想发难,却扫了眼一旁神色温和且似乎腿脚不便的公子哥,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咬咬牙十分不满地走了。
“持老板,半年不见,你这儿怎么就来了个闹事的?”历万书一展扇子,顺着一旁丫鬟的轻扶慢慢坐了下来,一旁小厮忙去上了一壶茶给他。
池老板似乎也十分无奈,他拉开了椅子坐在历万书对面,给两人都倒了杯茶才道:“历公子也知道今年来八大门派候选在外头的行事作风,只要事儿不大,官府收了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哎,不说那等无趣之事,历公子此次还是照旧?”
“那是自然,你这儿的茶叶茶色还有价格都合历某人的心意,别的地方我怕是再难找到了。”历万书低头抿了一口茶色纯正的碧螺春,笑道。
“哈哈,那好,历公子就在此处稍等,我这就去让人将茶叶搬到公子马车上。”池老板说完就去叫人干活了,自己则跟过去监督。
历万书独自品茶十分得趣,他坐的位置并不是什么隔间,便有进进出出的人从他那桌经过,半响,一蓝衣男子摇着扇子从他身后走过,似乎是已经喝完茶准备走的客人,然而就这么一瞬间,历万书手中已经多了张纸。
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的举动,那递纸的人也就晃晃悠悠地走出了茶馆。
池老板很快就回来了,二人又坐下闲聊了一阵子,历万书便告辞离去,他在丫鬟的搀扶下撑着一根拐杖慢慢地走,在坐进马车后才看了一眼刚收到的小纸条,而后撩起窗帘子对在马车边上等候的人吩咐了一声:“走吧。”
马车在大街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历万书看着车窗外来往的车和人群,想起了心思。
一年前他终于得知了邪教总坛的位置,在多次探寻后只知道那里易守难攻,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下他按耐住了没有动手。
前些日子又有人来报,说暮正鸿找到了当年刘尚书那头的蛛丝马迹,要不是他早就让人去候着,那有着狗鼻子一样的大理寺卿说不定就要寻来了。
果然拿着从地宫里捞出来的兵符四处寻找旧部,还是太过招人眼了些,但时间紧迫,他必须要趁着暮国在内忧外患这段时间内召集所有人做好准备。
现在和邪教打持久拉锯战实在不明智,而邪教那群野心勃勃的似乎已经忍不住想要对中原这块窝边上的肥r_ou_咬一口了。
他还是再忍忍,在边上看看状况。
远远地有一道身影骑马过来,到了他马车前那人就下了马,随后帘子外就响起了一清脆的女声:“公子,阿灵前来复命。”
历万书目光依旧落在窗外,嘴上道了一声:“进来。”
阿灵便掀开车帘猫着腰走进来,看了自家面无表情的庄主后才半跪下道:“...属下办事不力,此次在邪教总坛附近探查时遇上了一支巡逻队伍,险些暴露了身份。”
历万书听到此处便转过头来放下帘子,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你们在周围伏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怎么突然就被一支巡逻的人马撞到了?”
阿灵头低得更低,似乎是因为自己没好好完成庄主给她的任务而十分羞愧:“属下...也不大清楚,那支巡逻队其实和平日一样,十几人骑在马上按路线走过镇子和大街。属下当时就坐在大街上一家小酒馆中,不过是看了他们几眼,那最前面的人却突然回头看向属下这个方向。”
阿灵对那一天印象格外深刻,西北风沙大且天气寒冷,许多人都会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一样出门,脸上还盖着布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她觉得瞬间那人的目光似乎能看穿她所有心思,甚至看到了这层布下被遮掩起来的她的脸。
那个一身黑斗篷的人脸被兜帽盖得严严实实,将马头一调,竟然慢悠悠地朝着她这个方向走来。阿灵听着一点一点靠近的马蹄声,胸膛那颗心怦怦直跳,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却为了避免自己看起来更可疑,强压着自己坐在凳子上不动。
而那人到了她身后却轻巧地下了马,走进了酒馆内和老板要了一小壶酒,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径直骑上马走了。
历万书静静地听她说完,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道:“你们以后不要离巡逻队太近,最好能躲起来。”
阿灵应了声是,连忙退下了。
历万书垂眸,轻轻地敲着自己那只受过伤的腿,皱眉。
阿灵必然被发现了,至少,那人肯定察觉到了不对劲,朝廷最近也暗中加强了西北边防的力量,应该也会派人去探查情况。
那人没有动手,是因为拿不准阿灵是哪一头的人吗?还是说...
“嘶...”历万书抿嘴,腿上的那种隐隐传来的痛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江南的烟雨天对他的腿真的十分不友好啊。
正值三月天,皇宫中御花园里的海棠花开得正艳,也许是这粉色花儿实在粉嫩得惹人喜爱,竟在无意中将大理寺卿和三王爷钟禹也给招来了。
梵阳走在这条被一大片粉色遮盖在头顶的路上,扯着步调慢一些的种禹一脸欣喜:“趁皇上忙着,咱们偶尔也该溜进来闲逛一下,宫里的海棠可不比别地儿,被人悉心照料金贵着呢!”
一直板着脸的种禹却难得调侃了他一句:“邪教蠢蠢欲动却踪迹不明,满朝文武都紧张兮兮,就你闲。”
梵阳便朝他挤眉弄眼,摆了摆手:“哎,也不是不紧张,可这事也急不来,我这不是在忙皇上吩咐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嘛。”
“三王爷!梵大人!皇上唤两位大人去御书房呐,哎哟,两位大人怎么跑得这般远?”那位内侍年纪也不小了,约莫找他俩差点逛了一遍御花园,这会儿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停在原地。
梵央和钟禹对视一眼,抬腿便往御书房走去。
此刻的御书房内正点着淡淡的安神香,暮正鸿揉着太阳x_u_e眉头紧锁坐在椅子上,听见外面传大理寺卿和王爷到了的声音才扭头看去。
老实说梵央和种禹这俩方才去游了御花园心情颇为舒畅,只可惜这份舒畅要是在大多数时候都愁眉苦脸的皇上面前太明显,等一下就该换他俩愁眉苦脸了,不,是他大理寺卿一人愁眉苦脸,三王爷表情大概不变。
于是这家伙就在低头请安的瞬间换上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臣,叩见皇上。”
暮正鸿本来心情的确不如何,却在看见梵央二人时无奈地笑了起来:“得啦,梵爱卿的眉不用扭得比朕还厉害的,朕不过是被廖将军唠叨得头痛,要是爱卿有好消息就赶紧上报让朕宽宽心。”
梵央闻言便眼珠一转,露出了个笑容,却并不欠揍:“臣此次前去追查刘尚书的身世,也的确有了点线索。刘尚书的父辈也就是已故的刘沐升刘太尉的确有二子,只是在刘尚书年仅弱冠之时被贼子帮去受了惊吓,回来后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居然遗忘了诸多事情。”
暮正鸿倒是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那次很有可能是刘太尉的儿子被人掉了包?”
梵央:“可惜刘氏父子皆以逝去,我等难以追求真相,只是臣为了求证此事到刘尚书老家时,偌大的一座府邸突然起火,怕是有人一直在注意臣的动作。”
“臣和三王爷在那大火中也只能抢救出一封被藏在书房用来歇息的床榻之下的奇怪信笺,而且因为大火肆虐,这封信笺亦只剩最后一张了。”
说完他就从怀中摸出张泛黄的信纸,这纸的左右两边皆有被烧焦的痕迹,中间的一些字也只能勉强看清。
暮正鸿接过来看了看,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事情来,便疑惑地看向他俩。
梵央:“皇上可看,这是别人给刘尚书写的一封信,上面不过讲了些江南生活琐事,并且写信之人约定与刘尚书一同前去参加一人的寿宴,建议刘尚书的寿礼‘可用玉拂尘替换之’,那皇上可知刘尚书要参加的是何人的寿宴?”
皇上管天下事,却也不是事事关心的,刘尚书的好友谁谁谁何时寿辰他也不会记住。
梵央:“是周相的。”
暮正鸿:“...他的?朕记得,周相当年登上相位满朝文武议论纷纷,论能力和资历这个位置本该由刘尚书揽过,朕当年也好奇刘尚书为何要推举一个与自己无亲无故的人上相位?且从后面看来,此子还是个恩将仇报的。”
梵央:“不错,于是臣等便假设,若刘尚书举荐周相并非出于本意,而是被挟持着不得不为之呢?”
暮正鸿看着这封残缺的书信,忽然眼前一亮:“...可用玉拂尘替‘唤之’?”
梵央点了点头,思索了一番又道:“至于周相所说查出来的那个做钱庄发家的霍老爷,跟踪的侍卫说一切正常,臣觉得会不会是去查刘尚书之事打Cao惊蛇了?”
“无碍,”暮正鸿道,“现在邪教和我暮国已经有对峙之势,这群人时候到了估计也会来c-h-a上一脚。”
等梵央和种禹从宫里出来天色已经黑了,暮正鸿想留他们用晚膳却被两人婉拒,最主要的原因是大理寺卿梵大人他...想吃王爷亲手做的菜。
“钟禹,你觉不觉得...皇上对待前朝之人的态度改变了许多?”梵央在前面边走边
问,“记得皇上之前才说要处理这些乱臣贼子,怎么这会儿更像是要寻出那个能说事的?”